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101 章

“請閣主勿要責怪三太子,都是琉錦的錯處。”

跪在珖霖身後的女子突然開口說話,随即引起了南袖的注意。她從始至終一直低垂着頭,便也瞧不着她的長相,但從衣着發飾來看,應是位極樸素的女子,這倒跟之前的猜測大相徑庭。

“本君讓你說話了嗎?”孟闕淡淡道。

聞言,女子将頭垂的更低了,洩氣道:“琉錦知錯。”

好可怕,孟闕平時就是這樣訓臣下的嗎?南袖只感到一陣冰寒,她坐在孟闕身側的玉座簡直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本君記得沒錯,并未傳喚三太子吧?”見殿中人并不回話,孟闕繼而說道:“所以你如今跪這兒,是想要挾誰呢?”

“微臣不敢!”珖霖再一叩首。

“此事,本是龍族後妃事,理應交由夫人全權處理,”孟闕看了看身旁的南袖,只見她一臉拒絕地連連擺手,本是一臉不悅的閣主露出了些微笑意:“相信夫人定能料理妥當~”

小臉一垮,南袖那叫一個欲哭無淚。

轉而再看回殿中跪着的兩人,孟闕沉聲道:“三太子珖霖,你且随本君前來。”語畢,便拂袖先行一步。

珖霖擔憂地望着琉錦,後者只是給他一個堅定的微笑,如此,珖霖方才起身随孟闕而去。大殿之中,只剩南袖及這名喚琉錦的小小蛟龍,南袖端着姿儀,斟酌着四海主母應有的語氣,雍容說道,

“擡起頭來。”

女子緩緩擡眸,五官平庸,頂多算得上秀氣,但是眉宇間不經意透露出的堅毅感,着實令人印象深刻。

平凡卻也過目難忘。

“說說吧,你是如何認識南海三太子的?”南袖幻出茶具,氣定神閑地啜起了茶水。

“回禀夫人,太子一次巡海遇襲,是我路過救了他。”

“你應該知道他是誰吧?”南袖直直地盯着她,眼神探究且高深。

女子仍是清清淡淡的,回道:“是的,琉錦知道。”

“那…你可知罪?”

珖霖撲通一聲再次跪在孟闕跟前,這花苑的小徑都是用鵝卵石鋪就的,孟闕看着都替他疼…嘆氣道:“你先起來。”

孟闕帶路,兩人行進一涼亭,揮袖幻出一套茶具,将才命他落座。得到口令,一直戰戰兢兢的太子珖霖,終才誠惶誠恐地坐了下來,摸摸額頭,早已滲出了一層細汗。

“你不該來的。”孟闕玩轉手中茶杯,微微搖頭,“你出現在這裏,教西海如何作想?”

珖霖一怔,他着實沒想那麽多便跟着琉錦來了,歉然一揖:“是珖霖欠考慮了。”

“你父親方才傳信于本君,說你魯莽,他已無力管教,不論本君今天如何作判,他絕無異議。”孟闕瞧着珖霖的反應,幽幽說道:“如此,本君莫如成全了你,削了你的王籍,這樣,你就能和那蛟龍雙宿雙飛了。”

“閣主…”珖霖苦笑,“削不削我族籍,珖霖都無怨言,只是,珖霖若因此獲罪,我只怕父親…不會放過琉錦。”

“你也知道啊…”孟闕嘆笑,“可推她入如此險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啊。”

“将心比心,試問閣主,如今換你是我,換夫人是琉錦…你能放任夫人獨自一人來這瀛洲島嗎?”珖霖憋着一口氣,終是問了出來。

“大膽!”孟闕一拍桌面,怒目道:“太子此言,當本君這蒼龍閣真是什麽龍潭虎穴,吃人魔窟嗎?”

“閣主知曉,珖霖絕非此意。”頓了頓,繼而說道,“方才閣主所言,是珖霖推琉錦入如此險境,其實閣主亦明白,這也非臣下本意。實屬…關心則亂。”

“本君只知,真的愛一個人,定是要為她計長遠的。如果你的關心,會陷她于不仁不義,那這樣的關心…倒不如少來些的好。”

“我自是沒有閣主這般的胸襟,所謂動心忍性,說着容易,做起來真不簡單。”

這個珖霖,看着恭恭敬敬文文弱弱的,嘴皮子倒是溜得很…孟闕拿眼眯着他,半晌只說:“待夫人審過了你那小蛟之後,蒼龍閣自會定奪。”

說起來,袖兒出身鎮南府,母家可謂十分高貴了,處心積慮攀龍附鳳的腌臜事定也見過不少,剛好斷一斷,這名為琉錦的蛟龍究竟是何居心。珖霖雖多有沖撞,但看得出來,确是個有擔當的人,如若琉錦也沒問題,他倒是樂意成全一樁美事。

孟闕不動聲色飲茶,如今就看袖兒那邊,出一份怎樣的判詞了。

蒼龍閣·蟠龍殿

“琉錦,你可知罪?”

到底貴女出身,一旦正經起來,頗有那麽幾分當家主母的氣勢,教立在一旁的清璇由衷地欽佩。

“恕琉錦愚鈍,不知臣女,應知何罪?”她直視着玉座上美若傾城的夫人,神态自若不卑不亢。

“呵,不知其罪?”南袖笑了,“你的罪,細數起來,那可就太多了~”

“望夫人明示。”

“其一,你明知傷重之人出自南海龍宮,拒不禀報還私自收治;其二,你明知南海三太子與西海公主有婚約在身,還糾纏不放意圖私奔;其三,明知今日讓珖霖随你前來,會陷他于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卻心安理得并不阻攔…你究竟~”南袖加重了語氣,威嚴無比,“是何居心?”

“呵,居心?”琉錦笑了,搖了搖頭,“琉錦才要好好問問,強行塞給我這多罪名…夫人你,是何居心?”

“放肆!竟敢質疑夫人!”清璇出聲呵斥。

南袖擺擺手,好整以暇道:“讓她說下去。”

“夫人質問的這些,乍一聽,條條在理句句驚心,好像琉錦,就該是那無情無義的貼皮貨色…”琉錦勾了勾唇,無畏無懼:“可是夫人,你是站在怎樣的立場,列出這些罪名的呢?四海皆在流傳你的逸聞,你可能是這萬萬年來,出身最最尊貴的閣主夫人,想來你也見過不少,為了攀附權貴而不擇手段的女仙…你審問我之前,便已預設了立場,又怎能做到公正客觀呢?”

聞言,南袖面色一沉,不成想,這小蛟倒也有幾分膽色~

“行,便給你一個申辯的機會,我倒要看看,你當如何為己脫罪。”

南袖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灼地睇着殿中人。

“其一,琉錦的确知道珖霖的真實身份,但他當時情況危急離不得人,我無法抽身前去龍宮報信;其二,我的确也知道他同西海公主的婚約,怎奈情不自控,婚約尚且可以推卻,但交出的心覆水難收…其三,換做珖霖是我,我是珖霖,今天,我也一樣會陪他走這一趟,因為,我們彼此都擔心着對方啊!”

琉錦說的情真意切,倒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南袖默然不語,暗自做着打算。

“其實歸根究底,一切禍因,皆源自于我的出身。”

琉錦苦笑:“四海龍王,都是天生龍族,不同我們蛟類,生而為蛇。化蛟尚且一萬年,化龍還得看機緣…這等低劣之資,哪堪龍族良配?夫人,你也不是龍族,可閣主三媒六聘吹鑼打鼓的将你迎進門;而我,只能在化龍之後才有資格做他的妾妃…你瞧瞧,出身是多麽重要啊?”

清璇不知南袖是如何做想的,但琉錦的這番話,真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上。有些人一出生便高人一等,就像閣主,就像夫人…有些人,定要經過好一番脫胎換骨的折磨,才能與之匹配,但也僅僅是匹配,絕非良配。

“我曾跟你,有過一樣的想法。”良久,南袖才緩緩開口如是說道。

大殿中的琉錦和清璇,俱是一驚,“夫人?”

“我自恃出身名門,向來無法無天無拘無束慣了,直到遇見了西王母。”南袖感慨地笑笑,“她真是我見過的,最美最美的仙子,秉持三千威儀,一身華貴雍容。而且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在看一只螞蟻…那姿态,既傲慢又憐憫。”

西王母豔名在外,琉錦有所耳聞,但是,比夫人還要美麗,那究竟是何等的容貌啊?

那次瑤池會,清璇也曾到場,自是知道南袖所言非虛,當時仙子還受了王母一番作弄。只是沒料到,向來達觀樂天,看似沒心沒肺的朱雀小主,竟一直介懷着這事。

“但是,那樣高貴強大的西王母,卻愛上了一個凡人。都說瑤池王母在等一個凡人,大家只當是奇聞異事,并不當真,可這是真的。她為了留下一縷凡人的魂魄,風塵仆仆趕來忘川,她舉臂彙聚十方閃電,誓要為她的愛人報仇…”

她看向琉錦,嘆息道:“你同珖霖,尚有千萬年可以厮守,又有什麽好抱怨的?”

“這世上,有太多事比情愛更重要了,尤其是——性命。你們如今這一鬧,只怕南海龍王恨不得将你挫骨揚灰,你命都沒有了,還談什麽情愛啊?你覺得你出身差,你無辜,可在我眼裏,真正無辜的,卻是那西海的小公主。談什麽情,說什麽愛,非要着急的,連婚約都來不及退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