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自己有個習慣特別不好，遇到複雜的事總是不願去想，不是逃避就是先放一邊棄之不管。這樣久而久之，本來有機會解決的問題要麽變得無所謂解決與否，要麽就是、對方已經不在人世。
從我目前能記起的事來看，我總是這樣，對什麽态度都是愛理不理的。
但是這次不能再這樣了，想要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一個人，先要弄清楚到底什麽是喜歡。單憑我自己的所知，我大概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麽來，還是該找個人請教請教。不過我明白，這件事絕不該由眼前的這個人來解答。
“我先走了。”
本來一開始我問那個問題就沒打算讓他真的回答我，所以在他開口之前我還是先走的好。然而我一起身，想起自己身上已經沒錢了，只好又轉回頭去問他，“電話能借我下嗎？”
或許是我去意太明顯，末釋的臉色并不是特別好，他掏出手機遞給我。還好，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我順便記下了仕容的號碼，我稍微走開了些。
“能不能再麻煩你一件事？我沒錢打車回去了，你可以過來把我接到夏婵家嗎？同樣，還得請你幫我瞞着。”
“呃，這個……好，好啊！我馬上到。”他猶豫了一下，忽然又爽快地答應了。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總之先離開這裏比較好。在屋裏坐了十來分鐘，我自己倒是很習慣一直不說話，也不知道這樣的靜默，末釋會不會覺得尴尬……估摸着仕容快到了，我先出去等着吧。
“嗯……我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
“貴客要走了，我這個主人不好好送送怎麽行，否則別人可是會認為我招待不周的。”他語氣堅決，看得出心情不好，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也不好推辭，只希望待會能快些離開。
出了門，大約十步遠處，路邊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一個穿風衣的男人正靠在車外等待。
仕容竟然來得這麽快！
我下意識地朝他揮了揮手。終于可以從自掘的墳墓中跳出去了。然而，冷冷看過來的，卻是丹晉。
我吓了一跳，故作鎮定地走過去，不知怎麽的，末釋居然也跟了過來。
“我想去看看夏婵，我們走吧。”既然丹晉會過來，說明仕容肯定把他知道的全說了，那我也不用再解釋什麽。反正剩下的都是我不願意說的。
末釋卻拽住我的手，“她大清早跑過來，倒是談了些重要的事，你不想知道？”
啊？我根本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你一句話打亂了好吧。
丹晉斜眼盯着他拉住我的手，依舊懶散地靠着車，眼神飄向別處，滿面無聊，“沒興趣。”
接着對我說道，“你如果還想去看夏婵，就別在這浪費時間。”
我掙開末釋的手，自己大清早來鬧事（應該算吧）弄得人家心情不愉快不說，在一開始又擾了他的好事，于是回頭抱歉地看了他一眼，這才上了車。
一路上丹晉沒有說一句話，把我送到夏婵家後也是立刻就離開了。我默默地上樓，我記得以前夏婵和我說過她住在二樓，嗯，上了樓梯左拐、第三間。
“夏婵，你起床了嗎？”我輕輕叩門。
“等一下等一下，馬上就來。” 拉開門，她滿面笑容，“睢夭，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外面風大。”
“來看看你，順便有些不懂的事想問一下。”
“好啊，只要我懂的，你盡管問。”
跟着她進了門，聽說她這房子是租的，面積不大、地址也比較偏，所以房租并不算貴。剛一踏進，就聽到狂烈的犬吠，循聲望去，一只大狗正警惕地看着我。對于動物，我一向很有好感，所以即便它看起來很兇，我也覺得沒什麽。
“啊，對不起，我忘了……”夏婵走過去，摸着它的頭說道，“阿倉，這位姐姐是我的朋友，別叫了。”大狗随即聽話地卧下，只是偶爾好奇地看我們幾眼。
“你現在好些了嗎？”
“其實我那個，傷得也不是很嚴重，就是當時痛暈了，看起來比較嚴重而已……別擔心。”
“那就好，”我忽然想起，又接着說，“你不知道，當時仕容着急成什麽樣子……”
“是、是嗎……他後來照顧我的時候也說過，我還以為是他誇大了呢……”說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他看到你受傷掉下去，簡直恨不得把那只妖雕給碎了，可是沒有你幫忙，他一個人有些吃力，自己也受了很多傷。”
“他受傷了？他怎麽沒跟我說……”
“大約是不想讓你擔心吧。”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了，如果仕容你是打算建立一個偉岸的形象，那就只能對不住了，一不小心說漏嘴，今後你自己挽回吧。“對了，我有些問題想問你。不過這些問題可能有點奇怪，你不要笑啊。”
她點點頭，微笑着等我說話，我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從哪說起。
“你能不能和我解釋下，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啊？”
“啊？”看她驚訝，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大約她只把我當成一個情窦初開得有些慢的普通女孩。可惜我當年擁有這個機會時，還沒來得及知道什麽是情窦初開，就已經和這個世界告別了。而現在既然有機會了解這些東西，我自然不會放過。
我誠摯地看着她，她也只好說道，“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硬着頭皮解釋的話，也還是能說一些，你要聽嗎？”說完還有些忐忑地詢問我的意見。
“嗯，能說多少都沒關系。”我也沒有別的人類朋友可以問這種問題了。
接下來三個小時，夏婵給我惡補了許多知識，突然聽到這麽多東西，我還有些消化不了，而且裏面有些細節我也不是特別懂。但是經過這一番請教，還是覺得自己學到了許多東西，總比之前好多了。
說完話之後，她意猶未盡，說要和我一起看電視劇，還說從影視劇裏能學到更多關于感情方面的知識。
“我還從來沒有和朋友一起看過電視，感覺今天好開心！”她笑着遞給我一包薯片。
“我也是。”我從來沒和任何一個人說過那麽多話。夏婵給人的感覺是很輕松，很自然的，和她呆在一起會覺得心情莫名的就開心起來了，加上她有時說話有些不在點子上，不會讓人有多大的壓力，總之是種很可愛的性格。“能多你這麽一個朋友，我覺得真高興。”盡管變成人類之後發生了許多事，但我也收獲了不少以前從未有過的東西，再有任何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開始看電視，我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劇中男女主角的感情故事，時而浪漫非凡，時而又糾結萬分……我卻會不自覺地想起丹晉。就算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認真關注電視的情節，過了一會兒，又會想到過去自己和他之間發生過的事。他生病的時候，我照顧他，希望他快些好起來；發生危險的時候，想起的也是他；知道他小時候那些事時，會覺得很傷心、很難受，甚至覺得自己以前的那些經歷都算不了什麽……而這些，究竟是報恩、是對一個朋友的依賴，還是對一個異性的特殊感情……如此種種，都算不算喜歡？而有了這麽多喜歡，是不是就算是愛了？
我想啊想，好像也還是想不清楚。
“夏婵，你看這電視的時候，有沒有想起什麽人？”
“什麽？”
“如果這個時候想起了一個人，是不是就說明，這個人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甚至是喜歡的人呢？”
她收起剛才感動得稀裏嘩啦的眼淚，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你想起誰了？是不是……”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部劇也還算是比較具有吸引力的了，而你注意力不能集中，在這個時候想起一個人，說明對你而言，這個人比電視更有吸引力。應該……可以說是比較重要的人吧，但是不是喜歡的人就不一定了……我以前被狗咬了，還記恨了半天呢！至于我自己嘛……嗯，有一瞬間是想起一個人來着，但只有兩秒，肯定不能作數的。”
可我不是一瞬間，是一直一直都在想啊，腦袋裏現在滿滿的，都有種頭重腳輕坐不穩的感覺了。可是，不一定的話，我不是還得繼續想這個問題麽，那我得什麽時候才能想通。
話說回來，剛才夏婵說，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倒是确定自己對丹晉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了，可是那邊，一直都是丹媽媽在自說自話，丹晉他，從來就沒說過自己喜歡我啊。
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麽說，之前那些都是我自己多想了。
我開始整理思路，我是因為早上末釋說的話，才開始思考什麽是感情，而自己又對誰有這種特殊的感情，完全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丹晉來了。到底是為什麽思緒就跑到那邊去了啊。
明明之前丹媽媽問我這些問題的時候，我不是避開、就是打算放一邊讓時間來解決的……當時也沒有把自己和丹晉放在一起想過。
可這種自然而然的東西，更是有種解釋不清的感覺，我的思緒好像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睢夭，你留下來吃午飯吧。”夏婵輕輕搖着我，把我從一團迷霧中拯救了出來。
“可是我不會做飯……”
“我會啊！讓我看看……”她起身，拉開冰箱，看了一會兒，“今天我們吃老藕炖排骨、紅椒炒牛肉、清蒸鯉魚和蒜泥空心菜怎麽樣？”
“好啊，你說了算。”那要不要給丹晉打個電話說一聲，算了，剛想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恐怕我一聽到他的聲音，腦袋都要冒煙了。我接過夏婵手裏的菜，“我去洗菜，你幫我打個電話給丹晉吧，就說中午不用來接我了。”
“你為什麽不自己打？”她笑着問我。
“我……”我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說出原因，夏婵一臉抱歉地看着我，
“可是……剛才我已經發過短信，讓仕容叫上老板一起來了。”
“什麽？！什麽時候發的？可以删掉嗎？”
“發出去就收不回來了。半個小時前看電視的時候我就發了，見你在想事我就沒問你，現在……”
“現在已經到門口了！快來開門吧兩位。”仕容重重地敲門。
“知道了，當心把我的門敲壞了讓你賠哦。”夏婵一邊嘀咕着一邊去開門，我見狀拎着菜沖進廚房，天哪，偏偏這個時候來，我、我還沒有準備好。
“咦，怎麽不見睢夭？”仕容問道。
“她去洗菜了。”似乎聽到搬凳子的聲音，太好了，他們要坐下了。
“搬一張就可以了，我去幫忙。”
居然是丹晉說的……我一個人能行的，要對我有信心啊，能別過來麽……
但還是感受到身後的人的氣息，“把肉和魚給我。”
我擡起濕淋淋的手，照吩咐把東西遞給了他，過程中我一直低着頭，都不敢和他正視。我在水槽這洗菜，丹晉站在我的左邊，餘光看到他正在細心地處理魚鱗魚線、把牛肉切成細絲，排骨則放在一旁解凍，我甚至沒有悄悄偏過眼神偷看一眼，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水管流出的水，不停地沖洗着蓮藕和空心菜。
都不知洗了多少遍，我竟沒有想到，自己洗完了就可以出去了啊，幹嘛總在這呆着。等我想到的時候，丹晉卻站在我身旁，“菜都要被你洗爛了。”
“哦、哦。”我關了水，撈起菜放在盆裏，正想開溜。
“把姜也洗洗，多剝幾顆蒜。”
“嗯。”飛速完成任務後，我轉身欲走。手腕卻被拽住，今天第二次了。我背對着他，不敢回頭。
不像末釋那樣容易掙開，他手心有微汗，卻握得極緊，“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我不知該怎麽回答，怎麽會是不想呢，我是不好意思才……
“還是說，你更想去見他？”聲音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冷淡。
“才不是！”我轉過身去，着急地反駁。
還沒反應過來，也沒來得及看一眼對方現在的表情，就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手臂環得太緊，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
我的臉一定紅得可以和西紅柿媲美了。卻在羞澀和心跳之間，有一絲絲感動，蔓延出來，丹晉他對我也是一樣的……并不是我自己一廂情願，想到這，我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感覺到他身體顫了一下，然後，手臂似乎加重了力道。
“你剛才是不是沒洗手？”
“嗯……”
“衣服會沾上油的。”
“現在不要想這些問題。”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問世間情為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