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曉曉換完衣服,和雲梅一起坐在牆角擇菜的時候,突然就聽得高廚子說了一聲,“李禦廚來了。”
曉曉撸起袖子的手腕還浸在洗菜盆裏,擡頭就看見李月白一臉溫和的微笑,曉曉想,方才倒水時他好像也是這麽笑的!自己與他見過三次,每次他都笑得春光燦爛,然後做出讓她暴跳如雷的事,若是追究起來他還十分有理。
李月白突然感覺到一道射向自己強烈的視線,他扭頭看去,就看見在牆角的怒視她的曉曉,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臉無知地問高廚子,“這是新來的?”
“是的。”高廚子繼續小聲補充了一句,“幹活不錯,就是腦子不大好……”
“咳……”李月白似乎是想笑,但是當着這麽多人又不能笑出聲,只得把聲音硬憋了回去,擺擺手,“那就打發她做點簡單的活好了。”
“都是些洗菜的活。”高廚子低着頭回道。
“我聽說昨晚太子吃菜被硌着牙了?”李月白一邊在竈臺前走着,打量着爐竈上炖着的湯與羹,一一掀開蓋子檢查。
“是是……是我疏忽了。”高廚子緊張地說,“不過也就是那丫頭惹的事,她去骨沒去幹淨。”
“是麽……”李月白應承道,“既然這樣,讓她弄菜也不放心,你們掌勺的也不能再忙着檢查菜有沒有問題,不如……”他眯縫着眼沖角落裏擡着頭一直看他的曉曉瞥了一眼,“不如讓他去我那院子裏打雜好了,都是些掃地洗衣的事,做着也安全。”
李月白在宮中地位頗高,有自己獨門獨院的住處,也有下人伺候着。這李家也是名門望族了,百年老字號的醉月樓在全國大的市鎮那都開了店的,被請入宮也依舊地位不低。況且長了一張清秀的臉,在這深宮裏,除了皇上和皇子們,完整的男人就是禦廚了,可惜十個廚子九個胖子,剩下一個李月白,不但出身不錯,長得還俊俏,一幹宮女就靠幻想他來填補自己的空虛心靈了。
高廚子本來還在猶豫這紀曉曉既有随時彪悍引發他血脈不暢的身體危害,還兼有趕走她會得罪文公公的工作危害,如今李月白這麽說,他自然是萬分樂意,深入地再窺探一下他的內心,這紀曉曉以後再出事,那也扯出的可是李月白啊,而這李月白要是出了事,那自己這個資深禦廚的地位豈不是可以升上去一點了?于是忙不疊地把紀曉曉招來,“這是李總廚,現在派你去他的處所做雜貨,這樣省得你像昨天一樣惹出事來。”
曉曉正盤算着自己在這裏天天擇菜,報恩的事就延誤了,如今這樣的機會是再好不過了,不過看他的表情和這個決定,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似的,心中又怒了,難道她紀曉曉這是五百年的蘆花雞,這麽沒特點嗎?!
午膳過後,李月白就悠閑踱回自己的處所,紀曉曉正扛着個大掃帚在院子裏等他,見了他既不行禮也不問候,臉上挂着一副“你少裝傻的表情。”見了李月白就說,“你當真不認識我?”
李月白的臉上似乎帶這一點吃驚,“你是……”
如果說曉曉之前只有點小小的怒氣,那麽現在就是暴怒了,好吧,她理解人的視力和記憶力可能會導致他認不出牆角的自己。但是現在她這麽一只大活雞站在他面前,他竟然還認不出來?!
“我是紀曉曉啊!”她怒了,把掃帚一丢沒,大步走來。
“啊……”李月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你啊……”好像認出她是多麽了不起的事一樣,爾後繼續裝傻,“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要不找你報恩,我能費這麽大勁麽?”曉曉雙手叉腰道,“說吧,有什麽想穿的,想吃的,我幫你弄來。”八哥說,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一張嘴一層皮,最好打發了。
李月白的微笑裏有幾分無奈,“難道那日在翠湘樓在下說得還不夠清楚麽?在下真的未聽得祖上有過姓紀的舊識。”
“未聽得的消息多了去了。”曉曉回道,“難道你家祖宗走半道上放了屁也要記進祖譜裏不成?”
李月白被她直接的話弄得有點哭笑不得,索性問她,“那你怎麽能讓我相信你呢?”
“我有你家祖宗的畫像”曉曉說着趕忙從衣袖裏扯出那張她與鴨子八哥三妖齊心協力而畫成畫像,紙卷從腰間掃過,把她腰間的玉佩與鈴铛撞得清脆作響,李月白的目光往那一掃,臉上的笑容一樣僵硬了,曉曉把畫像打開,“你看你看,你和你家祖宗長得一個樣!”
李月白微蹙了一下眉頭,自己那日在翠湘樓并未多注意,竟然沒想到這個小丫頭會是她?但是他的臉上很快就恢複了微笑,指着曉曉手中的畫像道,“姑娘,你這是照着我的臉畫的吧?”
“吖?”曉曉一愣,低頭看去,說實話,她也覺得李月白長得太像他的祖宗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今被他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什麽回事。
李月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紀姑娘,我想……你年紀還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還是不要這麽沖動的好……”說着嘆息一聲,走進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站在院子裏的曉曉華麗麗地囧了。
他是覺得……自己看上他了?然後想出這樣的招數來勾引他?!
曉曉怒了,把畫像蹭蹭撕成碎片,門也不敲就沖進那李月白的房間裏,而他正寬了外衣想去休息,曉曉這麽沖進來,他臉色一變,一把扯過外衣,好像她是那采花大盜一般,“你要做什麽?”
“我……”曉曉伸手指着他,“對你沒興趣!”
“沒興趣……”李月白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她,“那你還進我的屋子看我換……”
“我是問你要什麽!”她怒了,“報完恩以後,我多看你一眼算我紀曉曉是流氓!”
“那……”李月白伸出修長的手指,指着地面上一張紙屑,“你幫我把這個揀起來,丢了,就行了。”
“……”
她紀曉曉的命是他祖宗救的,如今她來報這一命之恩,他讓她揀一張紙屑,這簡直就是對她赤裸裸的侮辱啊!不但侮辱了她的能力,更是侮辱了她的價值!
她的命就這麽不值錢?!
“你找死!”她怒氣沖上頭,撸起袖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我說的……”李月白雖然被她揪住了衣襟,卻還能笑得出來,“你能給得了嗎”
曉曉撒手,不屑地說,“你還要什麽?”
李月白整了一下衣襟,“若是財富,我要東海明珠,南海珊瑚,西山金礦外加翡翠玉白菜。”他說着頓了一下,扭頭看向她溫柔一笑,“如何?”
“這……”曉曉傻了,本以為一點錢就可以打發了,這麽些名貴的玩意,若用道行換錢去買還不把她打回了原形?若是用點障眼法糊弄一下,十幾年後就會變回泥巴,這不是糊弄孩子和強盜,這是報恩啊。就是妖怪,基本的原則還是有的,之前看這家夥死不承認的樣子,原來也是假清高,不過是想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罷了,“還是換別的吧。”
李月白點了下頭,想了一下說,“若是事業,我想做這天下第一廚師,絕對要做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事倒也不是不現實,而是自己幫他修煉個幾十年,在這一代做個天下第一不是不可能,可是這以前的和将來的,曉曉總不能去刨了古人墳或是掐死所有嬰孩吧,她撇撇嘴,“你還是說姻緣好了,我保證幫你找到一個舉世無雙的好媳婦。”
李月白卻沖她一笑,“我心中的娘子人選吧,要求很簡單。”
曉曉一聽,這下有戲了,他緩了口氣繼續說,“我要找的話,就要找個狐貍精。”
“吖?”曉曉一驚,他眨下眼睛笑道,“我去廚房看看下午的茶點安排得如何了,你在這裏繼續想吧。”說着擡腳走出房間。
曉曉愣了半天沒回過神來,狐貍精?這這……在妖界确實很多,可是要說服一個狐貍精來凡間和一個凡人成親,還得一過一輩子,根據年齡增長把自己慢慢變老變醜。這前兩點還有點希望,最後一點簡直就是毫無希望啊,她在妖界見多了老狐貍精小狐貍精,可就是沒遇上一個不愛美的狐貍精,一個個最不能忍受就是把自己變醜,好像變醜就是在侮辱他們的物種似的。
曉曉覺得頭有點發疼了,她娘說過,做妖怪的,成了仙就六根清淨,無欲無求,這樣是最好的結果,如果求不得,寧可做妖也不要做人,人的一世太匆匆,不但不可做人,更不可與人深交。若是做了妖,要尋良人,自然也是選妖,第一選擇是雞類,尋不到雞也尋個禽類,鴨子,鵝什麽的,再不濟也尋個吃草的兔子,羊什麽的,千萬別找那些個吃肉的家夥,而狡猾的狐貍更是不能惹。這樣道理同樣也适用于李月白,一個好好的人,不找人幹嘛非得找狐貍精呢?
帶着這樣的問題,曉曉一夜也沒睡好,在床上滾來滾去,雲梅也被她折騰醒了,迷糊地問,“你鬧騰什麽呢?”
“沒鬧騰啊……”曉曉回道,她只是在床上打滾而已啊。
“你的鈴铛……”雲梅沒好氣地提醒她,曉曉想想自己還是不要影響大家休息,解下鈴铛塞進随身一只小布囊裏,她娘失蹤得太突然,只留下了三樣東西,一是玉佩二是鈴铛,第三呢,便是曉曉了。
“快睡吧。”雲梅含糊地說,歪過身子就要繼續做夢了。曉曉之所以睡不着,一是睡不慣這床,二是白天李月白的話還讓她耿耿于懷,若是不找答案,估計她還得鬧騰,于是忍不住伸手輕戳了雲梅的後背一下,“雲梅姐,你說這男人說他要找狐貍精是什麽意思啊,好好的人不找,找妖精做什麽?”
雲梅雖然迷糊但還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狐貍精哪是說妖怪啊,這是說那些個風騷的女子,不三不四,專勾引男人的……”
“狐貍精不是妖精?”她有點納悶了,忍不住又問,“那雞精呢?”
“雞精?”雲梅雖然困,但是見她似乎有事,把胳膊墊在頭下,想了一下說,“你沒聽過那纣王淫亂麽,一個是九尾狐貍精,一個是琵琶精,還有一個就是九頭雛雞精了,雞和狐貍都一樣,一路貨色!”
“一路?”曉曉皺了眉頭,她就是一只标準的雞精,別說勾引男人了,她看見公的東西完全是毫無感覺,做妖的就是淡定才有升仙的潛力啊。她立刻翻身坐了起來就要與雲梅争辯,可雲梅卻打了個哈欠,含糊地說了句,“這男人怎麽就都喜歡找狐貍精呢……”然後歪過身子繼續睡覺。
曉曉心中的憋氣難以發洩,溜出房間,把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全啄得七零八落才回屋裏睡覺。雖然還在糾結雞和狐貍是否為一路貨色這個問題,但是卻又明朗了幾分,看來這李月白也不是像他表面那般儒雅,還不是滿肚子花花腸子,就是挑老婆還要找個風騷的,不過這倒是簡單了幾分,八哥告訴過她,這人間有個地方叫青樓,裏面全是風騷的女人,曉曉啧啧嘴想,把所有風騷女人都聚在一個樓裏,難道是方便集體出動勾引男人?
次日一早,禦膳房的人起來,一見這院裏凄慘一片,再一看那些犯罪痕跡,想也不想就把後院的大公雞修理了一頓,只聽慘叫聲聲,末了一地雞毛。曉曉心中嘆息,誰叫這裏就你一只雞呢?
感嘆完了她就去找李月白,想再問問他對風騷女人還有什麽別的要求沒,她做事一向利索,而且還愛個追求完美,好比八哥總是說,做妖嘛,只要能活久點,快活點,自由點,偶爾拿道行換點錢,去人間玩玩樂樂,沒有小雞的高追求,非升仙不可。
可是李月白卻早早不在院內,問一個下人才知道蓉妃又出宮去南山賞楓葉,李月白自然就是随行的廚子了,聽說這一去還要在南山的偏殿小住幾日。
“這蓉妃……過得還真是夠逍遙的。”她一邊掃着地一邊想,昨日得了雲梅的提點,她便急着想出宮打探一下那青樓的底細,這才知道這皇宮是進來不易出門也不易,女工,宮女到了年紀還有機會出宮,而嫔妃卻是終身不得出宮,獨獨這蓉妃倒好似是住在自家別院,進出自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