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葉英)白發浴紅衣 — 第 267 章 Chapter 266

好一會兒後兩人才各自把那樁事放到一邊,靜姝問起葉英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往日午膳都在劍廬解決的。

男人稍事一捏眉心,道:“彥叔想把蓁蓁嫁給無心。”

靜姝看着他略微犯愁的模樣就知道這事不順利,他應該是為這事被人叫回來的,“是蓁蓁小姐不樂意?”

葉英搖了搖頭,“這樁事中秋的時候彥叔就同父親提了,但是無心當時拒絕了,這段時間兩家有意撮合,不過……”

他微微抿住了唇,指腹摩挲着懷中人柔滑的小臉,“今日兩家長輩在松濤苑聚了,無心仍舊拒絕,蓁蓁說了一些話,父親便把我叫去了。”

“說了什麽?”

輕撫着她的眼角,葉英沉沉開口道:“蓁蓁問無心,是不是還是忘不了你。”

靜姝神色微變,聲音跟着低了下去,“然後呢?”

“無心沒答,蓁蓁把無心罵了一頓氣沖沖地離開了,此事便作罷。”

倒像是葉蓁蓁能幹出來的事,靜姝心裏唏噓,葉蓁蓁快二十二了,再遲的确不好找婚事,可怎麽葉蓁蓁先後要嫁的人都跟她有關系,那位怕不是要恨死她。

她正在暗暗尋思,冷不防小臉被人輕輕一捏,便迎上葉英微沉的面容,“怎麽啦?”

葉英并不習慣這種靜姝被人惦記着的感覺,一縷鬓發壓在指尖,他輕撫着她的臉頰,面對靜姝的疑問他不言不語,仍是微微摩挲着細膩的皮膚,半晌連那絲細微的動作也僵住了。

“阿英?”

靜姝覺得葉英有些奇怪,那雙黯淡的眸子睜開了,輕蹙的眉心纏繞着一絲愁緒,卻又微微透着些許費力,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她好似和葉英的視線有所交纏,“怎麽了?”

修長的指節覆上纖密的眼睫,葉英壓低了聲音哄道:“乖,眨眨眼。”

靜姝下意識地眨眼,眼簾擡起的瞬間看到了他微縮的瞳孔,自從孫思邈給葉英治療之後已經過了四個月,從起初的天天試探到如今,胸口不由撲通一跳,“你能看見我了?”

指尖懸停在那一點眨動的漆光前,葉英眉心愈發收緊,但片刻之後酸脹的感覺加重,他合上了眼,指尖落下輕輕一撫她的眼尾,“好似看到了你的眼睛。”

之前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光影,如今能分辨出眼睛的顏色怎能不叫靜姝歡喜,她一時激動地抱住了葉英的腰,孫思邈說葉英的眼睛如無別的損傷是可以恢複的,只是時間遙遙無期,過了四個月他終于能分辨一點顏色,這給了靜姝很大的信心。

假以時日,葉英的眼睛一定能恢複正常!

靜姝叫侍女拿來熱毛巾給葉英敷眼,直到他眼周的酸脹褪去才取了藥膏慢慢給他按揉,華發鋪散,葉英枕在靜姝的腿上閉目養神,熟悉的清涼一點一滴滲透,女子的馨香一絲一縷環繞,心中的那半點介意蕩然無存,只因靜姝眼下實在歡喜,即使他閉着雙眼也能感受到她上揚的嘴角。

只是葉無心和葉蓁蓁說親的事沒過多久還是鬧開了,葉無心不僅是葉孟秋的關門弟子,也是義子,按理說這門婚事十分般配,但奈何這裏面的彎彎繞繞似乎又把那即将成親的兩位牽扯了進去。

葉無心的劍法在葉英這一輩中可跻身前五,因着葉炜和葉無心打小一塊長大,柳夕對這位無心少爺的消息也會聽上一耳朵,某日她同靜姝聊天的時候提起,聽說葉無心當日便自請回劍冢閉關,但葉孟秋不允,像是為他的婚事發了一通火。

靜姝聽到柳夕的感嘆,心思也有些飄忽,索性放下筆捧起桌上的茶盞,秋意漸濃,光滑的瓷杯帶着茶水的熱度溫暖了掌心,落在紙頁上的目光有些發直,“聽說無心少爺在去南疆之前已在劍冢閉關四年多了。”

“是啊。”柳夕唏噓一聲,追求劍道之人果真有着長久的毅力,葉英如此,葉炜如此,葉無心亦是如此。

“可他的劍境沒有絲毫進步。”細眉微擰,最終還是化為一聲無奈,靜姝閉了閉眼,“心有迷霧,便被困住了腳步。”

柳夕幾番思量她的意思,臉色微變,一時沒有接話。

葉琦菲從外頭提劍走了進來,身上落了幾絲雨水,“娘親,外面下雨了。”

侍女捧來毛巾擦幹葉琦菲身上的水,看着外面的雲層很厚,一會兒可能會有暴雨降臨,母女倆便趁雨勢不大匆匆回去了。

翻了翻手頭的賬本,葉琦菲雖然看着跳脫但做事很仔細,葉晖大概後天回,小丫頭還托她在二伯面前多誇幾句。只怕是等葉琦菲武藝過關,她就想自己出門做生意了。

靜姝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看着雨霧彌漫的庭院,淡紅的海棠是灰蒙蒙的世界中唯一的鮮豔,面前的雨珠成串地從屋瓦上墜落,“再過半個月是阿英的生辰,廚房可有準備?”

侍女取來披風一邊搭一邊蓋好她單薄的肩,“羅管事已經安排了。”

“那就好。”靜姝順手拉了拉披風兩側的衣襟,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天氣是愈發得冷了,忽然她想起了什麽事,“下了雨,阿英應該沒帶傘吧?”

“夫人若是擔心,奴婢差人過去給莊主送傘。”

靜姝望着頭頂仿佛落不盡的雨水,緩緩吐出一口氣,透明的雨水順着屋瓦鋪疊的方向層層滑落,在半空中墜成晶瑩的雨珠,映着她此刻恬靜的臉龐。鬼使神差地,她叫住了正要去傳話的侍女,“我去送吧。”

仔細算下來她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門,上一次還是在半個月前她和葉英去給葉晖送行,回莊以後真是愈發懶散了。

聽說靜姝要去給葉英送傘,羅浮仙也出來勸,靜姝只道如今正下着雨,路上的人也會少些,她出去走走就當透氣了。

葉英不在,自然沒人攔得住靜姝。

頭頂翻滾的雲層無比濃稠,淅瀝的小雨卻有些不着調,惹得空氣很是沉悶。葉英今日沒去劍冢,弟子們的冬考臨近,葉家很看重一年來弟子的修行成果。

九溪煙樹是弟子們的演武場,如今下了雨,弟子們應該都歇了。可當她懷着這樣的心思走過拱門的時候,人山人海的場面讓她內心無比震驚。山莊內所有的弟子都聚在這裏,即便天上飄着雨絲也不能幹擾他們的注意力。

飛蕩的劍氣,是誰?

靜姝被人群擋在後方,只看到遠方臺階上站着的葉炜和幾位教習,有蒙蒙的雨霧阻擋,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單能從就近的一些議論聲中推斷出發生的事。

聽了幾句之後,靜姝看着被雨水打濕的鞋尖,轉身退出了拱門,沿着來時的路折了回去,侍女訝異地追上她的腳步,“夫……”

她不是來送傘的麽?

“噓。”靜姝豎起手指放在唇邊,視線瞥了眼擁擠程度前所未有的園子,淡聲道:“你留在這裏,我回了。”

站在高臺上的葉炜在主仆二人退出院門的時候朝那邊看了一眼,心裏暗暗舒了口氣,還好靜姝沒過來,不然今日這場比試味道只怕要變上許多。

場地中央的兩個人身形各有各的狼狽,沒有多餘的內力隔開雨水,每一分都用在劍刃上,淩厲的劍氣将墜落的雨珠劈裂成水霧,交錯的身形時而朦胧時而分明,劍鋒百轉千回,輕細的長劍與赤紅的重劍愈戰愈勇,絲毫沒有為這場雨停下的架勢。

葉英是葉家劍法第一人,血蛇被震得脫手而出,比試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所有人都在回味這場精彩萬分的切磋,只聽得那抹立在雨中的颀長聲音朗聲道:“葉家劍法用輕劍重劍之分,但輕重雙劍從不單獨而論,輕劍技法靈活,重劍氣勢剛猛,二者不可去其一,雙劍運用自如才是葉家劍法的精髓。”

觀戰弟子齊刷刷地行禮回應:“謹遵莊主教誨!”

葉英颔了颔首,“今日有雨,散了吧。”

教習們依次帶領弟子離開,葉炜便匆匆走下來将方才靜姝來過的事告知,外頭候着的侍女見衆人退場也趕忙走上前來,“莊主,夫人命我來送傘。”

收斂內息将落在身上的雨水排開,心口随着侍女的話湧入暖流,葉英正要接傘,便聽得身後的腳步靠近。

“莊主。”

那聲音低迷,葉英沒有回身,“這四年你未思進取,名為閉關實則虛度。如今你又想閉關,究竟是為參悟還是逃避?若想不明白,便不必再去劍冢了。”

有些蒼白的唇抖了抖,雨水将葉無心全身打得濕透,絲毫不見昔日俊朗模樣,葉英鮮少與人比劍,而他也從未想過差距會如此之大。

看着葉無心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身為好友的葉炜心中難免複雜,今日本意是讓弟子牢記輕重雙劍的重要性,所以特地挑選慣用重劍的弟子進行比試,但他沒料到葉英會親自下場,還喊了葉無心出列。

雖為比試,葉炜看得出來無心已用盡全力,可仍不是大哥的對手。從大哥出招開始就在計算無心的招式,旁人看起來也許這的确是一場輕重劍的技巧展演,但他知道這其實是大哥将無心所有的應對之法壓制成唯一的答案,無心是迫不得已而使招。

無心看似溫和實則也是有傲氣之人,今日被人這般壓着打只怕郁氣難平吧?葉炜心中對葉英敬佩之餘也有些對好友的無奈,最近發生的事他有所耳聞,前幾年他看得并不分明,且無心又是慣會隐藏心事的,沒想到他們之間竟會有這般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