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化龍的魚 — 第 68 章

盛夏六月,河伯祭。宣河兩岸擠滿了熱情高昂的百姓,河中數艘畫船上敲鑼打鼓,雜耍唱戲,好不熱鬧。其中有一艘特別大華麗的畫船,張燈結彩的兩層小樓上平臺上站着一排大紅嫁衣新娘,一群穿着祭祀服的人圍着她們載歌載舞,轟!大祭祀吹起火焰,火雲翻滾着沖向天空,周圍瞬間鴉雀無聲,無數道目光彙聚在這裏。大祭司手舉着串鈴,一腳高擡開始舞動,咚咚咚,一聲聲鼓點配合着大祭祀的動作,百姓的目光和情緒随着大祭祀動作起伏……

這時天空飄來一團白雲,兩道身影望着下面。

“恭喜,恭喜,晉升上仙。”

“天雷真君,客氣了。”

“哎,應該的,應該的。”天雷真君收起笑容嚴肅望着下面,“平湖上仙,這次就由你負責了。”

绛崖微微點頭應了聲好,也不知是那五百年占湖為王對六界的影響頗大,她飛升神龍後,大家對她神龍之身印象了了,倒是對平湖大王記憶深刻,平湖這兩個字成為了她獨有的稱號。

“這河伯還繼續收下這活祭,你就動手。”天雷真君盯着那艘畫船,看着那一排新娘怯生生站在跳板邊上。

绛崖點頭,反掌五指聚攏雷電彙集成為雷球,天雷真君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真不愧是仙鯉族,不止馭水了得,雷術也驚人。這差使交給你,本君也是放心了。”

“天雷真君客氣了,我還有很多需要天雷真君指導的地方。”绛崖笑着說道,不知為何從化龍後,她被打通天靈般,很多事情變得通透起來,為人處事也變了性子。

“哈哈哈,都說平湖大王任性狂妄不讓人,現在平湖上仙知禮識趣好不一樣,成了龍就上不一樣。”天雷真君捋胡子,笑得臉五官擠成一團,“混賬東西,快,快,劈死他。”

绛崖也看到那些新娘一一被推下河後,一個水渦就将她們吸了進去,在天雷真君指揮的時候,手中的雷早砸下,雷破空化成一道閃電,轟隆巨響,水渦處飛濺起巨浪,兩具黑焦的屍體飛了起來,绛崖一時詫異,但她手裏不停将兩具屍體收到天上放在他們腳下。

“天雷真君,這河伯怎麽有兩?”绛崖詫異,她的雷有追蹤的術法絕對不會殃及無辜。

天雷真君知道绛崖這本事,心中也是這麽想的,但還是要例行公事的确認一下,他手中法器飛出在兩具屍體上空飄了一圈吸收了其中一具。

“糟糕了,小龍龍。”天雷真君驚詫道,一時說出了往日對绛崖的稱呼,“你誤傷了一凡人。”

“凡人?!”绛崖一聽心被什麽刺了下,馬上蹲下來檢查那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手掌剛劃過他的心口時,身後陰風飄來。

“兩位神仙好。”

稀稀落落的招呼聲傳來,绛崖心徹底涼了,不用回頭就知道勾魂使者,黑白無常來了。

“說你倒黴還是幸運,死在上仙之手,下輩子有你造化了。”黑無常手中鐮刀往他心口一戳,一道黑影被拖了出來。

绛崖看過去希望能看清那凡人的面容,可惜魂魄是已死狀呈現的,根本看不出這凡人生前的模樣。

突然绛崖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下,她轉頭看去一身死人白,三尺長舌幾乎拖地,頭戴白色高帽,寫着一見生財。

“當先,死人死魚非并,早雞在生死步咧。”

绛崖一懵,天雷真君到是聽了明白,手向黑白無常擺了擺,黑白無常用鐵鏈往那凡人身上一搭,拖着他往一個黑洞裏走去一下消失在原地。

“天雷真君,怎麽辦。”绛崖依舊跪坐着茫然看着發顫的雙手,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她喘着粗氣越來越難已呼吸起來。

天雷真君看她着模樣輕快的心一下沉了下來,鄭重道:“你不用自責,剛才白無常說了這凡人死于非命,他白日遭雷劈,也是他的命數。”

“死于非命?”绛崖默念擡頭看天雷真君,“天雷真君乃天界好神仙,還望多多指點解惑。”

天雷真君一把将绛崖拉起來,感慨道:“你初登上仙,第一項差使就多劈了個凡人,也是晦氣。但你也不必在意這些,畢竟上仙和仙職毫無關系,你是憑實力升了上仙,憑本事在本君身邊當副手,本君這雙火眼金睛看着清楚的很,不會向天帝說些什麽的。”他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你這小龍龍不要太膽小,多學學你兄長,他可……”天雷真君想起那條健美能打的小黑龍已經死了,調侃的心思一下沒了,搖了搖頭,“你要是不心安就到地府看一看吧。你這差使本君幫你複命就是。”

绛崖雙手行禮感謝,原地猶豫半刻口念決,開啓了通往地府的通道走了進去。黑雲湧動形成一個通向地府的甬道,她先是走了幾步,一轉身化成一條豔紅的小龍往深處飛了進去。

“上仙,上仙……”

绛崖初到地府望着死寂的黃河之水下無數掙紮的鬼魂,目光一下被吸了過去,身體也不由自主的走到河邊,嘩,一條手臂沖了出來就要往她腳踝抓去,她低頭看着那手抓住自己的腳踝,只聽見水底一聲尖叫,那只手成為粉末散去。

這時,绛崖才看去喊她的人,那人帶着一大鬥笠,鬥笠遮住了他大半個臉,從他的聲音可以判斷出是個年長的男子,他周身被厚重的濃霧遮住。绛崖只好向他走去,她周身仙氣一下将四周的死氣清散,看清了他身披蓑衣手握着船槳站在一小舟上。

“擺渡人?”

绛崖不确定向他說道,目光透過他看向後面昏暗又無數人影移動的遠處。

“是的,我就是這地府的擺渡人。上仙要是前往地府就需登上此舟前往。”擺渡人簡單回到,将小舟擺好位置。

绛崖看着這平凡無奇的小舟,這就是傳說中的小舟,進入地府的唯一途徑。

“可見黑白無常在此通過。”绛崖雖不大清楚地府,但知道黑白無常是地府的陰司,辦差的時候未必按尋常推斷。

“看到他們拉着個焦黑的鬼魂從奈何橋過去了。”擺渡人回想到。

绛崖聽了點頭,如她所猜測一樣,走進小舟向擺渡人道:“帶我去找閻王。”

擺渡人點頭,輕輕往水裏一撐,小舟移動起來。

绛崖站在舟尾,滑動見水面并無波瀾,水下鬼魂成群結隊般追着他們,绛崖側着頭有些不解,但也沒去問,只是靜靜看了片刻往兩岸看去,兩岸昏暗看不清任何東西,滿目的昏暗除了了擺渡人處的一盞風燈再找不出任何色彩。

“上仙,是覺得無趣了?等到了忘川,就有意思了。”擺渡人極為好客的說道。

绛崖只是點頭,不由得想起她的兄長,她的嫂嫂。她嫂嫂來自地府,是一只人見人怕的羅剎,他們之間的事情,她不清楚,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兄長帶着嫂嫂來到族裏向族人介紹。

绛崖成日除了玩耍就是化龍,根本記不清當時的場景,只記得嫂嫂那一身黑紗裙,黑的特別就這樣記了下來。绛崖看着地府的黑,突然想起了那黑紗裙,她的嫂嫂。她突然感覺心口一痛,半跪了下來。

“上仙?”擺渡人見绛崖突然跪下來出聲問道。

“沒事。”绛崖輕輕搖頭,“可認識一只叫沈放的羅剎。”

“她?!”擺渡人聲音一揚,又恢複到原來的語氣,“知道的,不知上仙問來是?”

绛崖聽着擺渡人試探的語氣,心知道身在地府不該多事,簡單敷衍了幾句,擺渡人也識相的轉移了話題,一下又恢複了安靜。

一個小拐彎,突兀的紅,火一般燒遍兩岸,這就是傳說中的彼岸花吧。绛崖這麽想的,不知兩岸之短還是着了迷,她感覺只是短暫一瞬,他們就過了忘川穿過奈何橋,簡單望前一望就能看到長龍排隊的鬼魂。

“上仙到了。”擺渡人将小舟靠岸,绛崖并沒即可上岸而是朝擺渡人給了個錦囊,擺渡人高興接下。

绛崖這才上岸,看着擺渡人又劃着小舟穿過奈何橋,消失在黑暗中。

绛崖遠遠看着形态各異的鬼魂老老實實排着隊,一頭一黑一白源源不斷送來各樣鬼魂,另一頭一簡陋的棚子擺着數個碗,一老妪手持着湯勺,一勺一勺補添着空碗,到沒看到傳說中裝孟婆湯的大鍋。

“上仙。”

绛崖轉身去看匆匆忙忙過來的鬼差,绛崖簡單說了來意,鬼差點頭為她帶路。

“見過閻王。”绛崖客氣行禮。

閻王坐在寶座上客氣說了句免禮,請绛崖上座,绛崖幾句客套說明來意,表示此事怪異,他也極為感興趣,二話不說與绛崖往判官堂去。

判官堂,結算鬼魂生前的地方,這裏的判官分為兩種,活判官,死判官。活判官可以受理冤案,反之死判官負責剩下的。在判官堂,只知道每日流過的鬼魂,卻不知判官幾何。

绛崖跟着閻王來到判官堂,根據绛崖的描述,閻王很快的找出了此鬼魂,正巧此鬼魂為死判官受理,閻王帶着绛崖過去,他們站在後面悄悄看着死判官如何受理此案。

只見驚堂木下,下面鬼魂吓的一哆嗦,一下跪在地上。

“堂下何人?因何而死?”

绛崖看着那鬼魂,一身白衣老實跪着,心裏疑惑這鬼魂何時換了衣服。

“我乃宣州張氏,張逸軒,因欲潛入水中救河伯新娘慘遭雷劈而亡。”

張逸軒突然擡頭,一臉義憤填膺,怨氣沖天。

“他!”绛崖大喊一聲後退一步,一時亂了心神,“怎麽會是他?”

“上仙認識此人?”閻王極為疑惑問,轉又看堂上,這時判官已經了解此案,鬼差将他帶了出去。“上仙,是否上前一看。”

绛崖此刻已經收回心神,歉意向閻王一笑,跟着閻王到了判官身旁,輕輕一拍判官變成了一翻開的本子,原來死判官都是本子所化,裏面早清楚記載了來人的死因,只是走個過場無需審判。

“宣州張氏,張逸軒,年十八,宣帝三十年,河伯祭,死與非命。”閻王念完将本子交還給判官,“上仙,此事并非你之過,你大可放心,諾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本王可為上仙作證。”

绛崖感謝閻王,簡單幾句回到仙界,繼續她的公務。天雷真君看到绛崖狀态還算好,滿意點頭,為她安排各種差使。

但這才上噩夢的開始,绛崖布雨,有人死在水坑裏,有人因路滑死在懸崖中,有人腳滑摔進井中千奇百怪的死法,唯一不變的是,是他,都是他。绛崖因此辭去布雨差事,轉雷刑,本想能避過,但結果如出一轍。

無法,绛崖又來到來地府,誠意拜閻王解惑,閻王深表同情破例為她查找因果生死簿。

“上仙,請看。”閻王臉色凝重未讀出,破例讓绛崖目視。

绛崖低頭看去,密密麻麻的記載下,一行醒目朱紅筆注。

永世于死于仙鯉族绛崖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