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
俊秀優雅的青年正躺在椅子上輕輕搖扇子，享受暇光，好不自在。
“三師兄！三師兄！不好了！！！”
青年皺眉，但很快強迫自己把眉頭舒展開，他睜開眼，合上扇子，拍在手心。
站起整平衣衫，赫然又是一副仙風道骨的師兄模樣了。
完全看不出剛才在偷懶。
他對急吼吼闖進來的楊盈心微笑說道，“我很好。”
楊盈心莽頭莽腦沖到他面前，“是師傅不好了！”
“師尊不是回來了？”孔若淡定，“師尊歸來時劍氣劃過長空，穩定得很，別沒事咒師尊。”
楊盈心：“哎呀呀，不是這麽一回事，是師傅要收魔種做徒，這還能好？”
孔若一挑眉，“魔種？”他思忖，“師尊帶你出門好幾日究竟所為何事？”
楊盈心一拍腦門，師傅帶她去見過天機尊主後直接去找那魔種了，三師兄還不知道魔種現世的消息。
于是她詳細解釋起來。
這就不得不提到天機尊主了。
一仙五帝十三尊中天機尊主最神秘，修天機道，一脈單傳，居住合道山，擅長算蔔，可勘破前塵後世，每當有大事發生都會發出重要谶言。
雖只位居尊主卻受帝君禮待。
因特殊道門，天機尊主和所有人關系都保持不遠不近的關系。
孔若捏着扇骨，“此話當真？”
“當然了！”她大聲說，“我怎麽會騙師兄！”
孔若聽完蹙眉，細長鳳眸一眯，“唔……此事聽起來有些蹊跷。”
盈心都快急死了，師兄怎麽還置之度外。
“蹊跷什麽啊，師傅她人都帶回來，要收他當徒弟呢！”楊盈心憂心，“師兄，魔種該不會使什麽妖術迷了師傅心智吧！”
孔若忍不住看她一眼。
她口中的魔種到底怎麽招惹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師妹了………
“盈心，師尊就是使幻術的高手，誰着道師尊都不會着道的。”孔若慢悠悠地提醒。
“那師傅就是真想收他了。師兄，我不要嘛~”楊盈心委屈噘嘴，“我不要一個妖魔當師弟！”
孔若不急不緩，“知道了，我會去尋師尊問個清楚。”
“那拜托了師兄！”
“師尊若真決定了，我也不能改變。”他沒一口答應下來。
“魔種……？”孔若也想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于是來到師尊住處。
望着眼前雕梁畫棟，他不由憶起當年自己初來仙靈山時和大師兄、二師兄以及師尊一起住山窟窿的日子。
他本為官宦之子，身為前朝禦史的父親被忠奸不分的皇帝砍了頭，他也被判終生流放不得入仕，流放途中碰到凡塵游歷的師尊，于是與二師兄一起被收做弟子。
是自小錦衣玉食的他實在無法忍受住在山洞裏野人般茹毛飲血的日子，才硬生生把師尊和師兄們挖出來住……建了這山上瓊樓。
孔若敲門入內見一白衣女子斜坐，揮墨方罷，紙卷起放入竹筒中，白紙幻化靈鴿，銜飛而去。
“我料到你要來的。”她頭也不回地說。
“師尊。”孔若恭敬作揖，“您知我來意。”
雲朝昭回身：“你先說吧。”
“小師妹說，您要收徒？”
“确有此事。”
孔若說道：“其身份可有些特殊？”
“看來盈心已經全部都告訴你了？”
“嗯。”孔若自然打開扇子，“只是我有不明，希望師尊解惑，天機尊主為何要找上師尊？”
“亂世魔種是魔相血濁，逆世誕生，長易說只有我才能徹底殺死他。”
“原來這樣……那師尊又為何不除？”他進而問。
這三徒的問題向來如此犀利，直指中心。
“你見過他也許就明白了。”她說道。
“魔種有何具體危害？”
“毀滅此方世界？”
孔若沉默，“師尊是主動将此災禍帶入的，若是您有任何差池，南疆……”
雲朝昭：“我不會。”
“如果這是陰謀呢？”孔若毫不相讓，“師尊，您是衆生門太上長老，唯一能和五帝抗衡的人。我宗門弟子，南疆修士，全部仰仗您的存在，您應當更加小心自身安危，不應把不明威脅的生物帶回來。”
徒弟這是在點她呢。
雲朝昭無言，“言重了，孔若你總顧慮這麽多。”
“師尊，我們還有別的大乘期修士嗎？”
雲朝昭知道他要說什麽了，嘆了口氣，“大概沒有。”
孔若挑眉，“大概？”
雲朝昭輕輕嗯了一聲，“萬一風息山脈地底下埋藏着大乘期妖修屍骨呢？”
“屍骨可庇護不了南疆……師尊，不論如何，魔種來歷蹊跷，依我所見……”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要收魔種為徒這事并不輕松。
只是雲朝昭望着口若懸河，良言苦勸的孔若，恍惚覺得自己是正被谏言的皇帝，等他說完差點就要說聲朕知道了。
“我已許下諾言，不如這樣……”雲朝昭說完問，“可好。”
孔若緩緩點頭，“這個方法可以。”
——
盈心坐在石頭上無聊的捏花折葉，等着把洗刷幹淨的魔種給師傅送去，忍不住自顧自抱怨，“泉水都要被他洗髒了，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就聽到輕輕的腳步聲。
盈心扭頭見走出來的魔種，洗幹淨後發如滴墨，膚如白雪，恰是個精雕細琢的玉童子。
只是穿着三師兄的墨藍道袍似乎過大了些，因不懂如何系衣，腰帶胡亂纏繞，衫衣堆疊，裾袂也委蛇在地。
這樣自然是走不快的，他提着衣裾，頭發還滴着水。
她本想給他整理一下衣服。
不對！就這樣讓他衣衫不整的見師傅，師傅肯定要訓斥他！
“走了，小妖怪，我帶你去見師傅。”楊盈心走前頭，權當看不見。
他剛從滾燙池水裏出來後身體重量都被洗去了。
“師傅……”他忍不住重複着楊盈心的話。
“你叫什麽師傅！”楊盈心一下轉身，眼瞪如鈴的呵斥，“你都未敬師茶，八字沒一撇就師傅師傅叫，可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小妖怪！”
然後加快腳步，祈禱他跟不上，最好走丢！
她在師傅屋外氣呼呼等。
小妖怪沒走丢，跟着楊盈心步入房屋。
“師傅！”楊盈心朝‘師傅’登登跑去，站在她旁邊，雙手抱住她的袖子亂蹭，好不親近。
不無顯擺的意思。
他遠遠站着。看向了‘師傅’還有她身邊青年。
“禮節。”孔若合扇敲打盈心手背說。
楊盈心吐吐舌頭，放開手說道，“我把那魔種帶來了！”
聞言雲朝昭輕皺眉頭，不論收不收他做徒，總不好直接叫魔種。
雲朝昭問，“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他疑惑。
“如何稱呼你。”
“小東西。”
見衆人沉默。
他又試探地回答，“小……寶貝？”
“……哪有叫自己小寶貝的，真不要臉。”楊盈心小聲吐槽。
“因為能掙錢，所以是小寶貝。”他反駁。
“……”孔若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所以是還未取名嗎”雲朝昭開口打破了僵局，“我恐怕暫不能收你為徒了。”
雲徙清澈眼神中透着迷茫。
不收徒？
是什麽意思呢？
他只知自己離開了道師，來到這裏，剛剛泡了個極舒适的澡，現在很困……很餓。
很想好好睡一覺，吃點東西。
不收徒，是以後不給飯吃的意思嗎？他下意識捂住肚子，挨餓的感覺，很讨厭。
雲朝昭見他有點呆呆的有些可愛。
不由無聲笑了一下。
于是他眼神動了一下，落在她臉上。
她不由一愣，随即望向那無法倒映任何事物的藍色眼瞳，他的目光，剛才某一瞬，就好像……真的在凝視着她一樣。
可不應該。
她自始至終都在臉上加持着一層幻術，而他的身體裏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修為，怎麽可能看破她的幻術。
應當只是錯覺吧。
她自手中變出顆新鮮粉嫩的桃子，他立刻就将眼神牢牢地鎖定在上面。
“吃嗎？”雲朝昭遞去。
他愣愣沒動。
“師傅給你，你就拿着啊！”楊盈心忍不住說。
他是餓了。
桃子也散發出了清甜果香。
而他站在原地沒動的原因是……他看到從‘師傅’袖中探出來個怪東西，那東西雪白，覆有鱗片，三角腦袋，在‘師傅’皮膚裏像條腕鏈似的……緩緩游動盤踞住整個手腕，再游向虎口位置。
吐出尖尖細細的猩紅舌頭，還拿紅紅的眼睛盯着他看。
楊盈心想上去敲他了。
故意的是吧？
和那怪東西對視了一會他才上前兩手捧起桃子，聞到食物香味，肚子發出叽裏咕嚕的奏起交響樂。
他輕咬一口，實在水潤甘甜，就情不自禁地又咬了一口。
甜，好吃，各種詞語在他靈智初開的他心中浮現。
“仙靈雲上的潘靈桃，便宜你了。”楊盈心見他吃得歡，很不爽地說。
雲朝昭拿手撐在下颌，等他吃完。
見他衣着淩亂，神态迷恍，未受教化，蹙眉思索片刻後開口說：“既然你還未取名，我為你取一個可好？”
他看着面前給他好吃的‘師傅’，“我，的名字？”
“嗯，師傅，小東西都只是稱呼。師傅可以是任何人，小東西也可以是任何人。可雲朝昭只是我，我的名字叫做雲朝昭，只是我，而你也應該有名字，只是你。”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掃一眼外面無來無去，無定無形的流雲，開口說道，“那，就叫你雲徙吧，字取少斂？可好？”
楊盈心撅嘴，師傅的話語對這個小魔種是有一定好感的！
于是心裏對他愈發不喜。
“雲徙，是我的名字。雲徙……徙。”他念叨。
“雲徙。我與你約定，等你修至金丹，我便收你為徒，在此之前，你可願暫入衆生門學練正法？”
他不知如何做答。
盈心實在受不了他冷落師傅一星半點，上前搡他一下，“師尊問你話呢！啞巴了！哼！你要是不想上衆生門，我有個好去處推薦，你就下萬妖血淵如何？”
“衆生，門在哪裏？很遠……嗎？”他擠了半天小聲地說。
久未說話的孔若笑了一聲，“離師尊所在的仙靈山倒也不算遠，只隔了一個山頭。”
于是他點頭。
“謝……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着不熟悉的詞彙。
可真難得。
雲朝昭揣測大概是給他桃子吃了，自己就是好人？
她彎了彎眼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