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貍邁了步子,卻沒有朝曉曉逼近,而是繞着她打轉,“你怕我?”
“我怕你?”曉曉活了五百年,就是不知道什麽叫怕,就算這是只狐貍,但自己也不是好惹的雞。
正繞到她背後的狐貍聽到這話,猛地一躍,直撲到曉曉面前,她雖然嘴硬,但心還是撲騰撲騰地跳到了嗓子眼,狐貍眯縫着細長的眼睛湊進了她,狐貍身上濃烈的腥味便撲鼻而來,曉曉別過雞頭道,“真腥氣……”
“哼……”狐貍冷笑一聲,“雞身上也夠臭的……我可是聽說雞都不洗澡的,就在那沙子堆裏滾幾圈,啧啧……”
曉曉斜眼瞪它,“我倒是聽說狐貍最騷,怎麽洗也洗不幹淨。”
“哈哈……”狐貍大笑,突然一只爪子就猛地拍到了曉曉面前,“小雞妖,回答我吧,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是妖,難道你就不是了?”曉曉不屑地說。
“妖?”那狐貍聽了又笑了,長長而滿了白毛的尾巴從右側甩了過來,它側頭輕蹭了一下,細長的眼睛微睜開了幾分,“我早已成仙了,脫離妖身了。”
“真的?”曉曉一聽來了精神,兩眼都放了光,不是妖啊,而是仙啊,活生生在自己面前仙啊!
狐貍眯眼一笑,“怎麽?小雞妖你也想成仙麽?”
曉曉雖然眼饞,但是也明白就算自己饞死了,這事也得靠自己,再瞧瞧那狐貍一副得意的樣子,扭頭一哼,“我想不想做仙和你有什麽關系?”
“很沖啊……”狐貍湊近她,鼻息對着她的臉撲來,曉曉退後了兩步,狐貍卻又逼近了一步,“小雞妖,你很沖啊……”它說着咧開尖嘴,一嘴利牙襯着猩紅的舌頭顯得格外白。
曉曉膽子再大,看見這樣的情景還是抑制不住哆嗦了一下,一向利索的嘴也不争氣地結巴了起來,“你……你要做什麽?”
狐貍伸出舌頭從獠牙上滑過,“你說呢?”
曉曉雙腳一軟,她很确定,這只狐貍想吃了它,而且這一切似乎天經地義,狐貍吃雞就像雞吃米一樣,再待下去就是等死,她急忙就要化煙而逃,口中念了幾句,可身體就依舊不變,她大吃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連動也不動不了。
狐貍笑道,“你的影子,還在我的腳下呢。”
曉曉低頭一看,自己的影子正不偏不倚地被狐貍的前爪踩着,能使“定影術”這樣高深的法術,她開始相信眼前這只狐貍确實不是泛泛之輩,而極其有可能就它說的那樣,已經成仙了,不過……既然成仙了,應該就不吃葷了吧?
狐貍好像能看穿她的想法,直接地說,“我可是吃葷的喲……”
曉曉見狀,自己硬來打不過,耍賴跑不了,只有求饒了,“狐仙大人啊,我……我究竟犯了什麽錯,你要吃我呢?”
“我要吃你?”狐貍抿嘴笑了起來,“我有說要吃你嗎?”
曉曉心裏罵道,你不吃我露什麽破牙啊!可是嘴上還得讓步,“那……我沒犯什麽事,您又不要吃我,那我可以走了嗎?”
“不行。”狐貍堅決地說,然後湊近曉曉,奸邪地一笑,“你得陪我玩。”
玩?一只雞和一只狐貍有什麽好玩的?曉曉尴尬地陪着笑問,“玩……玩什麽?”
“玩……”狐貍拖長了音,“狐貍抓雞。”
“吖?”曉曉一愣,狐貍伸出另一只爪子,探到曉曉面前,爪子底下的小肉墊像一顆顆小花生米,她突然覺得餓了。狐貍的爪子從曉曉的翅膀上撫過,好象在看這只雞夠不夠肥,而後說,“不如我們就在這院子裏玩吧,你跑我抓如何?”
曉曉吓軟了腿,這游戲她有贏的可能嗎?論道行自己不如它,論物種,雞也沒有狐貍快啊!“這……這不公平!”
“小雞妖……”那狐貍一笑,“你倒說說這世間有什麽是公平的?”
“……”曉曉答不上話來,突然空中一縷青煙直沖而下,煙裏帶着濃重的戾氣,不光是她,連那狐貍也是一驚向後一閃,松開了按着曉曉影子的爪子,曉曉也忙不疊地躲閃了開來。那股青煙突然環在曉曉周身,把她騰空托起,曉曉立刻驚叫起來,“啊!!你是誰?!”她不會這麽倒黴吧,難得從狐貍口中逃出來就要被填進不知道是什麽妖怪肚子裏。
那青煙卻不會同她說話,只是把曉曉帶出了後宮,落在禦花園裏。
在被青煙卷入空中的時候,曉曉突然想明白了一個事,為什麽這事黑鵝他自己不來做,以他的道行出入這皇宮并非難事,敢情是他知道這裏前有狼後有虎,就讓她來送死。枉她對他一片信任,竟然被他陰了!
正想着那青煙從她周身散去,漸漸凝聚在她眼前,竟然是那韓逸之,他依舊是冷冷地開口,“沒想到你竟然是只雞妖。”
曉曉也吃驚不小,難道那太子身上有妖氣是因為這個侍讀嗎?但是為何她卻未在他身上發現任何妖怪的氣息呢?既然他說了個明白,曉曉也變回了人身,“那你是誰?”
“我不過是活了幾百年的幽魂而已。”韓逸之開口,語氣就和他的身份差不多,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感。
“那你……抓我做什麽?”曉曉有點奇怪,其實她更想問他為什麽會成太子的侍讀在這宮內,但是細想一下,自己這只妖在這裏出現也不正常,後宮有只狐貍好象也不太正常,也許那狐貍的話需要改改,這世間有什麽事是正常的呢?他這樣一縷幽魂在這裏出現,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而那原因肯定與她無關,況且妖鬼本非一家,更不會互相幹涉。
“我不過是救你罷了。”他簡單的回道。
曉曉這會從驚吓中回過神來,好象自己确實是從狐口脫險了,懸着的心先是一沉,突然又驚了起來,她的人情債怎麽又多一筆!有人,有妖還有鬼!她明明只想還一個恩,卻莫名變成了三個,這世界真是沒道理可說啊!她咽了下口水問那韓逸之,“你救我……要什麽回報?”
那韓逸之突然伸手,拿起她腰間的玉牌細看了一下,“康”與“墨”兩個字清晰很見,他的指尖從玉牌上沉沉地摸過,似乎想将那兩個字嵌入手中,“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便可。”
“你要問什麽?”曉曉不知道他為何拿着自己的玉牌,抽身想扯回玉牌卻發現他力氣驚人。一般來說鬼的能力和妖簡直不能比,況且他不過是一個只有幾百年的鬼,為什麽卻有那樣的力量,把那狐貍也吓了一跳,而自己此時還掙不開他。
他感覺到曉曉再避讓,松開了手,直視着曉曉,“你這玉牌哪裏來的?”
“我娘給我的。”曉曉回道。
“你娘可是叫宛儀?”韓逸之的眼神裏透出一種殷切的希望,與他平日裏冷淡的樣子并不符合,雖然曉曉看懂了這殷切的眼神,但是還是得打破他的希望,“我娘不叫這個……”
“那你爹可是叫墨淵?”他不死心地問。
“我沒有爹……”曉曉嘆息了一聲說。
“怎麽可能?”韓逸之不信地說,“那你娘叫什麽?”
“她叫羽娘……”曉曉回道,她可從沒聽她娘說過認識過什麽鬼……
“那你娘從哪裏得來的玉牌?”他指着她的玉牌問。
曉曉伸手拿起玉牌,想了一下,“我娘以前有叫其他妖怪幫她去人間帶些胭脂什麽的,你說這會不會是她從人間買的啊?”她在京城轉悠的時候看見這樣的東西琳琅滿目,好象并沒有什麽特別的。
韓逸之沉默了一會,開口問,“那你有多少年的道行?”
說實話,曉曉很感激他救了自己,可是一連串問了這麽多,她真覺得有點煩了,而且還一直糾纏在她娘的問題上,簡直就是在揭她的傷疤嘛,于是沒好氣的說,“五百。”
“那一定就是你!”他肯定地說,“你娘就是宛儀!她是一只千年的雞妖!”
曉曉啧啧嘴,“千年的雞妖有很多好吧?我再過五百年不就是一只千年的雞妖了?”她說着轉身就要離開,那韓逸之卻一把扯住她,“你娘難道沒告訴你什麽?”
曉曉扭頭看去,一字一頓地說,“我娘說過,妖的目标就要成仙,千萬別和人有牽扯!”
韓逸之的手一松,曉曉扯回自己的衣袖,她紀曉曉活了這麽久,一心修行,從不惹事,如今報着如此善心來報恩,卻總是不順,前有李月白不承認自己是她恩人的後代,如今又有只鬼非要和自己認親!這算是個什麽事啊?!
一路往禦膳房走,曉曉心裏一直在想月蓉閣的那只狐貍,這蓉妃是皇上的寵妃如今又有了身孕,在這皇宮裏是耀武揚威,沒什麽人敢惹倒也正常,但是怎麽連狐仙也攪和進去了呢?她想着手又摸到了腰間的布囊,最怪的就是連黑鵝一個妖怪都扯了進去。
曉曉整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和思緒,開始反思為什麽自己忙了一個多月卻毫無收獲,這才頓悟是自己管的事太多了,比如那個太子,又比如這個蓉妃,還是那只黑鵝,她決定放下一切一,先把精力放在報恩這個事上。
想到李月白,她又不免想到他院子裏那強烈而壓抑的氣息,念頭馬上又既而轉向今天遇上的那白狐,那已經成仙的白狐。
難道李月白……就是那狐仙?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卻又覺得并不荒謬。為了以妨萬一,她決定暫時不用法術,雖然那狐貍道行高深應該早就發現自己的底細了,可曉曉還是抱着一絲僥幸的心理,就是再去李月白的院子裏打探。
她打開自己的窗戶看去,李月白的屋內已經亮了燈,看來暫時是去不了。
到了次日一早,待禦膳房的廚子女工開始為早膳忙碌之時,曉曉溜進了李月白的房間,屋內陳設簡單,她小心地關上房門,開始翻箱倒櫃,只發現了兩件自己上次未發現的東西,一個雕花木盒,和兩根火紅色的羽毛。
木盒做工精致,曉曉卻怎麽也打不開,念了法術也打不開,一個人用的木盒竟然一只妖都打不開,這裏面定然有問題,這樣确定了一點,李月白不是正常的人,而很有可能是妖。
接着就是那兩根羽毛,曉曉憑借着自己多年做禽類的經驗,這兩根羽毛是頭頂上的,火紅的顏色以及羽毛的長度和式樣,不出意外的話,這是一只火鳳凰頭頂上的毛。
然後把這兩個問題一合并,李月白是一只火鳳凰妖。
曉曉的猜測不是沒根據的,鳳凰與龍都是天生的仙妖,即便不修行也有千年的道行,而鳳凰愛美,就算是打架了也不會讓自己頭頂的羽毛被打落,往往都是尾羽一地,如此看來只有一個可能,是自己把自己頭頂的羽毛弄掉了。曉曉再仔細觀察了一下羽毛,好象是被什麽利器生生切斷的,她摸摸下巴,一定是李月白覺得頭上的羽毛長了,自己用剪刀剪了整理儀容啊!
再者又排除了李月白是狐貍的可能,那白狐說自己不會離開月蓉閣,而李月白是幾乎是很難離開廚房的。又想到他那四百年都沒變的臉,再加上對自己報恩的不屑,對于他來說,一個仙哪裏需要一只妖來滿足他的需求呢?
唯一費解的就是他的要求,找一個狐貍精。
成仙了不應該六根清淨,無欲無求嗎?好吧,就算他色心不改,那也該找個鳳凰,找狐貍做什麽?難道他不懂這跨越種族的婚姻是沒有好結果的嗎?
曉曉把木盒與羽毛放回原來的地方,不管是狐貍也好,鳳凰也罷,自己都是惹不起的。不過自己的猜測也終究是猜測,眼下應該先去摸摸底細,看看李月白究竟是個啥,若是人那就繼續報恩,若是妖……曉曉摸摸下巴,按道理還說應該繼續報恩的,給一只鳳凰找一個狐貍精?她覺得這個恩報得實在是太與衆不同了。
而此時在禦膳房看着火慢慢煲湯的李月白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吓得一邊跟着他學手藝的高廚子一驚,“怎麽了?”這煮湯很好笑嗎?
李月白艱難地抿住嘴,抑制住自己的笑聲,正色道,“沒什麽,只是嘛……這煮湯時帶着愉悅的心情,喝湯的人也會覺得高興的……”
“真的?”高廚子信以為真,趕緊從腰間摸出一支毛筆和一本小冊,用舌頭潤了下筆毛,在小冊上把李禦廚的“獨門秘方”趕緊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