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心跡
三月之後雲朝昭回歸。
雲徙通過一些小道消息知道。
師尊将雲靈鼎留下,鎮壓邪祟,她的名聲得到歌頌,而四師姐會留在那裏指導幫助修建陣法,然後才回。
事件風波過去,雲徙終于被風尾一調了回來。
再次見到師尊她的容顏沒有任何變化,周身看起來也是好好的,雲徙松了口氣。
還是按照慣常那樣的修煉,雲徙經歷了數月的離別,卻覺得如此平常的日子來之不易。
雲徙從夢落潭中練功完畢回來,見師尊正在悠閑的提筆做畫,他心中一動,“聽聞師尊丹青一絕。”
雲朝昭擱筆,“還好,還好,算不上大家之作,愛好而已。”
圖中仙靈曲高和寡,九尾唇齒相依。
他誇贊,“渾然天成,留□□妙。”
雲朝昭嘴角一翹,“誇贊聽多了,倒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徒兒對師尊的誇贊絕對是真心的。”
“這我知曉。”她說,“只有你的誇贊才是順耳的。”
雲徙聽得心中一悅,“不知師尊可擅長人物?”
雲朝昭看他一眼說道,“別動。”
雲徙立刻停止住腳步。
雲朝昭取出一張畫紙,取筆勾勒,不一會,“好了。”
雲徙:“我可以動了嗎?”
雲朝昭朝他招手,“來。”
雲徙走過去,看到畫上一少年閉目伏案酣睡,手中捏着酒杯傾倒,畫意生動,妙趣橫生。
“是我?”
“是你,我走之前,你就是這樣醉酒的,還呼喊着師姐的名。”
雲徙聞言方寸大亂,“是哪位師姐?”
“……什麽月的。”雲朝昭故意搖搖頭,“想必是個美人。”
雲徙心中有異,轉移話題,“師尊随性寫意之作,算不得,可否為徒兒畫一肖像畫。”
“這有何難?”
雲朝昭不以為然,她熟稔的取出幾個丹青盒,開始作畫,時不時擡眼觀察他的容貌,筆墨勾勒。
費了些功夫。
雲朝昭對自己畫的還算滿意。
“徙兒,來,這下可滿意了。”
畫中皆墨,只有兩處藍。
一處是深幽碧藍的夢落潭,一處是雲徙的眼眸。
按理說,為了凸顯主體,只要在人物上着色就好,可背後春光無暇的美麗風景,反倒襯托少年容顏顧盼神飛,霞姿月韻。
真得是徒兒的顏色好。
雲朝昭越看越覺得是自己最滿意的一幅人物畫,看着在雲徙背後黯然失色的夢落潭,她嘆道,“我徒兒竟比美景還要美上一籌。”
雲徙雖不已此為榮,但師尊誇贊,那就不同了,他問,“那師尊可喜歡?”
“人人愛美,師尊也不例外,”畫跡已幹,她說,“這畫你要拿走?”
雲徙對這話不是很滿意,低眉掃畫,“師尊還未題詩。”
雲朝昭想了想,揮毫落紙。皆尋豐城無寶劍,只緣仙靈處藏鋒。
以物喻人,暗含長者誇譽盼好之意。
合乎情理,絕沒有一絲旖旎。
雲徙看了又是喜歡,又是失望。
喜歡的是,師尊為他作畫,還不止一幅,失望的是,她真的只是專心作畫。
怎麽就不能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麽呢……他內心鼓噪之極,有什麽簡直想要脫口而出。
“你的氣息怎麽了,手伸出來,我看看?”
耳邊傳來師尊的話,他伸出手去,見着師尊把素白的指尖輕輕探在他的腕上,氣息亂的很,只想低頭在師尊的手上親吻。
雲朝昭探過他心脈,心下了然,她收回手,“無妨。”只是思春而已,沒有心魔作祟,沒有情香催動,他可自我化解。
雲徙卻抓着問,“師尊……要不要再多探探?徒兒,徒兒還是不适的。”
“我有一法。”
“何法?”
雲朝昭指向他背後的夢落潭,淡淡說道,“夢落潭寒,你可在其中沐浴清淨。”
她說罷回到洞府中,将畫卷放在一邊,等他回來收取。
趁着暇隙,因着好久不曾巡九脈南部,她坐下神魂出竅。
之所以一直使用神魂出竅巡脈,因為方便快捷,也是因為南疆深處陰潮悶熱,去一趟實在遭罪,不宜人類涉足。
她突然覺得身異,于是神魂回到洞府,她看到淨身後的徒弟旁邊放着洗幹淨的葡萄,她第一時間想的不會是用他的洗澡水……
他将一只剝好的葡萄放入自己口唇邊,自己的身體竟然做出了輕微回應,張開唇吃掉了果肉。
她開始反思自己。
雲徙投喂成功,又拿起一顆,想要繼續投喂。
原來感覺到異樣是進了食。
她覺得不能讓身體敗壞自己形象,于是這次緊緊閉着不讓投喂。
“師尊……?”
他念着,自己吞下。
然後手指勾住自己的下颌,将嘴唇貼了上來。
貼在哪裏?
她一時間有些愣在原地。而見自身竟然不推不拒,有奉迎之意。
她立刻反應過來,催令神魂入體。
其實她本可現出神身,将其弄走再回,只是過于震驚,一時忘了。
一回到身中,她就醒悟過來,可已經晚了。
回到身體中會有一瞬間的黑暗迷惘,五感恢複期。
她感覺到唇齒間有什麽從喉嚨滑入,睫毛輕輕顫動着睜起,透過肉軀看到徒弟精致如玉的臉龐,他應當已經意識到自己回來了。
可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一只手壓在她的肩膀,一只手托在她腦後,竟伸舌進來,加深了這個吻,毫無章法的胡亂攪動,野蠻的橫沖直撞。
雲朝昭腦子嗡嗡的。
身體泛着陣陣酥麻。
少年使出渾身解數想要盡己所能的取悅于她,挑起她內心的情.欲,卻只咬痛了她的舌,實在笨拙的很。
雲朝昭簡直要氣笑了。
不知是被他的技術,還是行為。
五感完全恢複,她立刻攥住他的衣領,雲徙輕輕喘息,語氣有一絲興奮,“師尊……你看到了。”
看到?何止看到!
雲朝昭懶得和他多言,将他拽到一邊去,起身後手背擦幹唇邊不知誰的涎水,聲音很冷,“你是瘋了,還是被邪魔操控了心智。”
雖然狼狽,但倒是沒有受傷,他低着頭,“如果一定要從二者選擇一個……師尊,就當我瘋了吧。”他說到最後……聲音低微,帶着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我盼望你修道有成,悉心教導,你竟連最基本的欲念都掌控不住。”雲朝昭望着他,眼神說不出的失望。
雲徙雙膝跪下,“師尊要對我如何懲罰都無怨無悔。”
可他不認錯。
雲朝昭聽出言外之意。
他心意如此堅決,就算是責罰,也不能令他醒悟自身過失。
“念你初犯,退下去,從此不得再提此事,也不許近我身旁。”
“可是師尊,我并非初犯。”師尊說的話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雲徙年輕的臉上不遮掩情意,雙目澄澄堂堂,頭發的散落遮住了鋒銳,一張臉失了雌雄之辨,美如嬌娘。他絲毫不已為恥,“每逢師尊神游,我便會上前親近您,并感到無上歡欣,今日早已感知師尊神魂已歸,有意叫您知情。如此場面,我都料到,只是師尊讓我不許近您,那還不如提起您手邊的劍,殺了我,一絕我的念想。”
“你當我不會?”
她都有意放他一馬了,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就算脾氣再好,雲朝昭此刻也動了真怒。
“白靈。”
一只白蛟出現,雲朝昭張開手。
白靈在空中傻愣愣不動。
雲朝昭含威地看它一眼,“化劍。”
白靈只得不情不願地變成一把銀光湛湛的寶劍飛到她手心裏。
雲徙見狀不驚不懼,安然地閉目,“能死在師尊手中,是我的榮幸。”
這不反抗,讓雲朝昭平消了些許怒意,只是已經拔劍,她就不會輕易收回,只是她提起劍來,手感不對,側過頭一看,銀蛟劍身軟坨坨的,別說砍人,砍菜都費勁。
差點忘了這劍靈照顧他,貪他身上魔韻壓灼,早已沆瀣一氣,她動了洗靈的念頭。
銀蛟劍與她心意相通,立刻直了劍身。
往前走動她不由地看向雲徙恬靜的臉,筆直的脊背。仿佛他現在不是在等待着死亡,而是一座等待的雕塑,世宇之外的生命,有一種神聖的神性。俗世鉛華都無法令他動容。
然而這樣一個人,方才,只怕吻得不夠用盡了力氣。
多可憐。
只是情欲之念而已。
她朝着下方劃過劍芒。
——
孔若清點着。
“法象儀。”扔進了儲物袋。
“萬裏傳音玉。”扔進了儲物袋。
“三昧散。”扔進了儲物袋。
“……”
“盤龍天魔甲。”他起身往旁邊挂架上,那擺放着一具十分威武,散發黑焰的甲胄,肩甲雕着猙獰龍頭,獠牙怒張,心口護甲鏡。
他收起念叨,“齊了。”
把儲物袋口袋一束,正要出門,突然一拍腦袋,“還忘了個重要的。”他回頭拿上了離塵清心訣。
一人跨過門檻進來,“師兄……”
孔若回頭看他,“來了正好,省的我去找你。”他将手中的儲物袋抛了過去,“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
進來的人蒼白着一張臉,手臂纏繞着雪白色繃帶,顯然是受了傷,正是雲徙。那天他手臂受傷,背後開辟一條彌境,被吸進入,落回山下。
他拿着儲物袋,“師尊,真的不肯再見我嗎?”
“師尊親口說的。”三師兄笑眯眯看着他說,“這副表情,你總不會以為自己能在山上陪師尊一輩子吧?”
那日僥幸不死,他就知道不可能了。
“不過,我有一些好奇。”孔若看着他手臂傷口,卻不直接問,而是坐下來端着茶吹了吹,然後說道,“大師兄在山上學了五十年,我和二師兄也在山上學了十餘年年,四師妹在山上學了八年,五師妹在山上學了十年,當年最氣人的二師兄,師尊都忍他了,你到底做了什麽,才不過一年多就被師尊趕下來?”
雲徙手捂住傷口,“我。”他輕輕張口,但随後錯開眼。
孔若心裏啧了一聲,“放心,師兄絕不會告訴第三人,你說出來,也許我有法子替你說說情。”
雲徙其實清楚,就是大羅神仙來了都不可能讓師尊回心轉意,沒有當衆逐出師門,他想,也是因為顧忌魔種身份而已。
可仍然抱有一絲絲希望,“我,親了師尊,師兄有辦法讓師尊原諒嗎?”
“噗。”孔若本想在小師弟面前裝風淡雲輕的高人形象,聞言一口茶水盡數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