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二人牽手,南袖是比畫中人還要激動,興奮地轉頭想同孟闕好好分享交流一番這只最新大瓜…卻發現,身側空無一人。
對了,已經好些天…沒見着孟闕了。
突如其來的失落使得南袖也沒了追劇的心情,關了鏡子就是百無聊賴地往長椅靠背上一躺。竹屋頂上還開了一扇小小的天窗,本是為了方便欣賞月夜星辰,可最近卻是連連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睇着天窗外那一方陰沉夜空,南袖陷入了沉思。
孟闕不在身邊,她竟然會如此的想…
打!馬!吊!
不行,我必須找到這老青龍,讓他帶我回去好好搓一圈麻将才是!
說風是雨的南袖,一個閃身出了繁若谷,早前發出的傳音符未得分毫回應,如此,只好先從島上找起了,今天就是把這破爛小島翻個個兒,我也一定要把這老青龍給找出來!
所幸這仙島占地不大,很快,在路過一處不起眼的山峰時,她發現了仙氣醇厚層層致密的結界。
試問這人煙稀少的小島上,還有誰能布下如此細密精深的結界?
南袖唇角一勾,停在層巒疊翠的山峰前,試圖找到進入結界的突破口,她今天倒要看看,這孟闕躲起來,到底是在搞什麽鬼!
忽而,一聲悶雷乍響,稍作停歇的蒼穹,似乎又在綢缪一場毀天滅地的大雨。
這什麽鬼天氣啊?南袖擡眼一觀這渾天的異象,不禁暗罵了一句。
等等,一般天色異動,似乎都與仙人渡劫有關…
莫非是孟闕?
南袖面露急色,可饒是将這小小山頭來回繞了十數遍,仍是沒瞧出這嚴密結界的入口到底在哪。都怪自己平日疏于修煉,別說能不能打開這結界了,居然連破局的法門都找不到…陷入自我嫌棄的南袖,經過好一番深思熟慮,絕知只有這最後唯一的法子了…
只見她深吸一口氣,揎拳攏袖目光堅定,高聲叫嚣道,
“老青龍,你開門啊!別躲在裏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這兒,開門啊!開門啊!老青龍你開門啊!”
叫喊了約莫一刻鐘,結界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
哈哈,開心,估計這孟闕也是被她吵得不行了,南袖歡歡喜喜的飛進了漏出的一線山縫,然而山洞內腔裏的景象,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孟闕?”
她先是遲疑地喚了一聲那人的名字,然而,整個山洞都回蕩着蒼龍沉悶深重的呼吸聲,根本無暇回應她的試探。
“孟闕,你怎麽啦?”
她蹙眉相問,卻遲遲不敢上前,只因那蜷縮盤桓的巨龍四周,滿是剝落的青色鱗甲,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觸目驚心。而失去鱗片的龍身,通體密布細小的豁口,鮮血涔涔,從頸至尾,整個身子都是血肉模糊的狼藉模樣,活似被人千刀萬剮了一般。
巨龍仍是沒有回答,原本時刻飛揚着,潇灑恣意的龍須,毫無生氣地耷拉在地。他自顧自的緊皺眉眼,緊咬牙關,似在強忍着莫大的痛楚。
南袖深深凝眉,不可置信的神情中竟還藏着些許心疼。
這到底是什麽回事?放眼這六界四海,她實在想不出誰有這個能耐,能将玄天蒼龍的嫡脈傷成這副狼狽模樣…
“不用擔心。”似是知曉南袖心中所想,孟闕嘶啞幹澀的嗓音響起,寬慰道,“不是誰傷了我,這是蒼龍每逢萬載仙歲,便要經歷一次的蛻鱗劫。”
蛻鱗劫…?
她總算明白,為何蒼龍一族生而靈息強大,綿延至今經久不衰,原是這漫長神途中,竟要經歷如此之多的劫數。
每逢萬載,便要蛻盡一襲鱗甲,忍受非人的折磨,重塑金身。
“哼,我道是這漫天的電閃雷鳴緣何而起,竟是你在此作怪!”南袖佯裝嗔怒,随後合掌掐訣做了一番手勢,便是催動靈力,為其療傷。
金色的治愈靈力源源不斷自她指尖湧出,溫柔的落覆在滿目瘡痍的龍身上,既是蒼龍一族的渡身劫數,她心下明白,這能起的作用實在是微不足道,可看着傷痕累累的孟闕橫亘在眼前,她做不到無動于衷。
恍惚想起了那頑固冷酷的鳥兒精衛,印象裏,她也是這般,輕輕執起瀾越傷痕密布的雙手…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本以為這聒噪的麻雀嬌蠻無禮,是個難相與的人,不成想,卻是這般的口冷心熱俠骨道腸。
靜靜睇着眼前,凝神靜氣一心為自己彌合傷口的紅衣仙子,孟闕生平第一次,對南袖有了改觀。
只是…
“你不要幫倒忙啊喂!你把傷口彌合了,我的新鱗片怎麽長出來呀??”
“啊?”
最近族人中魔的症狀有所緩解,似乎這股妖風邪祟,已然逃離了青丘。在放心之餘,不免又萌生出更深層的憂慮,這狀似九尾的黑影到底是何方神聖?它的出現會否只是偶然?連狐族都抵擋不了它的惑心之術,這要是潛逃到了人界,只怕會引起天下大亂…
未免打草驚蛇,白钰決定此事先按下不表,且待他先走訪各界調查之後,再下結論也不遲。當然,所謂各界,最令他挂心的還屬天界。
自聽雪樓一別,他們未有來往已快月餘,如今,可算是尋着了由頭向仙子發訊。睇着案上精美的桃花箋,白钰執毫良久,卻遲遲不曾下筆。
仙子垂淚的樣子,言歉的樣子,慌張婉拒的樣子,匆匆離去的樣子…一一浮現他眼前。
無法否認,他真的很想她。
很想很想…再見見她。
可他無法再坦然相問,預約她一個又一個休沐之期,至于這封信箋,他也只能以青丘狐帝的官方身份向所謂的天官發送。
他滿心張皇,卻又無可奈何。
呵,白钰失笑,真真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一番細斟慢酌,總算組織好了措辭,放飛手中的靈蝶,靜待仙子回音。不一會兒,就有靈蝶複回,他慌忙打開來看:有勞钰兄挂牽,天庭近日無異象。
不出所料,一板一眼的官腔,他有些微的失望,然而随後的一句話卻教他如坐針氈:日前得知,钰兄同玉郎仙君互為好友,恕婉露冒昧,钰兄可否将玉郎仙君的生平相告一二?
他心跳如鼓冷汗頻生,莫非…自己還有戲?
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很是奇怪,仙子迂回向他打探其他男子的情況,這讓他十分不适,幸好這個男仙就是他本身,不然得當場吐血三尺…
思考了許久,白钰終于弄懂,這滿滿的詭異感究竟緣何而來…
我貌似…在綠我自己??
白钰不禁苦笑,自己居然在嫉妒着自己?只怕再這般糾纏下去,遲早會有人格分裂的一天。
長嘆一聲,仍是不甘不願的為所謂玉郎編織起了美麗的謊言,說這玉郎亦是一只九尾白狐,慣常隐匿真身,還是他的遠親,人品貴重,是個好相與的可靠之人。
收到白钰回信的婉露,這才懂得,緣何玉郎可以拿到白钰親自蓋章的過境文牒,原是這兩人竟還有這樣一層關系…而信上說,九尾狐族行走外界,慣會隐匿氣息,自己看不破他的真身,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今時今刻,婉露才恍然發現,自己居然是如此的不了解這個人。
但卻又莫名覺得,了解的透徹與否,都無傷大雅,玉郎的言行人品,俱是無可指摘。
至于狐帝所說的黑影…确然是蹊跷無比,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不過,她亦明白白钰的良苦用心,此事目前不宜聲張,胡亂懷疑恐傷六界和氣。
“在看什麽呢?”深沉的男聲響起。
婉露慌張收起信箋,自石凳上起身,恭敬一揖,“婉露見過陛下。”
仙子一番舉動,寂遙盡收眼底,料想又是在與那所謂的白衣神君往來,他眸光沉了沉,緩緩道,“連日來,登天的道仙愈發稀少,你時常行走人間,可知這是為何?”
“回禀陛下,近些年來,人間佛教大興,道學日漸式微,由此凡仙凋零。”甚至自己曾潛心修行的道教聖山峨眉,都改弦更張,由道入佛了。
“原來如此。”寂遙雖說也曾幾次三番下界,但只是為了讨南煙歡喜,在香雪梨園和天庭之間匆匆往返,從未留意人間的變化。
“無論如何,本座不能坐視道學衰微而不管,”寂遙眸光深沉,思忖道,“五日後,乃是人間的中秋節,滄雲兮與本座相約一賞,屆時你同我一道下界,定要将這道教沉淪的緣由找出,此後才好對症下藥,破解困局…”
至于寂遙後面說了些什麽,婉露早已無心去聽,她只聽見寂遙要與西天滄雲宮的小主在人間過中秋,正值這天後之位懸而未決,人聲鼎沸之際。
原本以為,寂遙癡戀南袖,并未将這場鬧劇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倒是自己自欺欺人,自作多情了。
可笑自己,對寧笙一片癡心不得回應而心生憐憫,殊不知,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那個人啊…
是啊,滄雲兮,白虎神族嫡脈,西天滄雲宮的小主,無論身份抑或相貌,在天界一衆女仙之中都是翹楚。這真真是,頂頂好的一樁姻親…
“婉露?”眼見婉露心不在焉神色有異,寂遙凝眉,喚回她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