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斷氣,蠻橫地推開山治橫在我小腹上的手臂,從卓洛的腿上挪開站起,覺得自己似乎渾身骨頭都要散架。周圍全是驚濤駭浪,雨水打在身上冰冰涼涼的,濕漉漉的很是難受。
從那個黑得透不過起來的暴雨夜,我就不那麽喜歡雨水了。
盡管它在一切之初救了我的命,那夜雨水也見證了我的怯懦無能。
現在看來……我揉着太陽穴苦笑,路飛似乎生生把我們三個全部撞到船上來的嗎……
一個橘發的年輕女子快速走過來,在暴雨中一臉如釋重負,嘴角綻開燦爛的笑容,語氣輕松:“太好了,大家都在!”然後她的眼神對上了我的,我看到黑眸中閃過的驚訝,疑惑,不解。她臉上滿滿的欣喜轉為一個禮貌客氣的微笑,帶着點困惑:“請問你是?”
我友好地對她笑了笑,黑眸明澈,擡起手臂想跟她握手,動作滞了滞,這才因一瞬的痛楚想起
之前被菜刀劃傷了。沒有收回手,我面上帶着淺笑,語氣溫和:“你好,我叫Sloth。”
“我是娜美。”她依舊有些困惑地與我握了握手,“你……”
那邊路飛已站起,正撣着自己身上的塵土,歪頭看向仍躺在甲板上的兩人,眼中有一絲疑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差點謀殺了我們的罪魁禍首:“哈哈,卓洛,山治,你們怎麽還在地上?”
原本在甲板上疑似挺屍的兩人猛地暴起,同時大吼:“你以為是因為什麽!”
一個長鼻子,有着黑色卷發的少年似乎有點無語,但好像習慣了這種情景,沒有說什麽。
娜美閉了閉眼,似是在忍耐什麽,暫時中斷對我的問話,很果斷地過去一人給了一拳,成功讓喧鬧二人組噓聲。卓洛和路飛捂着自己頭上的大包倒下繼續挺屍,而坐在甲板上的山治則在一旁飄桃心,詠嘆:“啊,生氣的娜美小姐還是這麽美~”
山治,你這種不分時候發花癡的毛病要改一改了,真的……
看着彪悍雙手叉腰發火數落兩人的娜美,我眨了眨眼,竟輕笑出聲。也許,海賊船上的女人只有用這種女王様的方式才能順利活下去。
笑完我怔住,而這聲笑把一船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究竟多久,沒有為任何目的自然發笑了呢……
娜美怔了怔,轉向我,臉色正經地重新發問:“那個,你說你叫Sloth對吧。你……”
還沒等她問完,她身後的船長已經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站起,笑得開心:“什麽嘛,Rain,原來你也在啊。”合着你根本沒有注意到剛才那驚天動地上船的過程中,我也被牽扯進來了,是吧?我嘴角上的淺笑僵了僵,忽然有種,其實我揍艾斯的弟弟也沒關系的罪惡沖動感……
山治徑直走了過去,狠狠地用腳砸了路飛一下,皺着眉:“剛才那麽對待女性太失禮了!下次不要再用那麽粗魯的方式上船!只有你這種單細胞生物會毫無損傷!”然後他來到了我旁邊,連那種你沒事吧之類的話都沒問,只是捧起了我受傷的右臂,讓傷處沖上,神色陰郁。
娜美也看見了我手臂上的傷處,發出了一聲驚呼,氣勢萬分地發號施令:“烏索普,快點拿藥箱過來!要快!”
看來那個長鼻子先生叫烏索普,我似乎記得是個……狙擊手?
之後,我便坐到了溫暖的船艙中,在搖晃不止的沙發上看山治在明亮的燈光下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幫我将一粒一粒的碎石沙子挑出,動作輕柔,極是耐心。
作為航海士的娜美原本想幫我處理傷口的,但山治在這點上意外地态度強硬。用他的話來說:“娜美小姐,那樣的話太麻煩你了,我來就行了。”
娜美有點微愣,我表示贊同:“真的沒什麽,讓山治來吧。你是航海士不是嗎?”她走出去的時候順手把天然呆的船長先生和長鼻子先生拽着衣領拖了了出去,理由是:“女孩子包紮傷口,你們看什麽!”
而腰間別着三刀的劍豪先生則沉默着,站在門旁。娜美在走過他身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卓洛,你也是!”
聽到這話,他抿着唇走了出去。
一時之間,寬敞的船艙內只剩下了我和山治兩個人。我看着眼前的青年低頭,淺金色的發絲垂下,遮着表情,卻能由緊抿的雙唇看得出他專注無比,如同他以前做料理的時候一樣。認真得像隔絕了一切。
心中那種沉悶的感覺又回來了,比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船艙的壁板掩住了外面的暴風雨和陣陣濤聲,提供了一個安靜的港灣。我能聽見呼吸聲,我的,和他的。安逸而綿長。
山治的聲音不知是因在船艙內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悶悶的:“當初為什麽不告而別?”
“沒什麽,都過去了。”我微笑着岔開話題,偏頭打量這艘海賊船內部。船艙幹淨明亮,看得出是群有心人在定期清掃居住,“山治你要追逐All Blue了嗎?”
他離開芭拉蒂,老頭子雖然嘴上不說,但是肯定以他而傲。
敢于去追逐夢想,我也很為他驕傲。
我還記得那個眼神明亮的少年如何歡快地告訴我他相信all blue的存在。
真好,能毫無束縛,自由自在地往前。
我也高興起來,眯起眼,有幾分傻笑的趨勢。
“啊。”他是何等聰明的人,見我不願多談,也體貼地不再追問。他專注于手上的活計,對自己的經歷輕描淡寫,“我作為廚子加入了草帽海賊團,要去找all blue。”然後緘口不言,一時,我們又陷入沉默。
他低着頭,而我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
在晃動的燈光下,我乖巧坐在原處,低頭看那雙靈巧的手挑出傷處沙礫:“謝謝你,山治。”
我分明聽見他呼吸的頻率亂了一瞬,才恢複正常。他低着頭,一時沒有說話,只是繼續處理着傷口。我能看見他的睫毛輕輕顫抖着,垂下,遮住了瞳仁。
他的聲音很輕,在這個安靜船艙內卻能毫不費力地聽清:“Rain,什麽也沒變。”
我微微愣了愣,看着他表情平靜地将雪白的繃帶一圈一圈圍上我的胳膊,動作無比熟稔。想起了以前在他房間門口放下藥物和繃帶轉身離開的事,嘴角又情不自禁地勾起來。
故人重逢,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啊。
他完成了包紮,麻利地收拾着用過了沾染着稀釋酒精和血跡的棉花團,扔進了一個垃圾袋中。完成了這些,他才重新坐在我旁邊,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仰着頭,任缭繞的煙霧逸出雙唇。
我沉默着坐在邊上,專注地看着他的臉部輪廓。
還說什麽也沒變,他長大了。原本還青澀的五官已經長開,帶着幾分男人味。動作沉穩內斂,極是世故成熟。原本稍嫌清減的少年,如今四肢修長,毫不單薄。
反應過來時,話語已莫名其妙地沖出了口:“對不起……”
山治沒有看我,看着天花板,修長的手指間夾着煙頭,煙霧模糊了表情:“你不需要道歉的。”
語氣淡淡的。
這一瞬,我沒來由地感到恐慌,猛地擡起右手抓住他還帶着幾分潮意的衣袖,睜大了眼,說得很大聲:“對不起!”
山治忽然嘆了口氣,狀似無奈地探身過來,揉亂了我的頭發,眼神坦蕩:“沒關系的,你道什麽歉……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的。”
我聽着他的話語,鼻子一酸,眼中有了濕意,忍着沒落下。我想,我的表情一定跟平時很不一樣,因為山治的動作頓了頓,然後他伸手抱住了我。我有幾分僵硬,鼻尖貼着他結實的肩膀,嗅到了淡淡的海鮮味和煙草味。山治的語氣輕描淡寫,好像在說再普通不過的事情:“笨蛋
Rain,都說了是家人了,你擔心什麽?”
聽到這句話,我心中仿佛有一個巨石落下,輕松至極。我全身放松了下來,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毫無防備地靠在了一個人的懷裏。我将雙手從他的肩下環過去,在他的後背交彙,俯下頭抵在他胸口,聽着那一聲聲沉穩而有力的心跳,第一次覺得安心。
我閉上了眼,聲音悶悶的:“山治……”
山治反手抱着我,手在我的背後一拍一拍的,試圖安慰我。聽到了我出聲,淺淺地應了一聲:“嗯?”
我擡頭,看着他的眼,臉上展現一個惡劣的笑容,說得極是認真:“我的生日是三月一日,比你大一天,要叫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呼,山治和Rain之間那個結解開了就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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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