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事傳千裏
傅恒為福康安求娶公主的事情碩王岳禮也有耳聞,皇上當時卻笑而不答,據旁人說皇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打算答應。可是岳禮仍不放心,傅恒一脈極受寵愛,已經有兩個兒子成了額附,福康安自幼被皇上帶到內廷,親自教養,皇上待他比親兒子還要親,沒理由不許他一個公主。
蘭格格的年紀比福康安大上兩歲,也許皇上想先将福康安留幾年,待親生的七格格到了年紀再許給他,偏偏傅恒在這個時候向皇上求公主,這不是專門對着蘭格格去的嗎!皇上當時沒給出準信,可按着傅恒家的聖寵,沒準皇上過上一些時候又變卦答應。
岳禮在心裏狠狠詛咒傅恒該死,憑着福康安的條件尚主是遲早的事,何況福康安才十四,過個幾年再成婚也沒什麽,可是他的皓祯今年已有二十,為了給皓祯樹立潔身自好的形象,他和福晉雪如甚至不給皓祯納妾,為的就是尚主!他的皓祯十二歲捉白狐放白狐,是聖上親口稱贊過的文武雙全,只有皇家的金枝玉葉才配得上!
七格格的年紀太小,錯過了蘭格格說不定就再沒有尚主的機會,雖然同是姓富察,但岳禮早已出了五服,何況他自诩親王的身份高貴,對官位比他低的官員都很看不上眼,自然也不拿傅恒當回事。
岳禮能安穩當那麽多年尴尬的異姓王也是有點眼色的,他知道在明面上自己的聖寵絕對争不過傅恒,這次要尚主還得在背後操作才行。上一次皇上将八旗的年輕子弟叫到禦花園考校,皓祯算是其中表現比較出色的,面對刺客臨危不亂,如果不是五阿哥攪局和多隆的污蔑,沒準這會兒皓祯已經是額附了。
這事岳禮又找了自己的福晉商量,最終他們決定幹脆先下手為強,這對夫妻都認為他們家的皓祯是最優秀的,皇上肯定也有心将蘭格格許給皓祯,只是在為傅恒的請求煩惱而已,索性他在背後推上一把,促使皇上早下決心,而這個方法,就是謠言。
古代的男女之防有多嚴重就甭提了,自從班昭這個自虐變态女寫出《女誡》這本書,還利用自己的才名推而廣之,古代女人的日子就越來越悲慘,那個世道對女性清白的要求極苛刻,任何一點點的流言都可能毀掉一個女人。
岳禮和雪如商量過之後,決定派自己的心腹在京城裏到處散播皇上有意将皇後養女的蘭格格下嫁皓祯的流言,這麽一來原先對蘭格格有意思的人家都會收斂,滿人雖然不像漢人那麽保守,但入關之後受漢人的文化影響,再加上要對天下樹立榜樣,皇家格格也不是輕易可以抛頭露面的。等這個流言傳遍北京城的時候,皇上就是再有心偏袒傅恒,也不得不将蘭格格下嫁皓祯。
岳禮的算盤打得很好,卻不知乾隆早在永璐去世當天就召了傅恒進宮,把有意将蘭馨許給福康安的話遞給“小舅子”。
傅恒自然是感激涕零,他知道福康安的受寵程度必定要尚主,比起年紀相配的七格格,傅恒更願意自己的兒子娶稍微大一點的蘭格格。
蘭格格在命婦中的口碑不錯,長得水靈,性格又好,很有滿洲姑奶奶的風範,比令嫔的七格格好得多。那個七格格似足了令嫔,身子嬌弱三天兩頭生病,一看就是個不好生養的。原本皇家的姑奶奶就難生養,要是再弄個嬌弱的,他真怕自己的兒子絕後啊!
且七格格性格方面也跟令嫔十分相像,很能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對着皇上裝貼心,私底下跋扈嚣張得很,這種女人娶回家真是家門不幸。更別提令嫔以前還是富察家的奴才,讓福康安娶她的女兒,光想這就膈應得很。
福康安也和他阿瑪一個想法,他在內廷時也曾見過七格格幾次,只覺得七格格太做作了。那會令嫔還是後宮最得寵的令妃,經常旁若無人地帶着七格格到養心殿在皇上面前裝母慈女孝,正被乾隆帶在身邊的小福康安有幸見識七格格和她母親一般的兩面派作風,并且牢牢記在心裏。
顧念皇家的面子,福康安不會大嘴巴到處宣揚七格格如何如何,但要他娶這樣的公主回家供着他是不樂意的,才會求着他的阿瑪想辦法。
雖說傅恒不想攪合進皇子之間的争鬥,但是他也知道富察家的榮寵太盛,當今聖上對他們家有多寵愛,未來的新王就對他們有多忌憚,功高震主啊。忠心這東西,不是說出來別人就信的,猜疑是所有帝王的職業病。
傅恒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夠昌盛,皇上已經不年輕了,他必須早點為富察家的未來做打算。
眼下五阿哥永琪的叉燒症日益嚴重,和奴才稱兄道弟,又跟只鳥不清不楚,還隐隐有穢亂宮廷的嫌疑,前陣子才學周幽王的亡國之舉,這種人絕對不可稱帝!
撇開去世的和出繼的皇子,只剩下八、十一、十二阿哥活着,十四阿哥前不久也夭折了。八阿哥是個沒有雄心壯志的,十一阿哥不具有王者的氣度,一個銅板就能叫他刁難死,十二阿哥是嫡子,符合乾隆一心立嫡的念頭,只是那孩子未免被皇後保護得太好,性格過于天真單純,好在最近看着變了一些,處事圓滑了不少,還被皇上派到六部之首的吏部去辦差,風頭正盛。
傅恒不能保證将來即位的一定是十二阿哥,不過按照現今的局勢保持下去,十二阿哥即位的機會很大,現在中宮複寵,令嫔的孩子都被送去別的妃子那裏養了,永琪更是被派到沒有多少實權的禮部辦差,十一阿哥又重新和十二阿哥靠着走,這個時候蘭格格的婚事正好用來做橄榄枝。
好不容易等皇上松口,聽說皇後也是樂意的。岳禮那個老小子卻在關鍵時刻跑出來攪局,傅恒在心裏把岳禮全家輪流着千刀萬剮個一百遍。
“老爺,你說這可怎麽辦啊?”傅恒福晉葉赫那拉氏不安地擰着帕子,臉上全是擔憂夾雜憤然的神情:“妾身算是看出來了,碩王一家子裝着道貌岸然的,眼裏可不就盯着宮裏的格格,沒邊的事他們也能說得有鼻子有眼,這話要是傳到宮裏,那蘭格格……”
“是啊,阿瑪,碩王簡直欺人太甚!根本不把咱們家放在眼裏!”福隆安氣憤地一拍桌面。
“你們先別急,現在得先想想辦法,務必不能讓這事傳到宮裏去。”傅恒不愧是當朝能臣,知道當前的情勢心急也是沒用,如何解決才是重點:“皇上說了,要等瑤林回到京城他就下旨賜婚,在這之前咱們一定要控制好留言,總之決不能讓它傳到皇上和皇後娘娘的耳朵裏。”等拿到聖旨,蘭格格的婚事已成定局,誰還理他們?
福隆安眼睛一亮,說:“那咱們也放出消息,說蘭格格定的是瑤林?”
不等他說完,腦門就挨了他老爹的一記鐵拳:“珊林,你怎麽還是這麽魯莽,什麽不好學去學岳禮的膽大包天?皇家格格是随便能攀扯的嗎?毀了格格的清譽,就算到時候咱們拿到聖旨,皇上和皇後娘娘也會對咱們家不滿的!”
“哦。”福隆安摸着被打疼的腦門,朝傅恒笑得無比谄媚:“嘿嘿,阿瑪,您老是不是已經想出高招了啊?”
傅恒眼底寒光一閃,然後笑眯眯地撚須道:“他岳禮不是喜歡給自己的兒子造謠嗎?富察皓祯十二歲時捉白狐放白狐還敢拿來說,他兒子都二十歲的人了也沒個正經的差事,拿着皇上八百年前随口誇的一句‘文武雙全’當成天大的榮耀四處宣揚,皇上誇過的人多了去了!既然他把自己的兒子誇得舉世無雙,咱們不妨再給他推上一把,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福隆安撫掌笑道:“以謠言制謠言,讓大家分不清哪個是真的!阿瑪,高啊!”
“我可是你們的阿瑪,怎麽可能讓瑤林內定的媳婦被他們家搶走,看你們阿瑪的吧!”
傅恒拿出上戰場的氣勢,殺氣洶洶地摩拳擦掌,吩咐管家秘密尋找一些槍手和說書的,将《富察皓祯與江淮名妓、妖嬈少婦不得不說的故事》寫成數個版本暗中散播出去。其中富察皓祯化身風流才子乃至采花大盜,穿梭于各種或浪漫或危險背景的黑夜,摧花無數,用權勢錢財威逼利誘強奪商家姑娘,用人模狗樣的面孔欺騙清純的農家少女,用俗不可耐的酸詩勾引良家美婦……總而言之,下至八歲女童上至八十歲老妪,他老幼通吃,打着“情不自禁”的名義對女性伸出罪惡的爪子,是個見到女人就撲的無恥色狼、禽獸!
當然,傅恒并不滿足于惡意的毀謗,他還特地叫人去查富察皓祯的生平和起居,他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遇見姿色不錯的小姐,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舉動都要盡可能詳細,然後讓槍手們以此為題材充分發揮想象,争取把故事弄得逼真,女方的名字可以用化名,但唯一的男主角一定要用本名!
碩王岳禮擔心被皇家追究責任,所以不敢講謠言弄的太過明目張膽,只能派幾個小厮悄悄将話遞出去。然而傅恒沒有那麽多顧慮,他的門人衆多,暗中有一批死忠手下可以調遣,為了兒子的幸福和富察家的未來,他絕對不會讓岳禮的計謀得逞!
古代沒有娛樂媒體,謠言傳播的速度當然不及現代,就連內容也十分含蓄,誰家結婚不結婚都是別人家的事,已經不能滿足老百姓的好奇心,傅恒推出更具有寫實色彩且極度暧昧的文章在說書專員跌宕起伏的渲染描述下很快風靡京城,在各個茶樓酒肆裏得到火熱推廣,迅速蓋過碩王府自己放出的尚主傳言。
拜托,人家皇帝還沒下聖旨呢,尚主又不是你們一家人說的算。這些白話小說就不同了,原來富察皓祯是這麽個僞君子,平日裝得一副風流才子正義騎士的模樣,骨子裏根本是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猥瑣混賬,他以成為新一代西門慶為目标,成天帶着自己的兩個狗腿子到處顯擺,其實是在物色各家的美人,争取将所有看上眼的美女全部變成他的潘金蓮……這樣的人要是能當額附,他們這些正直百姓就是淩霄寶殿上坐着的玉皇大帝!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因為大多數人都有一顆愛好八卦的心,而且喜歡看別人的醜聞,尤其是看到那些衣着光鮮名聲亮堂的權貴,總會想要挖出他們不為人知的醜陋一面,這是普遍小老百姓的心态,作為被壓迫階級,下意識地将壓迫在他們上頭的貴族當成惡人。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在傅恒暗處推波助瀾之下,蘭格格下嫁的新聞馬上被富察皓祯的風流韻事掩蓋。而且傅恒準備充分,他實行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戰略,陣地周圍遍布暗哨,保證在碩王府的人趕到之前将說書先生安全撤離,不給碩王留下任何能拿去當把柄的證據。
就在這個時候,傅恒接到手下的線報,說是富察皓祯養了個熱孝期間的賣唱女做外室,那女子正是當日在龍源樓挑起皓祯與多隆打架的白吟霜,她老爹不久前剛剛去世,皓祯卻與她夜夜笙歌,大老遠都能聽見帽兒胡同院子裏傳出的淫詞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