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蛇少女 — 第 65 章 記憶

耳中,仿佛還能聽見無數的哀嚎。

珑兒小心翼翼邁向另一個方向,避開無數的屍骨。

吊腳樓的木屋前,小橋流水處,有一座青石砌成的牌樓,上面書寫着三字——‘桃花源’。

牌樓兩旁的柱子,密密麻麻刻滿了小字,是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寫着是建造這牌樓時,誰捐了多少錢,誰捐了物,誰花了時間和心機幫忙建造。

這些人的姓氏,都是夏。

原來,這就是夏族居住的地方!

她擡起頭,望向四周。

初陽剛從東邊升起,斜斜地照在這片土地,四面環山,不見出路,不知這幾座山中,哪一座才是聖靈山?

記得夏雨辰曾經說過,他是夏族的後人,也曾經在夢境中告訴自己,夢中壓着自己的那座大山,就是聖靈山。

然而,這幾座青山,都是黛青色,長滿了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唯獨沒有一座通體黑透,一物不長的大山。

吊腳樓上,樓梯裏,屋中,窗前,都懸放着骷髅,很難想象,這種木樓,是以什麽木質造成,經過這許多年後,鮮血的洗滌,歲月的風化,仍能保持得如此完整。

珑兒在一座五六屋高的吊腳樓下停住了腳步,這裏的骸骨比任何一幢房屋的骸骨更多,死狀亦更恐怖,有一個身形高大的骸骨,站倒在大門的中間,右手握着一把大刀,支持着他身體的重量,因此到了今天,他仍能站立得穩穩當當,令人不禁想象,在他生前,是如何的威武勇猛。

珑兒對着那具骸骨深深地鞠了一躬,由心底裏感到欽佩,又感到悲壯。

轉身正要往另一個地方走去,尋找一下有沒有鋤頭之類的東西,好挖幾個土坑,将這些骸骨好好地埋葬起來,忽然間,無意中見到這座大樓旁邊的牆壁上,刻着一個女人的畫像。

珑兒望見那畫像,就明白這女人與秦夕夏關系扉淺。

那女人長得和秦夕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她的眼睛更妩媚傳神,眉宇間更動人嬌柔,身段婀娜多姿猶如雲中仙子。

那畫像右下角,書寫着十個小字:夕陽仙子畫像——夏玥赤戬弘寶五年間刻畫。

珑兒知道赤戬弘寶,就是永樂的父王上官弘寶,弘寶五年,只不過是約摸二十幾年前的事情,這個如此美麗的女子,可能就是秦夕夏的娘親。

珑兒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墜入到這樣一個地方,更沒有想到,竟然有機會見到秦夕夏生活過的地方,以及見到他娘親的畫像。

看着那女子眉宇間那種溫柔的神情,她忽然間,就想起了和秦夕夏在迷霧森林相處的一段日子,想起他溫柔和眼神。

也想起自己的娘親,娘親凝視着她的時候,也是這樣溫柔。

她走過去,伸出手,緩緩地觸摸着她的眉宇。

忽然間,一種雷電擊中的感覺湧遍了全身。

珑兒想把手抽回,但手卻像被畫像生成了一塊,無論如何也無法抽出。

那畫像散發着淡淡的五顏六色的光芒,湧遍珑兒的全身,将她團團包圍。

無數的影像,排山倒海地侵入她的腦際。

腦海中,面前的畫像活過來了,從牆上步出,邁着輕盈優雅的步伐,羅襪生塵地步到桃花林中間。

那片桃花林裏,已經再沒有一具屍體,只有美得令人心醉的桃花紛紛落在她身上。

她微微一笑,眼波流轉,說不出的妩媚好看,在桃花林中旋轉淩舞,與無數花瓣舞成一體,像花的魂已附在她身上,或她的靈魂,融入了花之間。

佳人一舞,傾國傾城,不知要令多少英雄豪傑拜倒在石榴裙下。

她的美名似乎就這樣傳播出去了,珑兒聽到無數人對她的贊嘆,這樣的傾慕與贊美,傳到了赤戬王宮,登基五年仍未立後的國王耳中。

王傾慕而來,打着尋找聖靈山上象征權力的紫水晶頭蓋骨,但此時的夕陽仙子,早就嫁作人婦,并已有一個六歲的孩子,那個孩子,就是夏雨辰。

王為了得到夕陽仙子,大開殺界,連嬰孩和老人都不放過。

夕陽仙子以靈力在自己牆上這幅畫像之中設下結界,将年幼的夏雨辰隐藏在畫像之中,因為她知道,王無論肆力破壞什麽都好,都不會破壞這幅美若天仙的畫像。

年幼的夏雨辰,藏在這幅畫像之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看着父親被殺害,看着母親被國王強行帶走。

後來,一個中年男人從血泊裏爬了起來,他是夏族族長的管家,用僅剩的力氣,把夏雨辰從牆上放出來,帶着他跄琅逃走。

夏雨辰趴在他的背上,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他的眼神,異樣冷酷深沉。

從族人和父親被殺,母親被帶走的一剎,那個天真無瑕的孩子,也跟着死去了,活着的,只是一個為了複仇而殘留行屍走肉。

珑兒想象不出,他曾經經歷過多少的磨難,才成為今天赫赫有名的大将軍。

珑兒聽娘親說過夕陽仙子,她是永樂父王一個極寵愛的妃子,但是,娘親說,她死得很慘,是被五馬分屍而死的,王親自下的命令,珑兒當時就聽得不寒而悚,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夕陽仙子,會是秦夕夏的娘親。

娘親最後說:“珑兒你要記住,男人,是這世上最殘暴的動物,愛你的時候,什麽都答應你,把你捧在手心中怕融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但你若有一點點小事惹得他不開心,就算你在他面前死一千次一百次,死得多慘,他也不會多望你一眼,這世上,跟本沒有所謂的愛情,愛,是最容易變質的東西。”

夕陽仙子腦海中殘存的記憶,仿佛在這一記全部傳入了珑兒的腦際,電擊的感覺消失,周圍又變回來原來的模樣,面前的畫像,仍舊是畫像,但是那溫柔的眼神,卻仿佛變得無限愁苦哀傷。

珑兒把手從她眉宇間移開,跄踉着倒退了幾步。

弘寶王,竟然如此殘忍可怕!

為了他,前往聖靈山尋找仙果把他救醒,真的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身後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珑兒霍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