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心思各異的晚膳結束,靜姝借口叫人收拾碗筷忙不疊地出門跑沒影了,這讓候在門外的侍女面面相觑。在她之後慢慢踱出來的葉英哭笑不得地皺了皺眉,晚間的風有些舒爽,遲疑片刻,他淡淡地問身後的侍女,“綠萼在何處?”
侍女欠了欠身,“綠萼犯了事,嬷嬷将她關在柴房聽候莊主發落。”
沉吟了一會兒,葉英微微颔首,“讓嬷嬷稍事懲戒,過後繼續留着吧。”
靜姝和那個小丫鬟交好,若是把她打發走了靜姝就少了一個說話的人,到時候靜姝也會不開心的。
侍女将葉英的話帶到,秦嬷嬷卻已經知會了綠萼的娘來接人,聽到葉英的交代想了想,轉頭和綠萼的娘說道:“當初為了讓靜姝姑娘能開心些才挑了綠萼這個活潑的性子,這幾年姑娘慣着她,如今大莊主回來了便不能再這麽下去。”
“嬷嬷操心了,我這就把孩子帶回去仔細管教,以後另外給她謀份差事。”綠萼的娘親年紀比靜姝大了十來歲,但在秦嬷嬷面前還是小輩,她在莊子裏的時間久,知道伺候主子們有很多規矩,以前覺得女兒能在葉英的院子裏做事特別長臉,但如今正主回來了,她也少不得替綠萼的性子擔驚受怕。
“你帶回去再管教是好,若這丫頭想回來,你便讓她回來繼續做事吧。”秦嬷嬷估摸着綠萼要是走了靜姝那裏不好交代,葉英怕是也顧及到這一點才沒直接把人打發了,“只是規矩一定要教好了,萬萬不可再犯了錯處。”
“哪個丫頭?”冷不丁旁邊插進一個聲音,兩個正在說話的婦人同時心頭一跳。
秦嬷嬷擡眼見是靜姝,心道這事不能讓靜姝知曉,不然以她和綠萼的關系,一來二去這教訓也算不得教訓了。打定主意後秦嬷嬷臉色恢複了正常,“沒什麽大事,你從前院來,可是莊主用好晚膳了?”
“嗯。”靜姝的目光沒從秦嬷嬷身上移開,她覺得對方有事瞞着。
“那行,我先看人收拾去了,廚房裏頭新制了些爽口的果露,正巧你來了,便給莊主端些過去吧。”說着秦嬷嬷便帶着綠萼的娘急匆匆地走。
“嬷嬷。”靜姝朗聲叫住了她,烏黑的眸子在晦暗的光線中仍舊透亮,“我剛剛回房綠萼不在,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秦嬷嬷微咳一聲,心裏尋思着措辭。靜姝卻緩步來到了她的面前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随後目光落在她旁邊的婦人身上,遲疑了一會兒後,問:“這位可是綠萼的阿娘?”
靜姝此前沒有見過綠萼的爹娘,完全是憑着只言片語和形容相似之處判斷的,秦嬷嬷見瞞不過便嘆了口氣,“靜姝啊,綠萼犯了規矩,按理是要處置的,莊主發了話只是小小懲戒一番我便讓她娘接她回去再學一番規矩,過幾天就回來的。”
“綠萼犯了什麽錯?”娥眉倏地蹙起,她就打了個盹的功夫發生了什麽事?葉英怎麽沒告訴她?
秦嬷嬷為難地看着毫無所覺的靜姝,礙于還有旁人在此只好先打發了綠萼的娘去接人,把試圖阻止的靜姝不由分說拽到角落,“晚膳之前綠萼闖進書房裏去了。”
“嗯……啊?”靜姝的臉色驟然紛呈起來,綠萼什麽時候進來過?
秦嬷嬷看着靜姝滿臉窘迫暗道也許書房裏真的發生了什麽事也不一定,幸好她們沒撞見最尴尬的時候,“咳咳……綠萼只瞧見莊主抱着你躺在榻上,沒敢吱聲就退出來了。”
“這……我那時候應該睡着了吧。”靜姝奮力壓了壓臉上的紅雲,奇怪,以她的警覺怎麽會沒發現有人進過書房,難道葉英在身邊的時候她睡得那麽安穩嗎?
“在主子手底下做事的最忌諱這方面的事,莊主當時的臉色也有些不好,這回你可別說嬷嬷心狠,小丫頭平素跟着你性子跳脫,但莊主才是正兒八經的主子,我們不是你,各方面都得注意着。嬷嬷罰她一回就是讓她長個記性,不會讓她受大罪的。”
“我……”靜姝有些不自在,“我知道了,我先看看她去。”
“等等等等,嬷嬷話還沒說完呢。”一把拉住想去找綠萼的女子,嬷嬷眯着眼仔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可人兒,“靜姝,嬷嬷知道你和莊主兩情相悅,但有些事若不到時候可千萬別過界,這段時間莊子的人都盯着你呢,可別弄出什麽事惹來更多的閑話。”
俏臉微紅,靜姝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秦嬷嬷拍了拍她的肩,“你向來識大體懂進退,嬷嬷相信你。眼下你和莊主尚未成親,有些地方還是要多注意些。”
目送着秦嬷嬷去做事,靜姝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想起還要去找綠萼連忙找人打探消息,趕到柴房才得知綠萼已經被她娘親帶走了。心中有些失落,對着空蕩蕩的房間嘆了一聲,葉英回來以後她好像很多時候都把綠萼忽略了。
書房前,華發錦衣的男子負手立于階上,清冷矜貴的氣息一如既往,這才是葉英,那個情難自已的人似乎只是她的錯覺。靜姝在不遠處看了他一會兒,低頭端着手裏的茶盤走了上去,“莊主,這是後廚新制的果露,嬷嬷讓我給您端來。”
俊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靜姝許久沒有對他用過尊稱了,葉英抿了抿唇,颔首落座,聽着她在旁斟滿玉盞,四溢的果香卻惹得心頭微躁。
“莊主?”靜姝看着忽然扣住手腕的五指,動作僵在了半空。
葉英輕輕一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放下,握着纖細的手腕往懷裏一帶,他低聲問道:“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雙頰微熱,“沒……沒有。”
這話葉英不太信,不知剛剛靜姝離開以後遇上了什麽人,她的氣息并不如離開時那般羞窘,語氣也有些生疏了。他站在這裏的時候聽到院門處有人嗫嚅着出去,該是綠萼被人帶走了,也許是靜姝知道綠萼受罰,也許是別的人在她面前說了別的話。
“靜姝。”他輕輕喚着她。
烏黑的眸微閃,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手腳都被他箍在懷裏,知道掙不脫就沒打算動。
葉英又喚了一遍她的名字,語氣輕沉,身前的女子僵了僵,愣愣地對着他擡起頭來。他仍是執拗地念着她的名字,指尖輕撫着手腕處涼意清透的細鏈,那裏有她一生一世的承諾。
縮了縮脖子,靜姝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秦嬷嬷說的話閃過心頭,全數被溫柔的呢喃蓋過,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葉英,我……”
指腹按上了翕動的紅唇,葉英端起手邊盛了八分滿的玉盞,微微含了一口清醇的果露,俯身覆上欲言又止的唇。甘冽的汁液滲入齒縫,他溫柔又強勢地闖入,他熟悉這裏的每一寸,濕熱的舌糾纏着怯怯的她,甜潤的果露在纏綿的縫隙裏轉過一圈,融合着她身上甜美的味道盡數被他咽下。
意猶未盡地輾轉于一雙紅唇,葉英抱緊了懷裏的女子,貼着她發顫的呼吸低聲道:“靜姝,葉英并非無欲的聖人。情之所起,你便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論處于何種境地,何種身份。你不是我的所有物,但,你是我的,明白嗎?”
葉英修劍于心,故而心境通明,有種返璞歸真的坦然,若是對的人,所思所想便沒有任何保留。靜姝就是那個對的人,所以他從來不對她隐瞞任何事,任何想法。
在突如其來的告白中羞紅了臉,靜姝支吾半天也沒能吐出一個字,只能含糊不清地嗯聲。
嘆了口氣,葉英知道這些年來靜姝的想法已經定了型,可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分開,所以他在等,等她接受他妻子的身份,而不是默默無名的陪伴。他想有一天靜姝能和他牽着手走遍每個角落,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鐘情彼此,不會因為誰的目光拉開和他的距離,不會因為誰的言語不再靠近。
“清明已過,我卻不曾祭拜過蘭姨,這幾日得空便陪我去蘭姨墓前看看吧。”
月初清明的時候,由于葉英終于歸家,宗祠裏的祭拜有些隆重,持續的時間很長,靜姝是抽空自己去郊外給顧心蘭掃墓的。聽到他說想去看顧心蘭,靜姝微微睜眸,看着他有些沉湎的神色,點了點頭。
之後的一段時間綠萼不在,靜姝不想再麻煩別人,便自己去賬房處理瑣事,眼看着又到每月給弟子發放月錢的日子,山莊修繕的建材也逐日入庫,每天的資金流水大得驚人,好幾回靜姝過了午膳都沒能回落梅居。
秦嬷嬷提着食盒來給她送飯,看着府庫門前堆積如山的箱子,那些都是等着登記核驗的建材,庫房裏堆不下便在門口的空地上搭了棚子臨時停放,“這得忙上好一陣了吧?”
靜姝嗯了一聲,三兩下将碗碟裏的飯菜咽進肚裏,收拾好便交還給秦嬷嬷,見後者似還有別的話,“嬷嬷有話請說。”
“也不是什麽大事,莊主此前讓人備了香燭,好一段時間了,聽說是打算去給心蘭掃墓?”
心裏咯噔一聲,這幾日她比平時多出一倍的事要忙,常常申時左右才回,葉英每次都哄她先去休息一會,像是真的有些疲累,她躺下一睡再醒多半臨近晚膳時分,不曾做夢,即便有,夢裏也沒出現那個一直在舞劍的白衣男子。若不是秦嬷嬷提起還有掃墓的事,她都快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忽然想到一個梗,劍純按CP的說法,不就是藏劍X純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