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探妖錄 — 第 8 章 因果輪回

原來那是寫好的告示。

看着那麽老大一堆,趙青盡倒抽一口涼氣,他望向沈慕瓊:“這……這你倒是說句話啊!”

“嗯。”沈慕瓊點頭:“他說得對,起碼妖界不念川還得再貼一次。”

說完,她十分貼心地将手裏的藥膏蓋上:“拿去吧,邊貼邊上藥,好得快。”

趙青盡無語了。

他接過那一卷告示,不情不願地拿走沈慕瓊手裏的藥膏,埋怨道:“這才幾天啊,你們倆怎麽就站一條線了啊!”

埋怨歸埋怨,他還是低着頭數了數張數,一邊計劃着貼哪裏,一邊往外走去。

待他走遠,李澤才從懷中拿出油紙包着的點心:“知道你喜歡,回來的時候在盛食軒買的。”

沈慕瓊蹙眉。

她從未吃過點心,何來喜歡一說?

可李澤目光飽含期待,看得她實在不好拒絕,才将将就就接過那一包點心。

裏面是盛食軒最有名的桃酥。

沈慕瓊拿起一小塊,試探性地放進了嘴裏。

“如何?”李澤期待地問。

“……”沈慕瓊面無表情,看着手裏像是燒餅一樣,黃黃油油的玩意,品着口中酥松香甜的口感,半晌才說:“還可以。”

何止還可以!實在是太好吃了!

雖然之前不知其為何物,但從現在起,這東西就是她沈慕瓊的最愛了!

見狀,李澤不知為何,揣着雙手,開心地笑了。

張榜與查封客棧是在同一時間進行的。

榜上的故事,凡人當成笑談,妖界衆生卻都将目光彙聚在金燦燦的「咒禁院印」上。

“這榜貼出去,整個不念川都要抖三抖。”趙青盡累癱在咒禁院堂室的椅子上,從頭到腳寫着「疲憊」:“你也是,想知道因果緣由,抓了那只白貓一審便知,整這麽大費周章的。”

身後,沈慕瓊掏了兩勺香灰,不疾不徐地放進黃銅的小香爐裏,輕輕壓平。

“我打不過。”說完,捏着袖口,鋪上沉香,打了一個蓮花香篆。

那香篆的青煙就像趙青盡的無語一樣,直上雲霄:“你下次找理由,能不能找個聽起來像是那麽回事的?”

沈慕瓊深以為然,點了下頭:“我怕貓。”

“你這人……”趙青盡啞然,擺着手,不想再多說一句。

沈慕瓊笑起,蓋上镂空的香爐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趙青盡說的其實沒錯,蓋着金印放榜出去,其實是大費周章了。

可沈慕瓊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凡人斷案,抓的是當世的因果,講究的是當世的仇,當世就報了。

但妖怪壽命長,遠遠超越凡人一生一世的界限。若不能從根源上找出因果,那就一定會重複上演。

這對于守護結界,近乎永生的守護者們而言,就成了沒完沒了的破事。

好在結果是好的。

第三日清晨,她等來了要找的人。

咒禁院院子門口,站着衣衫單薄的白衣女子。她被侍女攙扶着,恭恭敬敬向着沈慕瓊行了個大禮:“小女子秦氏玉然,見過咒禁院沈大人。”

石階上,沈慕瓊和李澤并排而立。

她身上發散着微弱的妖氣,在兩人面前表現的低調而內斂。

沈慕瓊沉默着打量了她片刻,讓開了身側的路:“進來說吧。”

故事裏真正的「王煌夫人」,來得比沈慕瓊料想的早了幾天。

“她不是耐重妖。”忽然,李澤歪着身子,湊在沈慕瓊耳旁小聲道。

“你怎麽知道?”沈慕瓊面上不起波瀾,心中還是驚訝了一把。

肉眼凡胎,莫非也能看得出妖氣?

李澤卻淡淡笑了笑,淺聲道:“秘密。”

他說這些的時候,手指輕輕摩挲着腰間那把漆黑的劍。

沈慕瓊挑着眉頭:“李大人的秘密有點多。”

“李澤。”眼前的男人又強調了一次,“是李澤。”

秋高氣爽,薄雲如細長的面紗,點綴在湛藍的天幕上,成了李澤溫潤笑容的背景。

沈慕瓊沒說話,她轉過身,只覺得這個凡人實在執拗,幼稚。

堂室中,秦玉然恭恭敬敬地站在桌旁,沈慕瓊沒坐下,她便不敢坐下。

那謹小慎微與愁雲慘淡的面容,看起來确實不像是敢殺人放火的樣子。

“坐下慢慢說。”沈慕瓊開門見山,“你就是那故事裏的「王煌夫人」吧。”

秦玉然先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她話音很小,“我……我……”

她像是費盡了心力,許久才哀嘆了一聲:“我确實是王煌的夫人,但不是那故事裏的「王煌夫人」。”

她擡頭,望着沈慕瓊:“沈大人,您明察秋毫,那故事裏大多是杜撰的內容,我與王煌真心相愛,我怎會害他啊!”

沈慕瓊倒茶的手頓了一下。

她确實不相信陳木生筆下那個故事。但藏書閣是歷代咒禁院正術親手辦過的案子,積累而成的。也就是說,《貓妖錄》「王煌篇」,肯定是經過了考證的。

她卻說是杜撰的。

“你繼續。”沈慕瓊端起茶,潤了一口嗓子。

堂室裏安靜了許久,秦玉然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才說出了那段陳年舊事。

“元和三年盛夏,在洛陽城郊,我太虛弱了,又不願傷人,就想找個新墳,偷些貢品果腹。那之後,就遇到了坐馬車路過的王煌。”

秦玉然深沉而簡潔地訴說着,仿佛每一個字都戳在她心口上。

她口中發生的事情,前半部分确實與陳木生寫下來的故事,以及《貓妖錄》「王煌篇」中記載的一樣。

陰雨天氣相遇,邀約乘車……

但後半部分,卻天差地別。說從哪裏開始偏移的,便是從「修士」出現之後。

“他叫任玄言。”秦玉然咬牙切齒道,“那個瘋魔一般的修士,在洛陽逢人就說我是吸人精氣的妖。他告訴王煌,若不與我分離,他最多只剩十幾日的壽命!”

說到這,秦玉然笑了。

她苦澀悲情地望着沈慕瓊,用平穩到可怕的聲音說:“沈大人,我是兔妖,只吸食朝露,吃些果子就能活下去……我不吃人精氣的啊!”

沈慕瓊點了下頭。

“我知道。”她平靜地看着秦玉然,“那修士真正的目标,應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