眼看着邬遠山屁颠屁颠跟着唐業跑遠。
跑遠,遠得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阿齋低下頭,看着白無期依然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并且看樣子他并沒有打算松開來——呵呵,小樣兒。
用力從白無期手中抽離出來,反手對着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占便宜占到你祖宗奶奶身上來了。”
白無期被她打得一愣,正當阿齋瞪大眼睛等着他的反擊時,白無期又不管不顧地拉起她的右手:“你是野人嗎?自己咬自己還要咬這麽狠,血流到現在還沒停。不行,我帶你回屋包紮一下。”
阿齋看着他,用力想把手抽出來卻未果,只好看着他開口:“小狐貍表哥,你是不是演戲演上瘾了!醒醒了,散場了,邬遠山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你覺得我現在是在演戲?”
“你這一套不就是在邬遠山開了口之後才演的嗎?”
白無期氣結。
氣結之餘又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氣結的資格。
這個發現,讓他更加氣結了。
“總之你這手還是包紮一下比較好,大冬天的,傷口好得慢。”
“你剛剛不是還說我早就習慣了受這傷了嗎?”阿齋看着他,完全不能理解他怎麽突然這麽婆婆媽媽的:“小狐貍,我全身上下這樣的傷沒十個也有九個了啊,別這麽少見多怪的。”
說着,還是從白無期手中将手抽了回來:“一會兒就愈合了,我天賦異禀。”
白無期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吐出一句:“我跟你真是,沒話說。”
“但我跟你有話說啊,”阿齋完全沒把他的表情放在心上,看着唐業遠走的方向:“我剛剛已經确定了,附身在唐業身體裏的那只惡鬼,就是善生。”
白無期聽到這話,回過神來:“你跟他打過照面了?”
“對啊,”阿齋又回過身看着唐老夫人的屋子:“不過我們從下田鄉那邊聽來的消息上說的是,唐業對善生做了壞事,可他剛剛為什麽對唐老夫人起了那麽大的殺機?我們如果稍微晚到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
想到剛剛的場面,白無期也覺得心有餘悸。
本來就是惡鬼出逃,回到陰司原本就沒有好果子吃了,如果被發現他在逃出來的時候還傷了人命……
善生估計,只有灰飛煙滅一條路了。
“不過我覺得,善生會對唐老夫人起那麽大的殺機,應該也是唐老夫人确實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倒是對這個善生,非常的有信心啊。”
白無期說着,眼神飄向阿齋:“他離開地府已經有點時日了,在鎮魂司關了那麽久的亡靈,突然接觸到陽氣,而且又是置身在他的仇人府中,他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可能的事。”
“你覺得他控制不住他自己?”
阿齋收起血布條:“我不這麽覺得。他剛剛……”
話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有冰涼涼的觸感,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是白無期的手指。
阿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白無期的眼神有些暗,不知道是不是月色漸深,阿齋覺得自己好像看不清他眼神裏的情緒,到底是什麽。
随後就見他收回手,聲音裏帶上了點愠怒:“你覺得就你現在這副樣子,你還能确保他控制得住他自己?”
阿齋因他的話才反應過來,手摸上自己的脖子才想起來剛剛拽着善生摔出來之後,他曾經對自己下手,狠狠地堀着自己的脖子:哇塞,這臭小子下手可真夠狠的,這會兒反應過來還真有點火辣辣的。
“我……”
還沒說完就被白無期打斷:“手指可以不管,你脖子上的傷總該上藥吧?”
阿齋舔了舔嘴唇,看來今晚不上藥是別想安安分分跟他說話了——話說這小狐貍今夜怎麽就跟吃了□□一樣,毛這麽不順!
不過想到剛剛他也幫了自己的忙,接下來的事應該還要拜托他幫忙,向來識時務的阿齋馬上乖巧點了點頭:“上上上,麻煩白先生了,你房間裏有藥膏是嗎?走走走,我上了藥膏再慢慢跟你說啊。”說着往前一步,推着白無期就往西廂房走。
白無期一回到屋子裏就把阿齋摁在座位上:“坐在這兒等着。”
阿齋從善如流。
随後就看着白無期走到一邊的案幾前拿藥膏,阿齋随意掃了兩眼他的屋內:沉瑤之前曾經念叨過,阿齋住過的地方都像豬窩一樣,說明她這個人在哪兒都跟在自己家一樣,特別不拿自己當外人。
按照沉瑤的意思,像白無期這樣,整個屋子都井井有條,個人的東西很少,屋子裏的裝飾都和阿齋住的那間客卧無二的人……大概就是到了哪裏都不當成自己的家,始終抱着客人的心情留宿的人吧。
想想阿齋還是搖搖頭失笑:不對,沉瑤這個說法根本就不準确。
一個走到哪裏都不會把那兒當成自己家,始終身外客心态的人——絕不會像白無期這麽婆婆媽媽。
是的,婆婆媽媽叽叽歪歪的小狐貍。
“你是不是在罵我呢?”
阿齋猛地擡頭,白無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哪一副表情洩露得這麽徹底:“嘿嘿,胡思亂想些什麽呢?我可是長輩,長輩怎麽會做這種事呢?”
白無期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随後就搬過椅子坐到了阿齋的面前:“說吧。”
阿齋一愣:“說什麽?”
“你不是憋了一肚子的話要跟我說,所以才乖乖跟着我來擦藥的嗎?”白無期倒是把她看了個徹底:“快點說吧,不然擦完藥我可就沒心情了。”
“小狐貍你還會讀心術啊,”阿齋看他一眼:“其實我就是想跟你說,善生應該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嚴重,剛剛邬遠山看到我們的時候,我還和他綁在一起,是他先開口提醒我,讓我收回血布條的。”
“如果他真的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那個當口他怎麽可能顧慮得到邬遠山?”
“所以呢?”白無期取過藥膏抹在手指上,頭都沒有擡。
“沒有什麽所以,我就是聽了他和采竹的事情之後,想要知道他那兩天離開鎮遠伯府到底是想做什麽。你知道的,謝必安應該已經知道他逃脫在外的事了,我得趕在謝必安抓到他之前,幫他完成他的心願啊。”
白無期聽着她的話,嘴角微微上揚:“你一開始不是還拒絕這件事的嗎?這麽快就想幫他完成心願了?”
“那不一樣。”
“我要是一開始就不知道那自然就算了,現在簍子都捅到我面前了,我可沒辦法當沒看見。”
白無期只是笑笑,随即擡起抹好藥膏的手向着她伸過來。
阿齋忙擡手攔在他手前:“诶诶诶,沒事,我自己塗就行了。”
白無期卻硬是就這樣推着她的手往後,直到又是冰冰涼的觸感抵到了阿齋的脖子上。
涼絲絲的,還有點癢癢的。
阿齋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
“別亂動。”
白無期的聲音響起:“你自己看不到脖子上的傷,我這藥膏可名貴了,不能由着你亂擦。”
說完,就一直盯着她的脖子,好像真的很認真在擦藥一樣。
阿齋也就這樣看着他。
看着他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随即又下意識舔了舔嘴唇,開口卻是憋了一晚上的疑惑:“小狐貍,你為什麽生氣?”
白無期擡眼:“什麽生氣?”
阿齋笑出聲來,指着他開口:“你現在可不要說你沒有在生氣啊。雖然我認識你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你這家夥不是這樣的啊,我先前轟你走你也不走,什麽醜話都說了你也好好好對對對地應付,謝必安在面前還敢跑過來給我出頭,”說着,還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你怎麽可能心疼這點藥膏?”
“明明今晚我們從善生手上救下唐老夫人的時候還合作無間呢,你怎麽突然生氣了?”
白無期沒有回答她。
阿齋等了一會兒,見他只擦藥,也就斷了要他開口的念頭。
等到最後,白無期低着頭小心翼翼将她脖子上的傷都上好藥後,他才坐直身子看着她。
“我是在生氣。”
阿齋擡頭——沒想到還能等到他開口。
“我在生氣,怎麽會有人能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受了傷也沒有什麽關系這樣的話,”白無期站起身來,将藥膏放回藥盒裏,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太急,一開始還沒能将藥盒蓋好。
“一如你所說,平日裏不管你說什麽,我都能好好好對對對,但是這件事不行。”
“我的确不是心疼這藥膏名貴,我是心疼那個這樣的傷沒有十個也有九個,所以就堂而皇之毫不在意的你!”
白無期說完後,一直沒開口,只等着阿齋說話。
可惜坐在他對面的少女,聽完他這一大段之後,臉上的表情好像根本沒聽明白一般。
白無期只覺得頭大,毫無風度地提起阿齋,将她推到了門外。
等做完這一連串動作後,白無期一頭栽倒在床上。
——我剛剛是不是瘋了?我是不是把她推到門外去了?
——天吶白無期你真的是瘋了,就她那副樣子根本就沒有聽懂你剛剛在說什麽,你跟她計較什麽呢?
翻過身來看着布幔。
——可是你剛剛說的話都是為了她好,本來捉妖就是危險的事,怎麽能不注意自己的安全?
——而且為什麽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她也能那麽相信,根本就不管自己會把自己置于多危險的境地,也不管別人有多擔心?
側過身去盯着窗戶,發現屋外的人影已經不見。
——從你認識她那天你就知道她是個什麽性子的人了啊。
——都等了這麽多年了,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呢?人都說江山易改,你怎麽就指望她千年道行,一日就改變了呢?
心理活動異常豐富的白無期,就這樣在床上糾結了一晚上。
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準備站起身來。
——不管了,沖到她屋子裏向她認錯就是了,反正不怕臉皮厚,就怕心不誠,沒在怕的。
這麽給自己打了打氣,白無期拉開卧房的門。
剛打開門,就停下了腳步。
屋門口,束發小姑娘還披着青色大氅,聽到開門聲後轉過身來,随即三步并作兩步跳到了自己面前。
“請你吃糖,你別生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白·炸毛狐貍·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