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站在原地,心裏盤算着怎麽樣才能既不告訴白無期自己來的目的,又不讓他去靈犀姑姑那裏告狀自己偷跑出來。
盤算了老半天之後,十一悲哀地發現——自己以為自己有路走,其實自己根本就沒得選。
沒得選的十一只能認命看着白無期:“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西王母蟠桃盛宴是三界盛事,撇開各路仙家早不知道多久前就開始掰着指頭準備賀禮外,人間修道的人家這一陣子也忙活得不得了,就惦記着能分一杯羹,哪一位神仙在蟠桃盛宴上喝高了,到凡間來當中收徒弟也不是沒發生過,修行再久,人的壽命也有限,想早一點搭上邊無可厚非。
雖說仙妖殊途,但既然說的是三界盛事,那就是妖界也同樣能分一杯羹,不求登臨仙界,至少也能求一個點化的機會。
能不能修成正果,那要看自身根基,但能不能有機會與仙家沾點邊,還是能有很多手段使的。
白無期聽着十一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說不到點上,又見她東躲西縮的,頓時來了氣:“我先前怎麽沒有發現,你個小丫頭對當神仙這麽有興趣呢!”
“我不是想要當神仙!”
十一想都沒想,立刻否認了白無期的話。
白無期見她面色認真,知道她确實沒有騙自己,自己剛剛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氣也是發得毫無道理,自知理虧,語氣也軟了些:“九哥誤會你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能從靈犀姑姑手底下逃出來,是因為降魔司最近也在肅清四野,青丘忙活着應對,靈犀姑姑分身乏術。”
上前一步:“這件事我不與你追究,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到青湖鎮來是做什麽的了吧,這裏眼看着有大半年沒有人居住,你在這裏做什麽?”
“在這裏,等點化的機會。”
十一說着,忙擺擺手:“不是那個點化。”
手指頭絞在一起:“其實我那天在靈犀姑姑那裏偷聽到,這一次西王母的盛宴,除了有仙家點化以外,還會四海普澤,京師這一片就是點在了青湖鎮。”
“所以我就溜了出來,想着不管怎麽樣,能被仙氣照顧一下,我的身體應該也能好一些。”十一說着,還小心翼翼擡頭看了看白無期的表情:“九哥你放心,我最近身體好多了,只是我想我總不能永遠都躲在青丘,躲在靈犀姑姑和你們身後啊,所以如果身體能好一些,也就不用你們事事為我煩心了。”
話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最後整顆小腦袋都埋了下去。
感覺一只手在自己的頭上摸了摸。
十一擡頭,正撞上白無期溫和的眼神:“希望自己的身體好一些是倫理常情,你沒做錯什麽,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一個雀躍蹦到白無期懷裏:“我就知道九哥對我最好了!”
白無期看着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小姑娘,活蹦亂跳地,就像那只小松鼠一樣。
想到那只小松鼠,白無期不動聲色,将十一從自己懷中拉開。
看着十一不解的眼神,白無期只是幹咳一聲,轉移話題:“好好說話,我話還沒有問完呢。”
十一抿嘴,表情又有些不高興:“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啊,怎麽還有問題啊。”
白無期擡手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就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從青丘逃出來肯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在外面瞎玩瞎逛,總不可能也是為了身體健康吧?”
被戳穿的十一秒慫:“嘿嘿,什麽都瞞不過我機智絕頂的九哥的眼睛啦。九哥還有什麽想問的,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都告訴你的!”
“你什麽時候到青湖鎮的,這個鎮上,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了,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嗎?”
十一還當白無期有什麽問題要問,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先是愣了愣——居然真的是問正經問題的。
既然撓了撓自己的頭:“嗯……這裏之前犯了天災,又是幹旱又是蝗災的,朝廷撥了赈災金過來,可是人力怎麽跟天力抗衡啊,一來二去,赈災金也救不了。”
白無期的面色在十一的話中愈發沉重:“救不了,是什麽意思?”
十一忙擺手:“九哥不用想的那麽嚴重。你看看這地,”用力地踩了踩地面,龜裂的地面,跺一腳都塵土飛揚:“這樣的地方哪裏還能住人啊,後來就是京城洛水鎮的縣太爺,向朝廷請了命,将這裏剩下來那些居民,都接去洛水鎮了。”
“據說洛水鎮的那位縣太爺是位大善人,洛水鎮本地也有一位富商慷慨解囊,現在那些居民都在洛水鎮安居下來,青湖鎮這邊,自然就沒有人煙了。”
白無期聽着十一在說——洛水鎮他知道,就是京城邊郊的一個小城鎮,離着青湖鎮路途算不上遠,但是兩鎮之間也并不是沒有間隔,最後洛水鎮把受災的居民接走了,啊,怎麽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呢。
“九哥你在想什麽呢,”十一開口,白無期還沒回應,就見她擡手摸上了他的眉心:“你眉頭都擠在一起了。”
白無期往後退了兩步。
十一看着他的舉動,一臉莫名其妙:“九哥你怎麽了?”說着又要上手:“碰你兩下反應這麽大!”
白無期也跟着抿了抿嘴,最後還是笑着開了口:“小丫頭長大了,要知道男女有別,就算我是你的九哥,也不能動手動腳的。”
——往日裏是覺得妖族之間,不需要像人族那樣講親疏,講有別。
——可是現在做這種親近的動作時,總會想到阿齋,想到她,就覺得還是該有親疏,該有別。
——小丫頭也要慢慢長大,這些東西,不妨從白無期開始,一一交給她。
好在十一看上去好像比白無期想象的能接受這一點,只是臉上又不免挂上了小八婆的表情:“哎呦,往日裏怎麽不見你講男女有別,動手動腳啊,再說了,你現在不是找到你救命恩人了,你那救命恩人是個女的吧,你也與她講這些?”
白無期看着一步一步往自己這邊逼近的小姑娘:“怎麽,你對她很感興趣?”
“那當然了!”
“既然這麽感興趣的話,”白無期站直身子:“那就跟我去見見她吧。”說着,也不管十一作何反應,拉着她就往回走。
——青湖鎮這裏是調查不出什麽來了,但是線索也沒斷,洛水鎮那邊,很有點意思。
——不過洛水鎮與青湖鎮是兩個方向,這會兒天色已晚,還是先回去跟阿齋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不過不管青湖鎮這裏能不能查出什麽來,他都是不可能将十一一個人丢在這裏的,這會兒讓她回青丘她肯定是不幹的,還是先帶回國色天香樓比較穩妥。
阿齋從衡三娘那裏得到了洛水鎮的線索後,便離開了鬼市。
其實也是有點想問問關于謝必安的事情的,可是料想謝必安其人,就算是去衡三娘那裏買線索,也不可能跟她說三道四的,他為什麽也在找敖修——這個原因除了他本人,阿齋應該是沒有別的途徑能知道的了。
管他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跟他撞上了,再說這一次,只要逮住臭小子遣回西海就行了。
阿齋這麽自我說服着,人也就晃回了國色天香樓。
——也不知道小狐貍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有沒有回來了,也不知道……那會兒自己那麽調戲他,他有沒有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也沒事,跟他解釋清楚就行了。
阿齋晃進國色天香樓,連說辭都想好了。卻不想這一次解釋不清楚的,是她寶貝的小狐貍。
走進國色天香樓,第一個看到的是——梁止。
“嚯喲,”阿齋笑道:“今兒個晚上的生意不好嗎?小狼崽子怎麽臉都黑了?”
臉拉得老長的梁止看着阿齋,一臉恨鐵不成鋼:“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吧,早就跟你說過了吧。”
……
“你不說,我真不知道你早就跟我說過什麽了,”阿齋說着,就要擡手推開他往屋子裏走:“還是你下定決心要向我開口談沉瑤的事情了?我告訴你啊小梁子,這件事跟我商量沒啥用,我這人特別随和,只要沉瑤點頭,我沒啥意見。”
臉拉得老長的梁止這會兒仰天翻了個白眼:“您還有功夫惦記我的事情,我可真是謝謝您了。”
“神神叨叨的在說什麽呢,”阿齋眼看着梁止還打算攔在自己身前,一用力将他推到一邊:“外面是真的很冷啊,你老把我攔在外面做什麽!我最近事情很多,可沒功夫傷寒……”
還說着話,看着梁止一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止了的樣子,阿齋扶額:小狼崽子是不是憋得太狠了壞了腦子?
再一回身,才發現除了梁止,今天全部國色天香樓的夥計們都像是壞了腦子。
大老板都回來了,居然沒有一個人過來哪怕遞一杯熱茶!
大老板天天在外面拼命掙錢,可不就是為了回來給你們這些家夥開工的!
撥開圍在一起的一群人,阿齋這才發現當中坐着一個小姑娘。
哦不對,應該是一只八百年道行的九尾狐妖。
九尾狐妖看到她,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明顯,走過來沖着阿齋就伸出手來:“你好,你就是小天師吧,我叫十一,我是……”
尾音婉轉,透着點機靈:“白無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