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十一個月。
這個城鎮很是美麗。樸實結實的屋子由實木構成,刷成淺色的屋壁上蔓延着青綠色的茂密藤蔓,蔥蔥郁郁,藤蔓上盛放着無數朵玫瑰。嬌豔的紅粉色,素樸的潔白色,素雅的鵝黃色,奔放的深紅色……種種賞心悅目的色彩如同濃烈的油畫,覆蓋了綠意,到處都是玫瑰。含苞欲放的,大朵大朵盛開的,半凋零的。微風起,嬌嫩的花瓣随風而落,美輪美奂。地上也鋪着一層薄薄的花瓣,柔軟至極。淺淺的玫瑰香氣在空中飄揚,很是讓人愉悅放松。
“玫瑰王國?”我不忍地輕輕地踩在花瓣上,沿着街道慢慢前行。
“嗯,因種植玫瑰和觀光業在世界之知名的玫瑰王國。”艾力克很愉快地騰出手拍了拍我的肩,俏皮地眨眨眼,“據說是充滿了浪漫和邂逅的都城呢。”
“噗,努力吧。”我同樣拍了拍他的肩,笑着,“祝你好運。”
“謝謝。”艾力克咧嘴笑得人畜無害,抱着我們采購好的貨物,“但我還得先把這些運回船上。”艾力克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一旁同樣提着貨物的拳擊手先生雷恩:“你也一樣哦。”
最近加入,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棒球帽向後戴,酷酷的金色短發拳擊手先生白了他一眼,打了個
哈氣,困倦地眯着眼,嘟囔着:“知道了,我還要回去……睡覺……”
“那我去觀光了。”我招招手,然後笑着順着熱鬧的街道走去,“回見!”
随着旅途的進行,我逐漸發現自己和亡魂之間的聯系。我能看見它們,我能觸碰它們,它們也能觸碰我。它們出現在黑夜,無日光,無人之處比較多。
所以現在只要是在白天,人多的地方,我就可以獨自行動,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久違的腳踏實地的私人時間啊……
新入團的拳擊手先生很喜歡睡覺,像一只懶洋洋的動物幼崽一樣。但是他在打架的時候神采奕奕至極,表情興奮兇狠,簡直就像巨大兇猛的食肉動物。可打完架立刻無精打采地去睡覺。我現在嚴重懷疑他吸毒,只是毒品是打架……有架打就精神抖擻,沒架打就無精打采。他主動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在餐桌上,邊哈氣連天,邊睡眼朦胧地看着我,咬着筷子:“下次能不能弄點辣的食物?”
他很喜歡吃辣,極辣極辣的食物他也能不眨眼地吃下去,然後還要更多。不管何時何地,他只要坐下就可以睡着,但他從來沒有在餐桌上睡着,從來沒有。
比某個船長不知好了多少……我在心裏诽謗着艾斯,同時走到市中心的大型噴水池旁,在石質的池壁上坐了下來。潔白潤滑的大理石砌成的噴水池中央有着玫瑰花的雕塑,從中正孜孜不倦地噴出清澈的水流。
我有些微微的恍惚,伸手鞠了一捧微涼的池水,看着毫無雜質的泉水從自己的指縫中流回池中。
一旁有戀人相擁,對着池水投着硬幣,任微微帶着銅鏽的硬幣噗通一聲沒入水中,漸漸沉底。底部幾乎布滿的硬幣昭示着一個個誠摯的心願。
也許這些投下硬幣的人們沒有能夠一直永遠永遠地走下去,但擁有這片刻的滿足不是很好嗎?我眼中透着暖意,望着那對情侶相擁,臉上有着甜蜜,眼中只有對方。
祝福你們。願你們相攜至老,快樂一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許會通往幸福,也許會引向地獄,但我不後悔。
我彈了彈飄落到自己身上的花瓣,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店鋪逛得差不多,風景也看得差不多,該回到船上去了。大家,可都在船上呢。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在得知自己的壽命被加上期限後會更加用心地度過每一天,更珍惜那些與人相處的時刻,每一分每一秒。
當你在看別人的時候,往往不知道,你也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一個男子忽然走到了我的面前,擋住了我的去路。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盡管放松了表情,但卻擋不住渾身犀利如劍的氣勢,存在感極強。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麽之前一直沒有注意到這麽一個人物一直在旁邊。他是罕見的雙黑,容貌清俊,臉上有着一絲淺淺的微笑。他站得筆直,看着我的眼,語句緩慢地問道:“這位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與您喝一杯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似乎在緊張。
不過,被搭讪了呀。聯想到航海士先生之前的話語,我忽然笑出聲。真是新奇的體驗。這家夥的眼神又是一個極正直的,并不是那些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看得出來并不經常這麽做……作為一個女性,我承認我喜歡這種關注。反正離回船的時間還早,而這個島的記錄指針要兩天才能記錄滿,我們短期內不會走的。他并不讓人反感。
既然只剩下十一個月,不如體驗一回。于是我俏皮地眨了眨眼,接受了他的邀請:“如果你請的話。”
男子似乎如釋重負,臉上的笑容也微微擴大,周身給人的感覺很舒服。他站到了我的旁邊,聲音沉穩:“這是當然。”
我們随便找了一家街邊的小店,坐下,要了一瓶酒。他點了這裏的特産,玫瑰酒。酒泛着漂亮的玫瑰色,很香,酒精含量倒不高,适合女子飲。
我們任微風拂面,邊小口小口地飲着,邊愉快地聊着天。
“我叫柯庫,是海軍。”男子舉着酒杯,看着我,“你呢?”
我心中霎時警鈴大作,海軍……難怪會有這種行得正站得直的作風……我忽然後悔自己的魯莽,原本想着萍水相逢,這樣對着喝喝酒聊聊天也無所謂。但要這是海軍為了黑桃海賊團而部下的一個陷阱那可如何是好?我們不同的立場決定了我們勢必對立。
我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坐在藤椅裏笑得含蓄:“只是一個普通的觀光者,哪比得上你海軍大人威風。”我沒有欺騙的習慣,所以幹脆沒有給他我的名字。
“不是本地人啊……”我似乎聽到他這麽低喃了一句,然後他眼神認真地看着我,強調道,“請不要叫我海軍大人,叫我柯庫。”
“好。”反正只是一個稱呼,我也沒有糾結,笑了笑,“柯庫。”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看表,我詳作驚訝地小聲驚呼,同時站起,“不好,我晚了,該回去了!”
“等等。”柯庫也站了起來,說得很自然,“我送你。”
大哥,這應該是一個問句才對吧…….我婉言拒絕了他的相送:“很近的,沒關系。”
“紳士不應該讓女士獨行。”他說着自己的騎士道,自己的堅持,不容拒絕。說實話,這種宣言很感人,但要不是因為我是海賊我就讓你送了大哥……
“一位合格的紳士也應該尊重女性的意願。”我沒有退讓,笑得燦爛,“有你們海軍在,我相信這個島嶼的治安。”
他接收到我明裏暗裏的拒絕暗示,雖輕輕皺眉,但終是很有紳士風度地退讓,成全了我的堅持。我再次謝過他就轉身,準備走人,卻被他拉住了手:“請等等。”
我奇怪地回頭,而他也迅速收回了拉着我的手。天色有些許昏暗,看不太清他的臉。
他擡手,将我的幾縷發絲別于耳後,而我的耳上溫溫的,被放上了什麽。我伸手摸了摸,觸手
柔軟,發現是一朵怒放的玫瑰,帶着撲鼻香氣。他專注地看着我,沉默半響才說道:“你很美。”他的語氣很認真,并不是在開玩笑或者調情,而是真心的稱贊。
這讓自知有幾分斤兩的我有些愣愣的,不知該怎麽反應。而他看出了我的驚訝和些許慌亂,眼中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見的懊惱。
“我只是想說,我平時并不這樣的。”他語句緩慢,看得出是一個并不太擅長言談的人,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字句,“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也許吧。”我沖他笑着,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直接拒絕他的邀約,匆匆說了這麽一句,就轉身走了。回頭看的時候,發現他仍站在原處,只是看着我。
沒跟上來就好。奇怪的遭遇,奇怪的海軍。嘛,沒關系就好。
回到船上的時候,他送給我的玫瑰被我別在胸前的衣扣眼中,襯得鮮紅分外耀眼。我好心情地哼着小調,在廚房內籌備着摻入玫瑰花瓣做成的甜食。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我擡頭,看見艾斯停在門前。他斜斜地倚着門廊,沒有走進來,聲音似乎與往日有些細微的不同,臉上也沒有笑容:“你去哪了?”
我繼續摘着手中剛才買回來的可食用整朵整朵玫瑰花,讓花瓣落入盤中,放到冷水下沖洗,回答得簡單:“買食材,然後逛了逛。”
艾斯很是反常,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還有呢?”
我把水龍頭擰上,擡起頭,拿起了毛巾擦手,眼神古怪地看着艾斯。我努力想擠出個友好的微笑,卻實在做不來。放棄了笑容,我看着他,語氣平靜,言簡意赅:“我去喝了一杯。”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艾斯得到了答案後,眼中似乎有什麽沉了下來,聲音之中也有怒氣,如同噼裏啪啦的微弱火苗:“和誰?”
他看到了我和柯庫在一起喝酒很正常,但是為什麽他現在選擇質問?而不是詢問?
我臉色難看,音調逐漸上揚:“什麽時候我連去和別人喝一杯的自由都沒有了?”
“女孩子要注意安全!”艾斯沒有退讓,為我之前的行徑而憤怒,“你不應該随便和陌生的男人去喝酒!女孩子應該自愛!”最後一句話說得太過分了,好像我是個不知廉恥的人,沒有道德底線。女子總是比男子要敏感,所以他們總是不懂得為什麽我們這麽神經質。
“我什麽時候不自愛了!”我情緒有些失控,将握在手中的毛巾往桌子上啪嗒一扔,覺得淚意湧了上來,聲色俱厲地大吼着,語言笨拙,只能重複這句話,“我什麽時候不自愛了!”
要是搭讪的人看得出心術不正,我不會去。要是他油嘴滑舌,我不會去。要是他要去魚龍混雜的地方,我不會去。我看到了周圍有巡視,維持治安的海軍,我一旦求救拒絕,他們可以過來幫忙。要不是那人渾身正氣,看得出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我不會與他相談。談話的時候我沒有給他任何有用的信息,連名字也沒有告知。況且,回來的時候我特意繞了不少彎路,防止有人跟蹤。我有我的處事方法,你為何質問,憑什麽質問?憑什麽說我不自愛!
我有的只有我自己,只有你們了,怎麽可能不自愛!
艾斯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無意間的過分,平靜了些,好言解釋着:“Rain,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我們都在乎你,所以不想讓你受傷,你應該小心一點。”
“我們?我們是誰?黑桃海賊團的大家默認我不自愛了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警告別人!”我聲音尖銳,将自己別在衣扣上的玫瑰花往地上狠狠一摔,原本美豔的花就這樣看不出原型,花瓣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我又往上用力踩了兩腳,徹底毀了它,“這樣你們滿意了
嗎?”其實我下腳就後悔了,但當時真是氣極。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艾斯看着我腳下已被摧毀的玫瑰,神色懊惱,“Rain你冷靜點。”
“冷靜?”我深吸一口氣,聲音逐漸變得平靜,“好,我冷靜點。但你能告訴我,你是我的什麽人嗎?你憑什麽來這麽管我?艾斯,不要以為我把你當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你就可以開始大肆幹涉我的生活!”因為是真心結交,所以受的傷害更深。因為分享了秘密,原本以為你是最了解我的那個。如果連我以為最了解我的人都這麽認為,那我在這裏,還有繼續呆下去的必要嗎?
艾斯的聲音也開始平靜下來,只是冷靜地看着我:“Rain,我是你的船長。”
你在暗示什麽,艾斯?我忽然不想追究這一時的失态原因為何,只是覺得累,閉上了眼。其實我明白的,他只是關心我……我們的反應都太過激了……但現在這種局面,是個不錯的契機……
“即使是船長和船員的關系,你也不應該幹涉船員的私生活吧,船長大人。”我解開了自己的圍裙,疊好,放到了一旁,對艾斯鞠躬,“這段時間承蒙關照,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抱歉。”
我在心底竟放松了些許,一直想着以什麽樣的理由離開,這真是個不錯的理由。女性成員無理取鬧,沖船長大喊大叫,決定退團,看上去很合理。
沒有給他拒絕的餘地,我和他擦肩而過,拉開廚房的門走出,不忘大力摔上門前留下三個字:“我退出。”
請原諒我,如果有那麽一天,我不想讓自己死在你們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艾斯有莫名的危機感了~吃醋了~
然後rain心亂了。
兩個人的感情都已經在那裏了。(表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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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有點孩子脾氣…但至少後來冷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