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臉色經歷了由白變紅再變白的全過程。
馬一帆跳出來說五百就五百他們仨已經很開心了,阿齋應和地加了一句一人五百他們自然更加樂見其成。
但是——先打斷手還是先打斷腿。
這是什麽意思?
而且看面前那個不停玩棒子的束發小姑娘的神情——她不是在說着玩的,她是來真的。
公鴨嗓率先開了口,因為磕巴他的公鴨嗓愈發難聽:“你、你想要打殘我們再給錢?”
“诶那不然呢?”阿齋一副無辜樣:“別跟我客氣,我賠得起哈,來吧,就先你吧瘦猴,五百!”
說着,右手持棒淩空就開始回旋。
棒子升到最高,借勢快要打下來的時候,瘦猴啊嗚一聲再次摔倒在地。
——要不說是專業的,敲詐的腦子不清楚,摔倒的技術還是相當娴熟的。
不過瘦猴這一摔,另外兩個人被他摔醒了。
大胖子瞪着阿齋:“你幹什麽!你信不信我們去、去官府告你去!”
阿齋聳肩:“這不是你們想要錢的嗎?既然都能做好被馬車撞飛的準備了,捱兩棒子就捱不住了?”
“那能一樣嗎?你現在是想謀殺我們幾個人!”
大胖子真被剛剛那一棒吓着了,以至于根本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認下了三人的碰瓷行為。
公鴨嗓依舊是三個人裏面最清醒的,但此時想要攔住大胖子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咬咬牙:“我們走!”
“走去哪?”
公鴨嗓擡起頭來,發出聲音的那個小姑娘又開始揮棒子,不依不撓的樣子讓人牙癢癢。
“都說了送錢給你們花了,小爺難得大方一回,你們怎麽還叽叽歪歪的?”
而站在一邊,剛剛還允諾給五百兩的男人,早就一臉詫異看着小姑娘,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眼看着小姑娘的棒子舉了起來。
公鴨嗓站起身來,手就要攔上去:“有什麽話不能到官府說!”
打他們一頓,原本就不是阿齋的打算。
費力氣,而且這邊還離着酆都不遠,凡人看不見的地方,她還是知道的——在謝必安的地盤上,最近還是能少惹事少惹事。
吓吓他們,最好能打包丢去官府讓他們蹲兩天長個記性,這就是阿齋一開始的打算了。
不過這號稱【祁連山三虎】的三個男人,這會兒的舉動讓她覺得頗有些意思。
第二棒依舊是向着已經腿軟,根本站不起來的瘦猴揮下去的。
千鈞一發之際,公鴨嗓站起身來攔在棒前,口中喊出來的是阿齋一聽就知道緩兵之計的【去官府解決】。
而剛剛暴露了一切的大胖子,這會兒正攔在瘦猴的身上,看架勢是想替他捱了這一棒。
瘦猴麽,就差尿褲子了。
長棒落在地上——你們可真有意思,有意思到就好像剛剛推瘦猴出來撞車的,不是你倆一樣。
“話可是你說的,去官府領罰,你們仨一個都跑不了。”
大胖子咽了咽口水,明顯不想去,但是此刻也沒有再像剛剛那樣,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阿齋聳聳肩。
她當然知道這三個人在想什麽。
她自己遇到這樣的場景,十次裏面有十次,也是淨想着怎麽逃跑了。
“我告訴你們,甭想蒙我啊,”将棒子丢回大胖子手裏:“你們自己去官府,還能往輕了說。我呢,跟官老爺都是拜了把子的交情,換我去說,你們三個,可能會寧願今天被打斷腿。”
話中凜冽的殺氣,一分一毫都被對面三個人接收。
大胖子上前一步,将棒子撿回了手中。
公鴨嗓則是扶着瘦猴站起身來:“我、我們會去的。”
“恩,我知道。”
阿齋轉過身,看了一眼馬一帆,又把眼神放回他們身上:“你們就是不去,我也有辦法知道。”
唇角一彎,笑得像只狐貍一般:“凡人你們蒙得過,蒙不過我小天師。”
小天師的名號丢出來,對面三人既然是在道上混的,總還是聽過的。
“手眼通天小天師……”公鴨嗓默念了一遍阿齋的名頭,面上卻不是應有的神情。
但也僅僅就是一瞬,很快便被他掩了去。
“小天師放心,我們三個,自會去衙門領罰。”
馬一帆等祁連山三虎互相扶持着遠走之後,才走到阿齋身邊。
“原來小天師是想讓他們三個人去官府領罰,不過最後關頭亮出名號,是為了震懾他們?”
阿齋教訓完祁連山三虎,這會兒肚子餓得更加厲害。
“沒有。”
想想剛剛要不是你突然冒出來給五百兩,也沒有後面這麽多事。
“純粹就是為了炫耀。”
馬一帆一哽——這話說的,分明就是不想讓人再回應了,可是話頭是自己起的,對方又是千秋山莊的客人,總不能就這麽哽住了……
還在想着該怎麽開口,一聲輕笑救了他一命。
阿齋偏過頭去,循着笑聲來的方向。
那笑聲不帶一點雜質,輕飄飄的,但就是好像能直接飄進人心底裏。
撓着人的心,癢癢的。
“小狐貍。”
幾乎是在看到他的同一時刻,阿齋就脫口而出——以至于分不清是認出了人,還是認出了笑聲。
白無期站在林子的那一邊,剛剛發生的一切應該是全部都看了去。原本是雙手插肩靠在樹上一副看戲的架勢,等阿齋回過頭來,立刻放下手,站直了身子。
看到她原本對着馬一帆的煩躁麻煩,在轉過頭的一瞬間全然變成了笑意的時候。
不能不承認,心情簡直是好到不能更好了。
馬一帆看着面前的人三步并作兩步,跳到了那個被她稱作【小狐貍】的男人身邊。
一個男人,被稱作小狐貍。
往那個男人那邊投去一瞥——嗯……确實稱得上狐貍了。
那狐貍一般的男人看到自己投過去的眼光,很自然很大方地回望了一眼。
手卻攬住跑向他的小姑娘,微微一帶,就到了他的身側。
嗯,是很宣誓主權的架勢了。
馬一帆頓了頓,莊主下了邀請,他還是得把人帶回去才行,這麽想着,他擡腳走到兩人身邊:“小天師,莊主還在莊中等着你,不如……”
“我不去了。”
對面的小姑娘拒絕得毫不拖泥帶水。
“可是小天師,明日的千秋宴……”
“因為我仔細想了一下,千秋宴是千秋山莊向國色天香樓定的嘛,”阿齋說着,一副真心實意想過一番的模樣:“明日的菜品都是由沉瑤決定的,我就是甩手掌櫃,你如果想要研究菜品,還是去國色天香樓接沉瑤吧。”
拉着白無期:“我剛好碰到個老朋友,喝酒去了。明日見。”
說完,完全不管馬一帆還想說什麽,扭過頭就走了。
白無期被阿齋拉着往前走:“看到我很高興的樣子?”
“那是。”
阿齋回過頭來:“你剛剛在一邊看全場了吧?那什麽祁連山三虎的,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馬一帆路人臉還愛絮叨,我正愁着呢,就看到你了,你說我高不高興?”
“原來是看我好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阿齋說着,想到了什麽東西。
“剛剛那三個人沒什麽問題吧?”白無期想着:“只是碰瓷這麽簡單?”
“有沒有別的問題不好說,但是現在我也沒辦法證明他們有沒有別的問題了,”阿齋拍手:“我這不是已經把他們吓去官府了麽,生不入官門,我對那地方還是能避則避的。”
“在他們面前抛出小天師的名號,也只是為了炫耀?”
這話問的,跟剛剛馬一帆問的一樣。
他剛才一直在一邊看了全程,對于自己給馬一帆的回複肯定也聽了去了。
【為了炫耀】這個理由,自然是雜夾着一分調侃,九分不耐煩的。
白無期這機靈的小狐貍總不會沒聽出來。
特意再問一遍——阿齋此刻也起了解釋的心。
好像就是不想這小狐貍和馬一帆一樣,那樣認為自己。
“炫耀的心思,有一分?”阿齋還認真算了算:“半分總歸是有的,剩下來九分半就是借着這個名頭,逼他們乖乖去官府領罪咯。”
“那三個人,大胖子有勇無謀,瘦猴有沖勁沒膽子,只有那個公鴨嗓,腦子轉得快人也夠機靈,”阿齋說着,扭過頭看着白無期:“我看他看得很準的,因為夠膽大臉皮厚,善鑽營會演戲,像我。”
白無期看着她,不覺好笑:“這麽說來,你不是很中意他?”
“是中意啊。就是因為中意,所以知道他肯定不會安分的。”
“所以我才把小天師的名號丢出來的嘛,這些打家劫舍碰瓷糊口的人,對道上的關系都很了解的。而且我沒說大話,雖然生不入官門,但是官門是非多,是非多的地方那些玩意兒就多,京師中的官老爺,個個都把我當座上賓呢!”
白無期聽着她說話,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嗯,我也知道,手眼通天小天師,你是最厲害的。”
阿齋聽他開口,扭過頭不經意就與他四目相對。
眼波流轉,實打實勾引人的架勢。
白無期像是沒有料到她的出招,一時晃神。
機不可失。
阿齋擡手拉過白無期的手腕,左手格擋,攔在他的手肘處。阿齋捉妖功夫一流,但是論打架,她不清楚小狐貍本事多少,所以只能堵着他不會撞斷自己左手收回去,右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手眼通天的小天師,不欠人情。
妖精的,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