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酌
所謂的仙靈雲頂就是仙靈山峰頂上最高，徹底沒入雲霧中的那部分。正是莫道神仙去處，只在雲海風月間。
按理說如此高處，應萬物絕跡，但上方有一層特殊結界，維持着穩定的生态，物種豐富，多有花樹果林，奇珍異草，除了腳下生缭繞白霧，與風息其他地方并無不同。随着步入，有一汪清潭，不知幾許深，只稍微靠近一些就令人遍體生寒，形似歪斜漏勺，往下潺潺流淌。
好在一個是長生不老的仙尊，一個是逆天修行的魔種麒麟，這深寒對二者都影響不大。
雲徙停步往下看，有一條長長暗影在其中游動。
雲朝昭見她目光所至，便開口解釋，“此處名為夢落潭，靈氣充裕，水寒氣冷。原在玄洲一座無名寒峰上，被我發現後挖了來。”
她方說罷了，潭底黑影游速增快，猛然破水而出，一條似蛟似龍的白色長蛇在潭中嬉出，揚着上半身，雙鳍展開，流水在晶瑩白鱗上滾滾而落，看着甚是威勢。
雲朝昭朝着它伸出手，那條巨型的白蛟龍騰飛而起，轉了幾圈，縮成一條紅眼小蛇，盤繞在她的手腕，它吐了吐信子，“嘶~”
見着這小蛇，雲徙說，“絲絲。”
“絲絲？”
“你取的名？”雲朝昭看着手中劍靈，“它叫白靈，是我的劍靈。”
“絲絲自幼陪我身邊，原來是師尊的劍靈……”
“嗯，”雲朝昭口吻淡淡說道，“是我命它去看管你的。”
看管兩字用得足夠冷漠。
雲徙聞言斂下眼眸，平靜地回答，“我明白的，不論如何，師尊派來絲絲給予了我很大的幫助，這是不争的事實。”
“是嗎，那就好。”
她不再多說什麽，繼續往前走，介紹其他地方，
“這裏的果林是正明種得，裏面還散養了些獸禽，夢落潭魚，你都可以采摘捕捉。聽明華說你廚藝很好？是專門練過？”雲朝昭明知故問道。
雲徙倒是有些知曉她主意，“因幼時食量大，五谷丹……對我無用，外門弟子食堂又有時限，會時常打獵捕些吃食，久而久之就手熟了，現在辟谷能克制食欲，已經很少再做了。”
聞言雲朝昭沉默了少許，想起自己僞裝成朝月頓頓有肉吃的日子，說實話，不做朝月以後她最想的就是這些美味佳肴，只是為人師，不能單憑性子來，她又不是找廚子來的。
“修道之人确實不應耽于口腹之欲，”然後接着轉口風說道，“不過，偶爾獵食也不失為一種生活上的調劑，若修行閑暇有餘，還是可以讓為師嘗嘗你的手藝的。”
這話說得那叫一個風淡雲輕，好像完全對食物不感興趣……
雲徙也許不了解雲靈仙尊，但還是了解朝月師姐的。
他垂下首，嘴角經不住地勾勒上揚，“嗯，徒兒知道了。”
然後戴上濾鏡的雲徙再聽她說話，總覺得裏邊都有暗示，什麽寒魚肉嫩，水葵味香，腸腥不可食。大概總結可以吃，這個好吃，那個不好吃……如果剝開那些看似贊譽針砭的言語外衣，就是鑒別食材。
他越聽越好笑，師尊是怎麽用這樣冷冰冰的語氣來說這些話的，不由看着那唇，不點而朱好顏色。
“可記住了，林中的這些獸和植物，不可誤食。”
“嗯。”
雲朝昭反複看了他一眼。這新領來的徒弟到底在笑甚？
一路走完，雲朝昭最終指着自己的洞府，“今日便到這了。那處是我的洞府，今日你可自己在山頭靈氣濃郁或景好的地方開辟自己洞府，等明日再來這裏尋我吧。”
雲徙看向四周，“在哪裏都可以嗎？”
雲朝昭點了點頭，想到他體質過陰，調和之下最好去個暖和的地方，于是想到了個合适的去處說道，“在東有歸烨石，那處承朝日，日華升的最早，你可去那裏建個修府。”
她說完回到洞府裏，在一塊玉石床上盤坐起來打算調息。
雖然在底下有孔若等弟子為她修的庭院，不過她本人還是更愛來這裏修煉，這裏雖然看着就十分簡陋枯調，可裏頭的設造都是完美符合她自身的修煉習性，夢落潭包括身下這張從地底深處裏發掘出來的沉幽寒玉，都是她為了抵抗灼毒而費盡心思搜集來的。
把這讓她萬分操心的弟子帶上了山，她也終于可以安心的排身熱灼……
剛想到這裏，她就聽到了一聲爆破，林中鳥禽驚飛起，她探出神識查看。
雲徙破開附近山石，似乎就打算在這附近修建。
她見沒有其他異狀，便不再管。
雲徙清理石料，将府內挖出廳室，基礎形狀打磨好。
目光看向散石，陷入沉思，一揮手，石頭聚攏堆成了一個獨立廚臺。
若要精心修造洞府，也是需要耗費精力的，沒想象中那麽容易……雲徙也是剛才發現。
耗費一番心血修造出還算滿意落住的地方，他放出儲物袋裏收起的那顆桃花樹，放在孤零零的洞府邊上點綴色彩，然後才緩步走入。
洞內陰涼暗沉，只有門口投射進來的幾尺光，點了幾只長明燭，才稍有亮。
他坐下，回想師尊态度上好像對他刻意疏淡，為什麽？師尊分明不這樣冷漠的……為何要對他如此。
似乎是從一開始無緣無由把他打落血淵開始。
——
他懷揣着這樣的疑惑，靜待日落東升，等到晚上，溫度寒冷下來，室內也受到影響，他仿佛又回到了黑澗瀑那般寒酷，就這麽睫上挂着白霜，閉目度過一夜，第二日太陽升起才略有好轉。
他自視不懼寒暑，沒準備禦寒手段。
于是第二日，遲了一會，等到太陽照到了北山才蒸開寒霜，體內靈氣運轉從凝澀變得正常，接着無事人一樣起身拍了拍衣袍些許外塵外出去。
日上的光些許吝啬灑入山背，師尊挑了最冷寒的地方住。
他修建的洞府距離不遠，轉過一個彎角就能到，路上他想還能鋪條青石路。
剛到府口，裏面就傳來一聲清越女聲，“進來吧。”
走進去就看到師尊坐在靠裏側的蒲團上，中間隔着一段距離，對面還有一個空的，是為他準備的。
“坐下。”
雲朝昭看着他在對面坐好，想到就在附近不遠的洞府，理論上說修士喜靜而且有很多個人隐私，彼此尊重，都不會将洞府修的太近。
仙靈雲頂夠大，她這裏除了涼沒有可取之處，各地均有奇景，以前她的徒弟都會修別處。
而雲徙……想到昨日動靜，他在自己府邊開的……就是伉俪情深的雙修道侶為了不過于張揚，彼此洞府都不會離得這樣近……
她不由看他清淨面容一眼，按下這稍顯奇怪的槽口，“今日開始就正式随我修行了。”
“我還未贈你拜師禮，還有這金丹大會魁首的禮物，你已金丹，本命法寶還沒有着落，我觀你擅使長槍，正好為師這裏有兩樣東西。”雲朝昭翻掌，“這是其一。”
室內頓時所有光都被壓了一重，一塊黑黯吸光的沉木出現在中間，“這一塊是萬年血烏檀木，雖比金石還要堅硬沉重，但也易招惹陰穢，你本就是魔韻之身，可以壓住這血烏檀木的邪性，此物一直在我手裏沒什麽大用，就作為拜師禮贈你。”
贈送的另外一樣，是個精致可愛，通體青光的小葫蘆。
“寶玉仙葫蘆。”雲朝昭說，“我看你上次應敵手段單一，法寶用的甚少，品質也不高，這仙葫蘆可以精煉提升你收集來的法寶屬性，凡品可升為寶器，寶器可升為法器，法器可升為法寶……等階越高，煉化時間越長，仙寶也煉得出來。”
能夠提升法寶屬性，這是什麽逆天東西！還能煉成仙寶，這玩意兒就是尊主來了看見都得眼紅！
“多謝師尊。”雲徙收下了禮物。
雲朝昭看他臉上倒是定的住，這樣不以物喜的态度實在難得，不由對他的心性更加滿意。
她送這個寶玉仙葫蘆就是覺得上次他應敵手段太吃虧，全憑神通，這外物嘛……她提點提點，該依仗的時候還是要依仗的。
修為在身，打架可不一樣，不是誰勤奮，誰刻苦，誰修為高誰就應該勝的，陰險也好，無恥也罷，以贏為主。
“以後記得多用法器，還有法衣，”她清微地說，就連她送的法衣都不穿，這是暴殄天物了，她皺皺眉，“對付外頭人不是門內比試點到為止，該用的武器，防具，都要備上。”
“我只是覺得能贏……”而他不會死。
“自信是好事，自負不是，天下英才，多隕于此。”
雲徙輕眨一下眼，“師尊……教誨的是，下次一定周護自身安全。”
雲朝昭說道，“收起吧。”
說開後她不由提了一嘴洞府之事，“昨日叫你去那東面去住，有朝陽，還有吸收天地精華的歸烨石，日夜皆溫，很适用你，怎不去住？”
師尊……在關心他嗎？
雲徙彎了彎嘴角，露出了溫淺的笑容，“師尊在這裏，我就想在這裏，沒做他想。”他眸光一轉，似有折動，“還是說……師尊是想趕我走嗎？那徒兒立刻搬走，不會多言。”
雲朝昭想到拜師落淚的場景，生怕再發生，一時語塞下來，用拳在唇前抵着，“咳，算了，随你，你想在這住，就在這住吧。”
反正體冷受寒的人不是她。
此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徒弟太粘人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