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母的關系,赫莉忒亞始終不懷疑‘怪力亂神’這些事物的存在。但是,她的經歷未免……也太豐富了些。
勝畫是木栾樹的一部分,被火神赫菲斯托斯賦予形體,被赫莉忒亞賦予靈魂的勝畫,因為水麒麟羲曌的關系,成了一條雲龍。
關于尤裏斯,只是在神話時代,一匹擁有靈性的黑色金角獨角獸,受到衆神祝福,擁有話語的權利與人型的身體,而得以留在赫莉忒亞的身邊。
至于八重和言葉這對山犬兄妹,雖說也是日本山神一脈,卻是實實在在的犬神。
活過兩次的神無和神樂,就身份而言,确實是異類。
但是,這樣一群異類湊在一起,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吧!赫莉忒亞坐在河邊的石頭上,身邊是和她一樣的異類。
……
在山林當中的官道上,總會有幾個茶棚,為過路的旅人們提供一個歇腳的地方,這是喝點茶水、補充幹糧、偷聽消息的最佳場所。
一慣好熱鬧的赫莉忒亞也在路邊設了一個茶棚,只是……位置并不是十分隐蔽就是了。
比起別家石垣、土壘的茶棚,赫莉忒亞所在的這家,稍稍有些精致。全是木質的茶棚,與別家不同的是,這裏的窗子很大,整個房間看起來很亮堂。
所以她所開的這家茶棚酒屋,生意出乎意料的好。
也正好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大戶,只要不趕路,都會在她這裏休息半天時間。
這個時代的馬匹,可是難得的好物件。但是,今天來的這一群人,領頭的正好是個騎棕色大馬的青年,身後跟着步行的十人小隊。
濃眉細目的大青年,上唇還留了厚厚的胡子,說話的聲音有些嘶啞:“整修片刻,下午啓程。”
“是。”十人異口同聲,面上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下,整整趕了半天一夜的路,就是那匹馬,也快不行了。
十一個男人進茶棚的時候,極安靜,很有秩序的圍坐在茶棚裏面的座位上,一直安安靜靜的,這也引起了赫莉忒亞的注意,因為大多數人進來的時候,尤其是人多的時候,總是鬧哄哄的。
還好現在只是上午的時候,大家忙着趕路,茶棚裏的人總是走的急匆匆的,所以,這個茶棚還盛得下這些人。
“歡迎光臨。”全身素白的精致女娃娃坐在櫃臺的後面,可愛的齊劉海下面是一雙安靜的過分的眼睛,聲音清亮又空靈。
這個一身素白的孩子,就連頭發和別在頭上的兩朵椿花,也純白的。可愛是可愛,只是看起來有點怪異。
“幾位都要點什麽?”赫莉忒亞從善如流的端過來一個木制的茶盤,茶盤裏面是兩個茶壺,她輕輕将茶壺放在桌上,轉身去櫃臺給他們拿杯子。
領頭的男人只是穿着簡單的深色和服,只是那一身的氣場……赫莉忒亞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個普通人。
他的聲音依舊是沙啞的:“随意就好。”
赫莉忒亞挑挑眉,放下杯子,留下一句“稍等”,又轉身回到廚房。
“大人,這裏,有點奇怪啊。”距離那領頭的最近的,是一個年輕小夥子,他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會不會有危險?”
領頭的男人再次環視的一遍茶棚,只有兩個歇腳的男人在茶篷外面的矮凳子上坐着吃面,倒也沒有其他多餘的人了。
他多少能夠理解自己的手下,因為這店裏的那個孩子和年輕的‘女老板’實在與衆不同了些。他輕聲回道:“沒關系,保持警惕。”
……
廚房裏,勝畫身穿偏襟長衫,袖子卷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他咬牙切齒的掀起鍋蓋加水,頭也不回的問她,只是語氣恨恨的:“你缺錢是嗎?”
赫莉忒亞再看了一眼默默加柴火的尤裏斯,他高大的個子從背面看起來很憋屈。
似乎……是大材小用了……如果冥界那些家夥知道了……哎~
她讪讪的笑:“冥界的冥神與海界的海神們,從來就不缺寶藏金銀。你這是明知故問!”
“那你要鬧哪樣?”勝畫手法熟練的下鍋煮面,狹長銳利的烏黑眼睛瞥了一眼赫莉忒亞。
赫莉忒亞趕忙走上前去幫忙,這小眼刀子……
“左不過四百多年,想賺個錢了。”赫莉忒亞将面條過涼水盛進碗裏,四百年過去,也就可以見到自己的父母了,到時候吓他們一跳!
勝畫不再理她,他隐約知道,她的小秘密:她在等着什麽。
……
五天之後,赫莉忒亞再次見到那個騎着棕色大馬的男人時,還沒想起來對方是誰。
赫莉忒亞雖然不認識他,他來這裏的目的,卻是為了這個‘老板娘’。
她倒是饒有興致的看着他,不得不說,這人看起來年紀不小,濃眉還帶着胡須,就是那雙眼睛,也是殺氣彌漫的樣子。
這人真的算不上是美男,但是……赫莉忒亞可以肯定,在這個時代,這人絕對是個人物。
就憑那雙盡是殺氣的眼睛裏,隐隐包含的算計。
“服部半藏?”雖然,對方的自我介紹只是個化名而已。
對面這個男人因為赫莉忒亞這四個字,身體一僵。不經意的,他看向這個美貌女孩的眼神,愈發深沉。竟然被她一語道破,看來,也不想表面看的那麽簡單。
“告訴我,你是怎麽找到我的?”赫莉忒亞似乎是在撒嬌,她看着他的樣子也是笑眯眯的,像個簡單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的聲音依舊嘶啞,聽起來并不悅耳:“那天,我們一行人中,有一名陰陽師。”
“哦~”她拐着婉轉的調子,一雙清透的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呢?需要我幫忙嗎?”
整個茶棚,因為是深夜的關系,現在這個房間裏,只有服部半藏和赫莉忒亞兩人。
……
自此之後,服部半藏總會來赫莉忒亞的茶棚歇息,也一直與她接觸。
除了最開始的利用之外,對于她的欣賞,與日俱增。
至少,他是真拿這人沒轍的。
“就在我等隐藏的山林裏,那東西正在肆虐。”他的臉色不緊不忙,似乎他所說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本人,也并不在乎這件事情。
“哦,你不是有陰陽師嗎?”赫莉忒亞還是那句話,有陰陽師在,她幹什麽要攙和一腳呢?這是她給服部半藏的意思。
“……”每當說到這裏,服部半藏就是一陣沉默。
待到服部半藏一周之內第五次提到這件事的時候,赫莉忒亞才稍稍松口:“我會得到什麽?”
“甲賀與伊賀會将你奉為上賓。”
他的表情并沒有松懈,雖然他手下的忍者們天賦異禀,卻也是萬能的。遇上她也是碰巧的事情。
她對于幫助他們的事情顯然不是很熱衷:“兩天後,夜裏,我會去你們藏身的山林。”
服部半藏不着痕跡的輕呼一口氣。
雖然他不說,但是,能對付那些妖物的人,實在不多,甚至是太少了!要不然他也不會三天兩頭來這裏。
真到了兩天之後,赫莉忒亞與神樂來到那兩族人藏身的山林裏。
雖然神樂的戰鬥力很打擊甲賀和伊賀的自尊心,但是,那些數量龐大的妖物,目之所及——分分鐘被神樂秒殺。
當時見到這一幕的,除了甲賀與伊賀兩族的族人之外,還有他們各自的首領。
幽藍的夜空裏,是零星的星光。原本幽靜的夏夜,被漫天的血水染得花花綠綠。說不盡的殺戮,讓人膽寒的戰鬥力。
殺戮之中,是兩名美麗的女孩。一名少女嘴角含笑,眉目如畫、翩翩若仙;一名女子唇抹朱砂,和服豔麗、豔麗如妖。
……
勝畫是這幾人中,唯一一個會對赫莉忒亞嚴厲的人。
語氣溫潤、柔和依舊,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淩厲,幾千年來養出來的霸氣不怒自威。他冷冷的看着這個絕美的女孩:“你到底想做什麽?”
“這一百年來,你……發生什麽事情了?”
現在,只有勝畫和赫莉忒亞兩人,坐在茶棚的房頂上,就着就着清冷的月光,手執一杯清酒,泛着漣漪的清冷月色。
他隐約覺得……他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同樣能感覺到,她在積攢人手與人脈。
赫莉忒亞看着他,他青黑色的頭發染上月光,看起來就像是柔潤的絲綢,将人心都沁涼了。她輕笑,灰色的眼睛裏,浸染着帝王綠的碧色,既鮮明又朦胧。
“那是一個遍布金色光芒的世界……”
她輕聲向他敘述,比月光更加清澈:“渾渾噩噩的看着時間流逝,與我無關的經歷……說真的,感覺很糟糕。”
“當然,也遇上了很多人。最像蕾西的艾莉絲,很愛胡鬧,又愛撒嬌;總是很不安定的白色的艾莉絲,好像水晶一樣的紫眼睛,很粘人,最讓人不放心了。總是很孤獨的‘核’,自私的傑克,呆呆的柴郡貓……還有那個很紳士的男孩子……”
“我救了他呢~”像是孩子一樣的語氣,需要人贊揚一般的目光看着勝畫。
“好像,每個人都有交集。但是……每個人都那麽無關緊要。”
幾乎是下意識,她低下頭,看起來十分濃密的長發遮住她的臉,将她襯得越發白皙。映着月色,如同溫潤白玉的臉上,是難掩的落寞。
勝畫只是靜靜的聽她訴說,這個賦予自己名字的女孩。即是高傲的神明,也是低落的孩子。她是衆多冥神當中,不、應該是衆多神明當中,最不像神的神祇。
你知不知道,赫莉忒亞、你對我而言,何等重要!
“你想要什麽?告訴我。”他看着她,對于她愣怔的模樣,回以一個難得溫和的笑容:“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得到。”
雖然沒有留下眼淚,勝畫卻覺得,她終于破涕為笑。
作者有話要說: 塔噠一麻~
話說,卡文了啊~求激勵!要撒花~~
☆、忍法帖:天正伊賀之亂
天正七年,朝陽漣漣如水、鳥鳴啾啾。
“伊賀與甲賀離京都和尾張(名古屋)算是很近,而且~位在重山險阻圍繞的封閉小盆地裏,自成一派。可惜在戰略上的位置卻是十分的重要,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赫莉忒亞站在山崖上,看着遠處隐約可以看見人煙的森林,似是總結一般:“算是緊挨着戰國文化重要發祥地的‘好地方’呢。”
和她站在一起的,是一身深藍、深紫色便裝的服部半藏。此時,他除了欣賞蔥翠環繞之間的美人,心裏卻是将她的話過了一遍。
服部半藏心中嘆息:真是個敏銳的人。
赫莉忒亞回頭看向他,雖然不是精致俊美的男人,卻愈發顯得男子氣概呢。
“德川幕府的‘禦用忍者’的伊賀,而你,是伊賀忍者的首領。”她的眼睛微眯,像只餍足的琉璃眼兒的小貓:“甲賀的忍者,似乎正效忠于天下霸者—織田信長呢。”
“我記得,在前不久,織田信雄可是攻打過伊賀呢,雖然以伊賀忍者的全面勝利劃上了句號。”但是,織田信雄可是代表了織田信長呢。
“可是,你、到底在密謀什麽?服部保長。”她輕輕拂過水色的衣袖,衣袖上的水紋漸歇漸漲,銀藍交錯,給人一種吞噬天下的錯覺,既精致又張揚。
同盟關系的德川家康和織田信長。
效忠于德川家康的服部半藏,是伊賀一系的首領;效忠于織田信長的甲賀一脈。
但是,織田信長盯上了合作夥伴的‘部下’呢。
現在這種情況,兩方‘部下’之間關系密切,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服部半藏面對那雙異常美麗的眼睛。與那個使用扇子作為武器的女人不同,那不是妖異的豔紅——而是,清澈的灰色眼珠,暈染着清亮的正碧色……
美如花瓣似得紅唇、眉目如畫、窈窕傾城。氣質從容淡定,是一個難得的美人。
只是,那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總是襲來違和之感。
對方內心何止是敏銳呢,簡直就是可怕!
大約,在有生之年能見到這樣的美人,人生也不算遺憾了……不經意的,服部半藏的目光變得柔和,硬朗的面部線條……沒有變化……
服部保長,初代半藏目光幽深:“為了忍者,可以生存下去。”
“唔~有這樣的覺悟啊!”赫莉忒亞忽扇着眼睛,饒有興致的調戲這個硬派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深色的臉,輕快笑道:“大義凜然!”
“哼~”服部半藏鼻音發出哼笑,銳利的眼中泛起自嘲。他有那種大義,又有什麽用?塵埃落定之前,這些事情都還是未知。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築山禦前(德川家康正妻)和信康殿下(德川家康嫡長子)被織田信長賜死了,家康大人沒有辦法。我的兒子,正成……擔當信康的介錯……”
心中情緒波動,此時的語氣使他的聲音更加難聽:“雖然,最後是天方山城守通綱拔刀砍下了信康的頭。”
赫莉忒亞接下話頭,看着這個低落的男人:“即使這樣,你和正成也覺得很愧疚嗎?”
服部半藏陷入沉默,看着遠處的山岳,陷入沉思一般,不言不語。
“那是不可避免的。”
留下這句話,赫莉忒亞轉身離去。映着陽光,水色漸變的衣裳、銀藍交錯的花紋随着她的步子而變化光澤,款款而去,帶着淺淡的霸氣。
……
赫莉忒亞的茶棚裏面,服部半藏帶着一個男人過來的時候,赫莉忒亞呆愣了一下。
“半藏,這是……你兒子?看起來不小了啊。”
他當時提過的正成?比半藏粗礦多了。
半藏和他身邊的男人,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兩人是父子。簡直是……太像了!
“我時日不多了。”服部半藏的聲音依舊嘶啞,很難聽,就像是枯朽的木頭一樣。
“嗯。”她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兒子,對半藏輕輕點頭。
半藏時日不多了,帶着兒子過來見她,目的可想而知。
只是,赫莉忒亞沒有應允任何事。
……
天正九年,九月的森林裏,褪去炎熱,微涼的風溫順又和煦。夕陽十分,橘色的光芒灑在青色山間的紅楓上,難得安詳。
“啾~啾啾~”赫莉忒亞的手上托着一只紅嘴藍羽的小鳥,口中發出鳥類的拟聲,眯着眼睛的她,神色溫和。
小鳥似乎是不怕人一樣,歪着脖頸,滴溜溜的小圓眼睛一眨一眨。甚至用圓乎乎的頭蹭赫莉忒亞的手指,無下限賣萌。
依舊不能小看木栾樹對自己的影響啊,赫莉忒亞輕笑。
赫莉忒亞點點小鳥的紅嘴,蹭蹭它的脖頸。
“你在這裏?!”
伴随着聲音而來的,是一下子驚走了小鳥的服部半藏。看着撲棱着飛走的鳥,服部半藏将視線放到赫莉忒亞的身上。
只見對方勾唇輕笑,映着夕陽,皮膚白皙如玉。
聲音沙啞,卻沒有情緒:“織田信長親自領軍四萬人,攻打、伊賀。”
“嗯。”無所謂的輕應。
無非是政治與軍事的因素,不然……勞民傷財的情況下,誰會做無意義的戰争呢?
“轟——”
炮聲作為信號一般,伊賀的地盤——锷隐谷上燃起炮火。之後,大炮接二連三轟然而至,遠遠地可以看到,锷隐谷飽受摧殘。
“和我一起!”服部半藏會來這裏的原因,就是為了找到赫莉忒亞。
“好啊。”依舊是無所畏懼的語氣。
服部半藏不做遲疑,穿梭于山林,如同靈活的瘊子一般,奔跑跳躍。
赫莉忒亞不遑多讓,緊緊跟在他身後。跳躍間,她隐隐看到那個旗幟,五瓣木瓜紋嵌櫻花——織田的家紋。
越到伊賀锷隐谷,越可以看清——伊賀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僧侶忍者百姓,全都與織田的大軍展開了慘烈的搏殺。
鮮血、熱氣、豔紅、夕陽、刀兵之聲、慘叫、火焰……直至破敗的火焰将夜色渲染。
這些元素将伊賀現在的狀況展示出來,織田的鐵蹄正在踐踏這裏。
只是側目,赫莉忒亞便跟着服部半藏來到伊賀锷隐谷的主屋,依舊被火焰舔舐,殘破而血腥。
主屋裏面的房梁上,被大火蔓延損壞。
此時,幾個黑衣忍者圍着站在一名老者的身邊,像是儀式一般悼念。老者須發皆白,沾染點點血跡,看起來已經有仗朝之年。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老人。”幾乎是下意識的,赫莉忒亞這樣輕嘆。
不過片刻,腳踩木板發出的‘咚咚’聲傳來,是向着主屋這裏來的。
站到跟前,摽梅女子聲嘶力竭:“爺爺!”
睚眦欲裂的雙眼看着地上的老者,女子最終還是側過頭,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那是……伊賀锷隐谷的阿幻,已經到了待嫁之年的女子,比花還要嬌豔的女子。站在阿幻身邊的男人,赫莉忒亞也見過,是甲賀的少主人彈正。
這兩人,都是赫莉忒亞與神樂幫助伊賀與甲賀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女。他們之間,似乎是兩情相悅。
服部半藏走向他們兩人,心中有點愧疚:“阿幻,對不起,我們趕到的時候就已經……”
阿幻依偎在甲賀彈正的懷中,抑制着被幾近滅族的仇恨,不能自己。
房梁因為大火侵蝕而發出‘噼啪’聲,搖搖欲墜。外面傳來大軍的聲響,深沉的腳步聲、緊密的號角聲、人們的呼和聲音。
這些聲音混沌在伊賀锷隐谷,警告僅存的人們,死神又近了一步。
“這樣下去伊賀會全滅,和活着的人一起逃吧!”服部半藏看着想要報仇的阿幻。
眼見着阿幻想要跑出去與織田的大軍碰撞,赫莉忒亞冷冷的開口,如同看着一個将死的人,平白讓人心涼:“出去也是死,要不然逃,或者……我殺了你。”
免得你出去備受屈辱。赫莉忒亞在心裏補充道。
赫莉忒亞的話,讓其他人愣怔。
“好了,阿幻,快走!”身穿忍者服的男孩将逃生的地道打開,拉拽着不願離開的阿幻。
直到他們陸續離開,赫莉忒亞依舊站在烈火燃燒的主屋當中,看着火焰竄動的方向。
服部半藏的目光依舊銳利:“不走嗎?”
“為什麽讓我過來?”她定定的看着他,旁觀這種事,一點也不好!
這次換他沉默了。服部半藏本來就不是十分擅長言辭的人,面對赫莉忒亞的時候,更加笨嘴拙舌了。
赫莉忒亞冷哼一聲,從主屋的側門離開這裏。
第二次天正伊賀之亂,以伊賀的全面慘敗而告終。
之後沒多久,半藏的兒子傳來消息,年齡不過六十歲的半藏逝世了。
【注:1576年,服部半藏死,享年55歲(正史)。本文和《甲賀忍法帖》一樣,将初代半藏的死亡時間拖後五年】
……
赫莉忒亞依舊在那個小茶棚裏,和她的同伴做着小買賣,搜索周圍的消息。
結果……美名遠播……
“這家的點心,很好呢~”
“是呢是呢,茶也很好哦!”
“老板人很好哦!”
“夥計也是難得的人吶!”
“這家茶棚的女老板啊,真是天女下凡啊……”
“啊~那雙眼睛,真的很漂亮呢~”
大多,都是這樣的名聲。
偶爾,她也會遇到大有來頭的人。更多的時候,第二代服部半藏把她這裏當做休息的地方。
……
天正十年,依舊是九月。
面對許久不來的第二代服部半藏—服部正成一身灰黑色的便裝,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
赫莉忒亞笑着奉上茶店,坐在他對面:“怎麽,最近這麽忙?”
他先是沉默,後解釋道:“信長死于本能寺,家康大人受到了些許波及,将他護送回三河之後,我這裏也忙起來了……最近,才閑暇下來。”
“嗯~”手肘杵着桌子,将臉外在手背上。袖子滑落,她手臂上的銀色镯子,異常奪目。
“你們真是閑的。”她話鋒一轉,笑眯眯的:“你倒是揚名天下了啊,鬼半藏!”
他愣了一下,聲音和他父親相似,很沙啞:“诨名罷了。”
“嗯?”身側站了個白衣女童,無聲無息。二代半藏服部正成身量魁實,這樣一個小女娃娃在他身側站着,竟然讓他不知所措起來。
“給你。”神無聲音清亮空靈,黑黑的眼睛沒有溫度。小巧白皙的手上,托着一個和果子,晶瑩剔透讓人很有食欲。
“…謝謝…。”服部正成小心翼翼的接過女娃娃手中的羊羹,神色犯難。
“呵呵~”
真有意思,赫莉忒亞眼前的這個男子,擁有比他父親更加粗礦的臉,卻比他的父親,更加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一段時間斷更。除了卡文之外,還因為我在發燒,之後持續低燒——
抱歉,大家久等了~
感謝天晶紫羅不離不棄~親親抱抱~
至于自我介紹……先醞釀一下哈~
☆、忍法帖:懷抱淡畫‘魚の宴’
文祿五年,慶長元年。
日漸興旺的茶棚終于變成一處設施完善的旅店。在旅客歇腳進食之餘,更多的旅客願意在這裏過夜。甚至,臨近這個茶棚,有更多小店林立起來。
‘魚の宴’——是赫莉忒亞的旅館的名字,不明所以的路人,會以為她這裏擅做全魚宴呢。
這裏規模擴大,店裏的活計也就不能只依靠他們幾人了。
不然,最勤勞的勝畫,大約會哭的吧~
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看起來霧蒙蒙的,空氣裏透着潮濕的水汽。就連各個院子裏的花木,都浸染着水澤。
側門的木門被推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清晨裏很容易被人忽視的聲音。包着頭巾的黝黑男人背着一大捆材料,在外面朗聲招呼道:“魚の宴的女老板さん,送貨啦!”
因着‘魚の宴’的買賣,送貨男人的生活終于富裕了一些,也是這家的老板財大氣粗,送貨郎們的生意總是不差的!
他們都很感激這家店。
“辛苦了!”廚房的大師傅趕忙迎出來,壓低聲應承着,要是一不小心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客人們,老板會怪罪的呦!
……
“嗯~”伸了一個懶腰,紙窗上面已經映着曦光亮堂起來了。赫莉忒亞打了一個滾,醒醒盹之後,攏好身上的白色和服單衣,細細滑滑的料子讓人心情愉悅。
她拉開紙窗,入眼就是高壯蔥翠的木栾樹,剛好她在二樓,一打開窗子,就能将‘魚宴’整個打量一下。
當初造這個茶棚的時候,也沒用過多大點的地方。之後長年累月的擴修,也就有了這麽一個讓人驚嘆的‘旅館’了。
要是将這個地方比作一個二進院子,也就好理解這裏的布局了。
茶棚最初的地方成了這個旅館的主要經營場所,簡單易懂的說法就是:将這裏比作一個擴大版的二層、倒座、門臉房。
總之,客人、旅人一進‘魚宴’,就是在這裏落座吃飯了,二樓,是給他們住宿的地方。
現在,倒是有模有樣的了。
手指輕點花瓶裏的綠葉,她掩上紙窗,回到屏風後面換衣裳。
……
赫莉忒亞所在的主屋靠北,采光好,空氣也好,主屋前面還種着兩棵木栾樹,夾雜着月季竹子一類,零星幾株豔紅的彼岸花。
趣味橫生。
她剛下到一樓花廳,就見黑灰衣服的某人,大刀闊斧的正坐在榻榻米的紫色鋪墊上,品着不知道哪裏奪來的熱茶。
還真是…沒法說了…
他好歹也是年逾半百的人了,這知非、知命的大衍之年,他…赫莉忒亞咬咬牙。
“大清早的你來登堂入室,莫不是以為自己還是意氣風發少年郎嗎?” 清淡的語氣在說道‘登堂入室’的時候,赫莉忒亞的咬字格外清晰。
他也太應景了不是?真真的登堂入室。
二代半藏服部正成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熱騰騰的霧氣也沒有淡化他眼睛裏的鋒利,一如過去一樣,這雙眼睛讓太多人膽寒了。
服部正成下意識的摸上自己的絡腮胡子,雖然修整過,算得上是美須…高束的頭發,也還是烏黑的…但是,到底是過了半百的年紀了,少年郎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
搖頭失笑,硬氣粗礦的臉很難柔和下來,混在一起,竟讓人覺得這笑容不可思議。
看看他那雙硬朗的大手,她讪讪的問道:“怎麽?護腕都沒摘,你很忙?”
“三天後,我邀了伊賀和甲賀兩家的少主人過來,你和我一起吧。”他操着粗啞的嗓子,低聲道:“也好讓正就見見你。”
“正就~”赫莉忒亞微微思索,正就~正就…是那個孩子?
“是我的孩子,下一任的‘服部半藏’。”他輕呼一口氣,想起自己初次知道有這麽個人的時候,是什麽反應來着?驚訝、不甘心、好奇、可惜…很多情緒…
但是,自己從未表現出來過,一如沉默寡言的父親一樣。
“見見你也是應該的。”補上這句話,他将茶杯拿起,就着熱騰騰的霧喝了一口茶。被霧氣濕潤的眼中,神色不明。他想,更多的…似乎是期待下一次與她見面…
赫莉忒亞微窘,讪笑着。自己又不是‘半藏·标配’,見她怎麽就成‘應該’了呢?
“魚の宴,為什麽起名‘魚の宴’?”這是他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哦,随便起的。”要是錦姝知道了,大約會氣炸的!她吐了一下舌頭,調皮的想。
“你身邊,到底跟了幾個人?”目光深邃的注視她,他繼續問。
“讓我數數……”她裝模作樣的掰着手指頭,笑吟吟的像個孩子:“…六人。”
他輕吐一口氣,似乎認命一般。從天正十年至今,也有十四個春秋了……不只是對面這個女孩,連她身邊的人、包括那個白衣女童……他們從不曾改變。
服部正成将茶杯放下,如同每次一樣——茶杯中餘下些茶底,就說什麽也不喝了。
他站起來,銳利如刀的眼神刮過面帶微笑的赫莉忒亞:“三天後,恭候大駕。”
說完,便要跳窗離開,卻被赫莉忒亞一句話攔住了:“我懶得去你那。”
服部正成臉色微黯,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來我這裏吧。”她補充。
他冷哼一聲翻窗離開了。
赫莉忒亞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微微汗顏!就沒見過他走正門呢~
“你真是本事,老的被你迷的不行,小的也喜歡你!”一身紅綢的神樂從門外走進來,寶石似得紅眼睛熠熠生輝,不經意的閃過一絲不耐煩。
碧綠的耳墜随風晃動、簪發的羽毛潔白輕柔,她撇嘴揚聲道:“現在又要送來一個更小的——服部半藏金屋藏嬌啊~”
“嗯哼~”赫莉忒亞趴在小矮桌上,壞笑着勾起唇角,瑞澤的紅唇惹人犯罪。微微帶着波浪紋的長發披散下來,蓋在肩背上,整個人看着窈窕纖弱。
“可惜藏得是一個人。”神樂一對精靈似得尖耳朵精致可愛,調笑對方的時候還會動,即使動的細微,卻十分可愛。
“呵~誰藏得住她?”恨恨的語氣自山犬的胸腔中發出,低沉而惹人注目,音質卻是摩擦的硬質金屬一般,實在不受聽的很。
窗外的院子裏,山犬伫立在紅花綠樹裏,比人都高出不少的大家夥,月白色的毛皮幹淨油亮,帶有殺氣和煞氣的棕黑色大眼睛不經意的瞥着某人。
它的存在讓人驚嘆!
但是,沒有人會闖進赫莉忒亞他們所在的住院,在這裏,可以随意變回獸形的尤裏斯和八重,都很快活。
說起來,服部半藏,是個意外……
赫莉忒亞趴在桌上不動彈,裝死。
……
三天時間很快,這個夏日常見的好天氣,晴空萬裏不說,蟬鳴也是出奇嘹亮。
一名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男孩站在‘魚宴’的門口,因為天色還早,店裏的人不多。單是,男孩一身暗色的忍者裝,還是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于是……自認為知情的人們覺得他們的猜測得到驗證:看!看呀,果然‘魚宴’的老板和忍者有關系…和那個鼎鼎有名的服部家…
男孩一副無所畏的樣子,只是小小年紀眉頭緊鎖,像個小大人。在見到那個身材窈窕的女子時,男孩鞠躬行禮,之後直視赫莉忒亞的臉,溫聲道:
“我是二代半藏正就的義子,京八郎。現在,是三代半藏的正就的随從。”他注視面前這個美麗的人,衣着端莊顏色清亮。
“非常感謝您!義父的意思,無小姐可以陪同在場。”
‘無?’赫莉忒亞會意,輕輕點頭,柔聲呼喚:“進來吧,一會這裏的下手随你使喚。”
京八郎稚氣未脫的臉上閃過驚異,瞬間又恢複平靜,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看來……這位就是無小姐了……
女童驀然出現,如同一張潔白的紙張,從上到下都是白色,陽光下竟然泛着柔輝似得,靈氣逼人也安靜小巧,很不可思議的孩子。
赫莉忒亞領着忽然出現的神無,率先回到‘魚宴’屋裏。
上午,赫莉忒亞院子裏的小鳥發出悠揚的叫聲,甚是悅耳。
主屋的書房裏,榻榻米上端坐着幾個人。
坐在正主榻上的二代服部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