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芙蓉
時間倒退一個月前。
他暗中護送那要回鄉的一家三口,路上那一家人果然找了宗門庇護,一位修士送他們回玄洲。
反正那南疆修士沒有發現他的蹤跡,他也就一直沒有露面,若是現身還要解釋自己的來歷目的,實在麻煩,而且他有天生倒黴的體質,他出現……不一定是好事。
索性順路尾随,他遠遠看着和和睦睦,彼此親密的一家人,想了些什麽。
修士一路盡心,和他們相處也很融洽。
不幸的是,送到南疆卻在一個林子裏遇到了一只魔化修士的攻擊。
那修士身上血肉失去一半,形同鬼魅,卻擁有極強的攻擊性。
他經歷一番艱難戰鬥,終于戰勝了那個魔化修士。
本以為事情到此會結束沒想到那修士被傷後也被魔化襲擊了凡人,只是在最後用理智呼喚他們離開。
雲徙沒有接觸過魔化的人,他只聽說過,沒想到會這樣厲害,再出手時,青衫一家三口和修士都已經沾染了魔氣。
沒有解藥,他只能暫時将他們束縛,送到最近的地方去救治,偏偏此處偏遠。
綁着四個雙眼發紅發狂,理智全無的人,他心裏泛起了難。
有一道聲音說:“不如讓我來?”
他低頭看手腕,那裏果然出現了一只黑洞洞的眼或者是口?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使用,你所面臨的所有難題,我都會幫你解決。”這個空洞不停張合說話。
“我會把它們送到救助點。”
“呵,你心裏在嫌麻煩不是嗎?送去,又要耽誤你的功夫。”
“我下山來就是為了歷練,無所謂什麽耽誤不耽誤。”
“罷罷,”黑色煙霧從他身上騰升而起,“不肯交就不肯吧,這樣上好精品的魔氣,不吸白不吸……”
雲徙攔住它,“你想做什麽?”
“當然是幫你解決麻煩。”
“你……會傷害他們嗎?”
黑口不屑地看他一眼,“收收你虛假的好心吧,師尊不在,表演給誰看?”
雲徙無言以對。
……
接着便發生了開頭的對話。
他上前看被吸收了魔氣的幾人,他們臉色變得紅潤,呼吸變得順暢,看起來是脫離了危險境地。
一旁嬰兒身的‘趙二八’舔着自己的短短的指頭,“好吃好吃,再多吃些,我就能變得更加強大。”
‘趙二八’催促,“去那塊落隕處,到時候你就會變得無比強大。”
“變強大的是你,不是我。”雲徙說,“這對我來說并非好事。”
“吶……”趙二八笑得很猥瑣,“你也應該知道我是你的心魔了,怎麽,歧視心魔?心魔就是你的一體兩面,你看不起我,嫌棄我,豈不就是在嫌棄自己?”
雲徙實在不想承認這麽個玩意兒是自己的心魔。
“心魔是我,我強大,你就會強大,你不就是想要變強嗎?滿足我的胃口就好了。”
雲徙轉身便走。
“喂喂,你不理那些人了?想把他們留下來被叢林是中的野獸咬死?唔……真是不錯的主意,不如劃破他們的皮膚,引誘野獸前來更為方便。”‘趙二八’惡毒地說。
雲徙難以忍耐他的污蔑,“那修士很快就醒,我離開只是不想增添麻煩,并不是想要看到野獸殘食他們。”
“原來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我們會想到一塊去。”‘趙二八’說,“看來你還是不夠合格啊。”
心魔不停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可面對已經長出身體,有手有腳的心魔,它不再回到心骸之中,而像是長在了他體外的一顆瘤子。
他有心切除,卻無法做到。
“歷練,真是可笑啊,你難道不是被驅趕走了嗎?”
“師尊都已經有意諒解你,就用你那張可憐巴巴的臉,虛假的服個軟,再想辦法犯惡,反正已經這麽做了,何不做到底呢?”
“我一想到你愣頭青的表現,就恨鐵不成鋼啊,如果把身體交給我,師尊早就是我的掌中玩物了。”
“啊~師尊的嘴唇真是香甜啊,我也好想……”
雲徙忍無可忍,把‘趙二八’大卸八塊,它碎裂在地,哀哀唧唧的哭泣,每一塊碎肉都在地上蠕動。
“好痛啊,好痛啊!”它仿佛孩童一樣恸哭,卻十分假惺惺,因為完全是粗老男人幹啞的聲音,分外不融洽,“我們不是一體的嗎?為什麽要對自己的真心這麽殘忍呢?”它哭着哭着又咯咯地笑起來,“你說是吧?小東西……”
它盤腿坐在地上,一雙異常漆黑,沒有眼白的眼睛,十分驚悚地盯着他看,“我知道你想殺了我,你的師尊不是告訴你了嗎?心魔和道心一同存在,是不可能被消滅的。而你的心魔,我啊,就是這麽個卑劣可惡的東西。”它說着,笑得十分惡劣。
好在這一路上除了他自己,誰也無法看到它,無法聽到它說話。
只要他無視它就好……
雲徙來到了南疆和玄洲邊界最大的城中,他在考慮是否租借仙舟飛行。
此處在南疆境內,等離開,價格會翻倍。
他察覺到此處的修士很多,不止有南疆修士,還有玄洲修士,雙方差別很大。
今日風月觀滿一周年,風月門人會親自前來擇選門客,共度良宵,衆多修士皆為此而來。
雲徙耳聽如果總結讨論種種,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來的有花中仙子水芙蓉,花中之冠木芍藥和花之鳳凰火花楹。
五朵金花來了三只,可說是十分隆重,重視了。
街上敲鑼打鼓,無根之花從天空飄落。
白,粉,紅三架香車從天空劃過,仙帶飄飄。
最後的香車微微掀開窗簾,灑下了金銅之物,引得底下人紛紛彎身搶撿。
而修士則會擡頭仰望。
香車來到了雲徙面前,為首的單調素白的香車是花之仙子水芙蓉的,透過薄紗能夠隐隐看到裏面女子身形,那女子的身形與師尊有些相似,他輕輕嗅着味道,就連氣味也很像。
香車只在他面前一閃而過,沒有任何停留。
他忍不住看着香車遠去的方向。
“實在很期待今晚,希望我能被選中。”
就算是修士,也是人修的,很難不忍住露出俗相。
說話男子露出向往的表情。
旁邊有人嘲笑打擊,“你可省省吧,三位仙子前來,是找那年輕俊俏,才華橫溢的,你……那樣都沾不上。”
心魔坐在一邊的瓶口上,“要去看看嗎?”心魔幸災樂禍地笑,“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不過看你這心如止水的樣子,你若是不想,把身體給我,我代替你去。”
“這樣你不違背心。”它支撐着下巴,手指在瘊子上搓動,“那個什麽花仙子水芙蓉,和師尊很像。既然夠不到天上的月亮,摘一摘水中的,又何妨?”
雲徙給了錢,扣上幕籬,出了門去。
一路上不惹任何人注意,因為路上和他相同打扮的人實在太多,現在也知曉了原因。
想必是來參與這風月觀選客,又不想露出行跡,說不定其中就有正道有名的門派弟子。
夜晚。
雲徙站在風月觀門口。
門口挂着兩個大大的紅燈籠,他想起幼時看趙二八去青樓,記憶中就是這樣的燈籠。
此處看着喜慶,卻沒有召呼納入的人。門前設了筆墨,需要給三位花仙子中的一位寫上一段話,得了許才能入內,光是這一坎就攔去不少人,倒也風雅。
心魔說道,“就是這樣,服從內心的欲望不就簡單了許多。”它的嘴角揚着似嘲非嘲的笑容,卻不接着往下說了。
雲徙懶得搭理它,提了詩被恭敬迎入。
門口有個迷陣,若是有人闖進來無人指引,很容易迷入,也是設防,只是他能看破,自然也能解。
真正登堂入室都是修士。
雲徙雖來此,卻無心欣賞那些好看的歌舞,只等水芙蓉露面,他才從雅間裏往外看。
一身雪白衣裳,臉上戴着面紗的水芙蓉從幕後攜一把銀色長劍出來,微微欠身後,聲音婉轉含蓄,“妾不似其他姐妹那樣精通音律,只擅一舞,還望海涵。”
水芙蓉水袖翩翩,舞劍柔極。
“不擅音律?除了容貌,她其他的地方和師尊是不是也太像了些。”心魔在旁邊說。
雲徙看了一會瞥開眼,“一開始是覺得有點像只是越看越不是。”師尊的劍絕對不會是這樣屈意讨好的,他說完皺眉對心魔說,“你不要喊她師尊。”
心魔呵呵一笑,“怎麽就你喊得我喊不得?”
水芙蓉舞劍結束,洋洋盈耳的樂聲蕩漾開來,舞臺謝幕。
接下來三花坐席,同其他人完些行令投壺的小游戲,參與者可自行選擇。
有侍者進來給他遞牌子,邀請他參加,他都拒絕了,搞清楚那絕不可能是師尊後,他已然失去了所以興趣,如果不是不能離席,他早已離去。
等到娛樂結束。
雲徙正要起身離去,侍者卻進來攔住他,說他被選中為客,可入花間。
他說:“我并沒有參與任何活動。”
侍者一笑,“您寫給芙蓉姑娘的小詩,芙蓉姑娘喜歡,邀您進帷一敘。”
“哈哈,真有豔福啊!”心魔在旁邊幸災樂禍。
他無言。
“若是不見呢。”
“那……姑娘怕是要哭,還要傷心好久呢。”侍者露出為難神色。
雲徙想了想,然後說,“那你帶路吧。”
侍者帶着他穿過了雕梁畫棟的房屋和一片香氣迷人的花圃,來到了一所獨立的閣樓。
“公子直接進去就好,姑娘在裏面等着您。”說完略帶一些暧昧和氣的笑,“我們姑娘的好,公子您進去就知道了。”他說罷手裏提着燈籠下去。
雲徙腳步躊躇了片刻,然後走進去。
走過一層層門檻,繞過塊塊曲折風屏,空中飄蕩水色帷幔,婀娜的舞動身形,仿佛還要讓人想起水芙蓉方才的美妙舞姿。
在屋正中,一道纖細人影,黑色長發如同瀑布一樣傾瀉,只從背影,就能看出是個美人。
雲徙望之有些恍惚,與另外一人重疊,很快回神,他在外圍停住,“水芙蓉姑娘我已應邀來見,在下身上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他說完就要轉身。
“且慢。”水芙蓉柔聲打斷,慢慢地轉過身,臉上戴着面紗看不清容貌,只是一雙黑亮透徹的雙眸定定地看着他,聲音裏透着一種平靜,似乎并不是在挽留他。
“郎君為我中意,涉步來此,卻站的那樣遠。你戴着幕籬,我圍着面紗,彼此皆不見真容,何以就能說是見過了?”她字字妙珠,語氣又委婉動聽,話中淡淡幽訴,引人懸想。
她站起來朝着雲徙走去,纖纖玉手慢慢地解開面紗,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肩膀,而後往上仰起頭,隔着幕籬往上輕擡眸,看着裏面隐隐綽綽的臉,張啓朱唇,“這樣才算見過我呢。”
雲徙雖然沒說話,但瞳孔微微放大。
“你知道她在蓄意勾引,每一個動作,言語,皆有目的,可卻還是很難拒絕,”心魔像個旁觀者解讀着他的心緒,臉上帶着誇張地笑,“因為她長得和師尊,一模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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