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娥皇傳 — 第 8 章 解語之花

大凰殿裏突然的“咣當”一聲,才将璃凰遠走的思緒拉回。

想來是哪個婢子不小心摔了碗碟,不過璃凰倒是全然沒有在意,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當年抱到寶源山上的小丫頭如今怎麽樣了。

璃凰由着婢子們服侍着,用了膳,正打算喝藥。

外頭婢女來報:“帝尊來了”。

璃凰依舊是淡淡的表情:“知道了”。

玄帝進了屋,扶起璃凰欠着的身體,攜了她的手道:“怎麽樣,喝了一個多月的藥,可好些”。

璃凰恭謹道:“不愧是巫族靈花,七色堇的藥效果然是好的,妾已無礙了”。

玄帝觀了觀璃凰的起色,果然是大有起色,十分歡喜,遂攜着璃凰的手往內殿走去。

邊走邊囑咐着:“你才剛好,以後不用特意到門口來迎,仔細傷了風”。

璃凰微微颔首:“謝帝尊關照,妾病弱的日子,倒是勞煩錦妃了”。

行至內殿,玄帝坐在桌旁,順手拿了一杯婢子剛上的茶水,聞了聞茶水的味道,澹然一笑:“你這果然連茶水都這般清甘”。

璃凰嘴角含了一絲苦笑:“所謂清甘,不過是沒什麽味道罷了”。

玄帝手微顫,似乎不想再觸碰這個話題,遂說道:“你剛說到柏皇氏,她到底是次妃,合該替你分擔的”。

又頓了頓說道:“不過這段時間确實辛苦了她,回頭本尊自會賞賜的”。

璃凰點了點頭,想到替他求藥的姬俊,問了句:“俊兒回來了嗎。”

玄帝微微道:“還沒,不過前陣子有伶鴿帶了消息,說俊兒已然無恙,只待休息些日子便可回來,左右現在九族無事,且讓他好好養着吧。”

璃凰面上閃過一絲難過:“是妾連累了他”。

玄帝搖了搖頭:“作為帝儲,這是他必該經歷的”。

“何人所為?”

“已經着人在查了,還未有消息。”

璃凰沉默不語,其實他們都知道何人所為,不過都沒有證據,沉默不言罷了。

她是軒轅的妃,卻也是神農的人,她的兄長神農王共工有奪尊的心思,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玄帝看了看璃凰,她的面上平靜無波,仿佛木尊的神像,清冷憂郁,一句話也不肯多說的樣子,心下有些別扭,便起身離開了。

玄帝剛出大凰殿,就看見一個打扮的十分嬌豔的婦人,搖曳生姿的款款而來。

只見這婦人姣如春花,媚若秋月,一副柔媚妖嬈的打扮,不是柏皇氏錦妃,卻是哪個。

這柏皇氏錦妃名曰錦芳,是玄帝次妃,來自柏皇氏族王室,乃是月厘的姑母。

柏皇氏是依附在軒轅族下的,又因為錦妃生了一子窮蟬,是玄帝至今唯一的兒子,是以常常不把璃凰放在眼裏。

也因為玄帝對璃凰極好,她又是元妃,是神女,還出自大族神農族,所以錦妃才妒忌的牙癢癢。

玄帝見錦妃翩翩而來,問了句:“你倒是懂規矩的,一早就來給元妃問安了”。

錦妃臉上爬滿了妩媚的笑容:“自是要給元妃問安,也是來尋帝尊的,蟬兒今早會行走了,帝尊可要去看看”。

提到兒子,玄帝臉上堆起了笑意,這可是他年過四十才有的兒子,遂道:“好,去看看本尊的兒子”。

那錦妃聽了,也顧不得給璃凰請安了,趕緊跟着玄帝回了絲錦閣。

小童稚嫩,蹒跚學步甚是讨趣,一時絲錦閣中笑語不斷,十分熱鬧。

看玄帝喜笑顏開的樣子,錦妃眼中閃過一抹淩光。

她笑意款款道:“蟬兒到底是帝尊嫡親血脈,倒是頗有帝尊的風範,只盼着他快快長大,也好為帝尊分憂于天下”。

這話說的不鹹不淡,明顯是觊觎帝儲的位子。

玄帝斜了一眼,面色一沉道:“這天下是擇賢為尊,現在我軒轅帝儲乃是姬俊,錦妃別錯了心思”。

錦妃聞言面色一淩,複換了一副媚笑模樣:“帝尊,你誤會婢妾了,婢妾是……”。

“好了”,玄帝整理了一下金袍,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本尊還要處理族務,晚些再來看蟬兒”。

話畢,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錦妃見玄帝這般态度,十分惱怒,将手頭的茶盞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軒轅族的任何消息都長着翅膀,無時無刻不飛往神農王室。

得知姬俊寶源山遇險卻無礙的事情,神農王嗤笑了一聲。

“這颛顼動作還真是夠快,才封了帝儲,就迫不及待的讓他去見十巫了,是想讨好十巫,以保這下一任帝尊的位置嗎。”

“一個黃口小兒,哪裏成得了氣候”,說話的是神農王共工的軍師棺壬。

“氣候?姬俊文武出衆,五歲封侯,七歲就随颛顼沙場點兵,這些年犬戎一族屢屢越境,也是他出兵鎮壓,現在他已掌握軒轅族大部分的兵權,這氣候,可是大得很”。

共工端起手邊的茶盅,一飲而盡。

“衆所周知,這犬戎可是您平定的”,棺壬斜了眼接着說道。

“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共工接着說“要不是姬俊把犬戎的兵力耗盡,本王也撿不了這個現成”。

共工眼裏閃過一絲厲色,倏而又不見了蹤影:“有朝一日若戰場相見,此人不好對付。”

“這次除他不成,還有下次呢,”棺壬狠狠的說。

“先不要輕舉妄動了,這次已然失敗,軒轅定然處處提防,切莫讓颛顼察覺,”共工不甚放心。

“王上放心,這次臣做的滴水不漏”,棺壬陰險一笑。

“那璃凰,她……身子如何……,”共工眼神閃躲,似有不忍。

“聽說茶飯不思,食欲不振,日漸消瘦,”棺壬聲音變得微弱。

“是本王的錯,把藥停了吧……,”共工到底還是不忍心。

“元妃本就是神農的人,若以一己之身助得王上登上天地共主之位,倒也算對得起這個神女的身份了,”棺壬生怕共工心軟,語氣變得有些急躁。

“可她畢竟,是本王的族妹,”共工眼神飄忽,實在拿不定主意。

“王上,切不可婦人之仁啊,十五年前我們已經丢失了神女,喪失了奪尊的機會,如今遍尋無果,不得不另作打算,現下若想師出有名,只能是犧牲元妃。”棺壬接着說:“只有昭告天下,軒轅玄帝虐待發妻致死,不配為尊,我們才有讨伐軒轅的借口。”

共工突然感覺心亂如麻,終究還是不忍再對璃凰下手:“好了,你先去安排別的事情,璃凰的藥,停了吧。”

棺壬還欲進言,但看共工臉色難看,想來聽不進勸了,只好應聲而去了。

“我好不容易才在元妃身邊安插了自己人,讓她一點點被毒死在軒轅,神農才可以師出有名,只有神農、軒轅兩敗俱傷,這天下至尊之位,才能囊入我手,我辛辛苦苦的籌謀,不能就這樣落空,共工年紀越大越沒有野心了,須得另想法子。”棺壬在心裏暗暗說道。

果然一入宮門,情仇似海,哪裏有山間田舍的日子逍遙自在。

雲裳學了幾日武,自覺身手敏捷了很多,于是想要好好謝一謝姬俊。

她找來一堆原木,滿心歡喜的做着她的答謝禮物。

老者已采藥歸來,正在晾曬藥材。

姬俊看了從軒轅遞來的書信,元妃已無大礙,于是心下安然。

平日裏雲裳都在屋前叽叽喳喳的玩笑或學醫弄藥,今日卻一直躲在屋裏,讓人十分納悶。

就連用餐也是急急忙忙,吃完就趕緊跑出去了。

夜色見深,姬俊深感無趣,便一路行至小丘處,擡頭看向上空,依舊繁星點點,明月閃耀。

腦子裏想着那晚觀夜的點點滴滴,姬俊一時有些出神。

“姬俊……”銀鈴般的叫聲劃破長空,叫醒了漫天繁星。

姬俊嘴角的笑意聚的更濃,轉過身去,便看見那蹁跹袅娜的倩影一點點靠近。

“你可讓我好找”,雲裳佯裝生氣。

“怎麽了,有事找我”,姬俊嘴角笑意不散。

“當然,”雲裳換了臉色,笑意濃濃,驀地伸出藏在身後的雙手。

一個精雕細琢的花朵展現在眼前。

“這是”?姬俊不禁問道。

雲裳很滿意姬俊眼裏的驚豔,開心道:“解語花”。

姬俊接過雲裳手中的木雕花,反複仔細的看了看。

雲裳十分得意的說道:“我的木雕泥塑都是出奇的好,念在你教了我這麽久的功夫,這個算作謝禮吧”。

“所以你一天未出屋門,都是為了這個。”姬俊的眼中流光溢彩,射出灼熱的視線。

雲裳點頭如搗蒜:“嗯嗯嗯,我可是一點點精心雕刻的,你看這花瓣,足足有九層呢”。

姬俊看雲裳伸向木雕的手指似有傷痕,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掌,關切道:“你受傷了。”

雲裳迅速抽回了手,滿不在意道:“不礙事,一點點小傷而已,明天就好了”。

姬俊滿心裏說不出的酸澀,遂将木雕揣進懷裏,強行拉過她的手來。

“這是老翁給的金創粉,你別動,我給你抹上”,語氣強硬,頗有命令之風。

雲裳只得乖乖從命。

姬俊生怕弄痛了雲裳,動作十分仔細輕柔。

雲裳擡頭望見姬俊認真仔細的樣子,心跳突然莫名其妙的加速。

看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雲裳趕緊抽回了手,嘴上雲淡風輕的說着小傷無礙等等。

姬俊正色凜然,摸着胸口處雲裳送的木雕花。

鄭重其事的說道:“我會把它放進心口處,絕不會弄丢。”

語氣極盡溫柔,又何其鄭重,雲裳一時有些怔住。

兩片火紅的晚霞爬上雲裳的雙頰,幸好夜色朦胧,大抵是不太明顯的。

但胸口的起伏卻更加放肆,雲裳借口夜深困倦,便落荒而逃了。

看雲裳雙魇似紅,倉皇失措的樣子,姬俊面上笑意更濃。

原來,她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就連滿空繁星和清月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麽,餘光相融,欲說還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