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劫 — 第 90 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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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面容憔悴地從屋內走了出來。

他把自己折騰得有些不成樣子,看起來實在過于頹唐,與往日的風華絕代大相徑庭。

原本應該潔淨的衣衫上沾着絲絲點點的血跡,幹枯的發絲淩亂地貼在頰邊,卻擋不住眼中的些許疲憊。

可是在聽到望月仙君有法子能将寧安救活的時候,那雙眼睛卻有一瞬晶亮非常。

“仙君,你說有辦法能救活寧安?”臨淵目光急切地看着他,聲音都是顫的,“什麽辦法我都願意一試,請你但說無妨。”

望月仙君看着他這副模樣,有些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後垂垂眸,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遞了過去:“帝君,您要救寧安也該顧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太上仙君帶來了幾丸丹藥,您不如先服下,再聽我們細說。”

臨淵不假思索,将丹藥倒在掌心,一仰頭就咽了下去,動作快得紀玄甚至還沒來得及去端一盞水來。

“到底是什麽辦法?”

望月仙君忍不住嘆了一聲:“帝君随我去染塵殿吧,這個法子是太上仙君想出來的,還是讓他親自同您說吧。”

*

染塵殿外,太上仙君捋着花白的胡子坐在院中,眉頭微皺。

聽到身後有急切的腳步聲傳來,他忙起身沖着臨淵行了一禮,卻立刻被臨淵扶住:“望月仙君說,您有能夠救回寧安的法子?”

太上仙君成仙時便已是如今這副老者模樣,但其仙齡也着實不短,多年來又經常在三界之中游歷,所見所聞自然要比一般的神仙廣博些,饒是臨淵也比不上。

是以,若是旁人說有法子能救回寧安,臨淵或許還會懷疑,可是太上仙君這麽說,臨淵一定是信的。

太上仙君見臨淵這般憔悴,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在心裏暗暗嘆了一聲,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帝君,您莫要着急,聽老朽慢慢說。如今确實有個法子,只是這法子也不能保證一定就能将寧安仙侍給救回來,只是有幾分希望罷了。”

“但說無妨,只要能救活寧安,便是只有一絲希望我也願意一試。”

太上仙君點點頭,緩緩道:“您是知道的,老朽平素以煉丹為好,這些年來什麽樣的丹藥都練過一些。

“我有一枚煉制千年方成的丹藥,近些年才将将煉成。此丹藥名曰還魂,若是凡人服下,可續陽壽,即便是已沒了生息,也可起死回生。”

太上仙君語氣有些凝重,眉頭皺了一下,“但若想讓仙者複生,區區一枚還魂是遠遠不夠的。”

太上仙君多年來煉制丹藥,宮中自然有不少奇珍異寶,旁處瞧不見的珍惜藥草到他那裏去找總能碰碰運氣,時常便能找到。

可是現在看他這模樣,想來所需之物定然極其難尋。

含章和紀玄在一旁看着,眸光暗了一暗,但是臨淵卻定定地看着太上仙君:“您說,不論有多難尋,我定會尋來!”

“說起來,此物也并不難尋,但又實在是無處可尋。”太上仙君道,“若想将死去的仙者複生,要以死者的骨血血肉重塑身軀,之後,需要修為高深的神仙以自己半身神力為引,幫死者重塑魂魄。只有魂魄和身軀塑好,還魂丹才有用武之地。”

臨淵靜靜地聽完,沒有半點猶豫:“半身神力?用我的半身神力可否?”

聞言,衆人皆是一驚,太上仙君嘆了一聲:“帝君啊,雖說您天生神骨,生來便是上神之身,但是半身神力可不是輕易就能修來的。

“如今魔族雖然已止刀兵,但難保來日不會再起禍事,若是您失了一半的神力,到時該如何應對?難道您要放着蒼生不管,只要救回寧安仙侍嗎?”

說來也巧,臨淵結陣将無渡河邊的霧氣散去之後,魔族竟然全部退回了魔域,此後再未有什麽動靜。就像是某種目的已然達成,退走得幹幹靜靜。

臨淵面色不變:“仙君放心吧,若是真有那麽一天,臨淵向您保證,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不會任由魔族胡來。身為帝君的使命,臨淵不曾有一日忘過。”

“好吧。”太上仙君點點頭,看出他心意已定,也不再多言,緩緩道,“若說您以前的神力自然可以,可是現在——”

臨淵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他身在身受重傷,體內還有一縷魔氣壓制着靈力,此刻他的一半神力不足以給寧安重塑魂魄。

“我知道,我會把傷養好的。”臨淵點點頭,忽又問道,“可是您說的骨血血肉是?”

“這便是那無處可尋之物。”太上仙君淡淡道,“神仙與凡人一般,也都是血肉之軀。”

臨淵的心忽的沉了一下,眸中好不容易添上的幾分光彩霎時間暗淡了一半,像是深秋走在幽深的林子裏忽然淋了一身的雨,讓他整個人從心底升起一陣絕望的寒意。

紀玄在一旁聽着,忍不住驚呼一聲:“可是寧安魂魄皆散,身軀早已不存,要去哪裏尋她的血肉呢!”

寧安修為不高,按照常理來說,死後應當如尋常小仙一般,魂歸幽冥,肉身仍在。

可或許是因為斬魄的威力太盛,加上那一劍又正刺入了心口,不僅魂魄散了,竟是連肉身都不曾留下。

原來,最難的本就不是什麽半身神力,而是那根本無處可尋的骨血。

院中一時間靜得沒有一丁點兒聲音,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含章率先想到了什麽,急急道:“仙君,至親之人的血肉可以嗎?寧安弟弟的屍身現在就葬在且介山,若是以他的血——”

臨淵希冀地看着太上仙君,可是卻見他搖了搖頭:“若要讓寧安複生,只能是她自己的血肉,旁人無論是誰都沒用。”

臨淵眼中的光暗了下來,周圍又是一陣可怕的沉默。

誰都沒有再說話,大家心裏都明白,在太上仙君今日說出這些話之前,其實他們還都抱着一絲希望,一絲或許能将寧安救活的希望。

可是現在,一切比一開始還要令人絕望,擺在面前的現實似乎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将寧安救活了。

臨淵啞着聲音,眼中布滿了血絲,喃喃道:“就算沒有她的血肉,能将她的魂魄塑起來也好。”

太上仙君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坦白道:“可是這樣塑起來的魂魄,可以是任何人的。沒有她的血,那人就不會是她。”

臨淵閉了閉眼,身形晃了一下,若不是含章及時扶着他,他定然會跌倒在地。

“帝君,您——”含章正要說些什麽,忽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自一旁的花圃裏傳來。

循聲望去,原來是幾十年前被寧安從周游山帶回來的靈參。

當年寧安澆枯了先天帝送給臨淵的焰火,因為聽說靈參生長的地方周圍草木異常繁茂,所以寧安在周游山看見這株靈參時,便費了不少靈力将它抓了回來,種在焰火旁邊,希望能夠彌補自己的過錯。

沒成想這株小東西不負衆望,還真将焰火給救活了,自那以後便一直種在焰火旁邊,待在這花圃裏。

靈參剛被帶回來的時候只有巴掌大小,後來重華宮的仙侍們還有寧安時不時會喂它些靈力,加上九重天靈氣比別處要充盈許多,一來二去幾十年下來靈參已經長得白白胖胖,足有兩個巴掌大了。

紀玄不悅地擰了下眉,沖它“噓”了一聲,示意它別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麽動靜。

可是靈參卻像什麽都沒看見似的,根本不理會他,将自己的小手在地上一撐,從泥土裏一下子跑了出來,跑到焰火邊上調跳來跳去。

見它這個時候還在這裏鬧,紀玄有些生氣,跑過去一把薅起它頭頂上的幾根須須:“跟你說了不要吵,怎麽回事!”

靈參都被他抓在手裏了卻還不消停,晃着短短的小手小腳仍舊要往焰火的方向去。

紀玄有些不解,意識到了它的不對勁,用手點了點它:“你有話要說?”

靈參點點頭。

衆人這時也被靈參奇怪地舉動給吸引了,紀玄見狀将它往地上一放,它便扯着紀玄的衣擺往焰火那裏拽。

紀玄不明所以,跟着它走了幾步,看着面前開得好好的焰火,撓了撓頭:“這是什麽意思?”

靈參叉了叉腰,幾乎把“你真笨”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它舉起小手拉着紀玄的袖子,把紀玄的手舉到了焰火上面,然後——

張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一下咬得不輕,紀玄的手上已經有了血痕。

紀玄吃痛,握着自己的手,委屈道:“你到底是怎麽回事,看給我咬的,都出血了——”

他說着說着,忽然意識到什麽,聲音猛地一滞,有些難以置信又有幾分欣喜地回頭看着臨淵。

臨淵此刻也明白了靈參的反常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面上緩緩浮上一抹淺淺的微笑,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心裏卻是難以抑制的欣喜。

衆人尚有些不解,忽聽紀玄笑着拍了拍手:“寧安有救了!當初為了救活焰火,她用了不少自己的血澆在焰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