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梨铩愣了一下，也沒有拍開連荒的手。過了許久，大概是久到連荒手都要麻了，正準備收回的時候，梨铩才終于開了口，淡淡道：“你不會的。”
就是沒有任何理由的。
她相信一萬年前的連荒不會，一萬年後，也不會。
連荒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過了一會，梨铩非常自然地從自己懷裏拿出了連荒的錢袋，将銀子付給了店小二。末了還感嘆道：“還好上次沒還給你。”
“……”
連荒無言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沒有把錢袋拿回來，轉身就往臨安鎮外走。
梨铩迅速追上，死拽着連荒的衣袖不讓他走，“你要去哪兒？”
“你猜。”
反正去哪都不會去那個晦氣萦繞的破房子。
“不行！不準走！”梨铩死死地拉住了連荒，“你得跟我回去。”
“怎麽？”連荒擡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沒能扯回來，“梨大人，你一刻離不了我？”
“誰離不了你了，自作多情。”梨铩鉗制住連荒的胳膊，也顧不得形象不形象的，拼盡了吃奶的力氣把連荒往回帶，“我就是覺得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倒黴！”
“……虛假一點不好嗎？”
好歹撒個謊什麽的。
說不定他還能乖乖跟她走。
最後，梨铩還是死拽着連荒進了郦玉晶家。兩人順利地進了門，但有了先前那一跤，梨铩怎麽也不敢放松警惕。
結果千算萬算，屁股剛碰到椅子的時候……
椅子塌了。
“轟”地一聲響，成功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禮。
連荒站在她的身側，搖了搖頭，“欲加害于他人者，必自害于其身。”
梨铩：“……”
下次一定要趁着天黑，把他給做了。
郦玉晶與她丈夫王仁看着氣場明顯不同的連荒，忍不住小聲問道：“聞語姑娘，這位又是？”
聞語嗑着已經發潮的瓜子，笑得很是慈祥，悄聲解答道：“這是我們師兄。平日裏與師妹感情可好了。你們看看，是不是很般配？”
“……”
郦玉晶與王仁默默地對視一眼。
感……情……可好了？？？
如果他們沒有瞎的話，那麽這位師兄臉上的幸災樂禍是不是……太明顯了點？
就在夫妻二人這麽想着的時候，連荒正打算上前湊到梨铩面前再戲弄她幾句，結果剛邁開腿，整個人就摔到了梨铩的身上，生生将剛要坐起身的梨铩又壓了回去。
四目相對，一時間竟有些無言。
在這種詭異而暧昧的氣氛之下，郦玉晶與王仁又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原來，年輕人的戀愛是這樣的。
又嫌棄，又黏糊，又暗藏玄機。
果然還是他們年紀大了。
梨铩推開身上的連荒，慌忙站了起來按了按心口，試圖将方才那種不自在感給壓下去。
最後尋了一張結實的椅子，坐到了聞語的身邊，離連荒遠遠的。
先前梨铩去找連荒的時候，聞語有簡單地問了幾句。這夫妻二人倒黴的事約莫是一月前開始的，基本上是幹什麽都不行，末了還會連累他人。于是便花了點小錢，買了最偏遠的茅草屋，就此住下。
雖然遠離了人群，也過了許久，黴運卻始終沒有放過他們。鎮上三天一大風，五天一場雨，只往他們住所來，一個月下來，這茅草屋也破了不少回。
王仁憂慮他們是不是被什麽髒東西纏住了，和郦玉晶商量之後，郦玉晶便找了聞語過來，想讓她做個法，除去邪祟之物。
聊了一會，郦玉晶就拽了拽王仁的袖子，說道：“夫君，一會聞語姑娘她們該餓了，你去弄點吃的來吧。”
王仁點頭，起身離開。
等着人走遠了，郦玉晶才慌忙起身，補上了先前未行的禮數，“見過戰神大人，花神大人。”
說完，郦玉晶遲疑地看了一眼連荒，并不清楚這位的神職是什麽。
梨铩抓了一把瓜子，介紹道：“那是窮奇，連荒。”
“……”
聽完後，郦玉晶當即就跪下了，“連連連連連荒……連荒大人……”
“你先起來吧。”梨铩嗑着瓜子，得空開口道，“放心，他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郦玉晶遲疑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擡了一點頭，看向連荒。然後就清楚地看見連荒朝她彎了彎唇角，輕飄飄地扔來一句：“我會。”
這下，郦玉晶覺得她的腿不止是軟了，可能她下半輩子都要在輪椅上過了。
梨铩一拍桌，“你怎麽能欺負人家小姑娘！”
“就是！”聞語跟着附和，“要欺負也只能欺負小梨铩！”
“對！”
說完後，梨铩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扭過頭去看着聞語，眼神逐漸變得疑惑，“嗯？”
什麽叫只能欺負她？！
“口誤口誤。”聞語能屈能伸，瞬間改口，一臉嚴肅地看着連荒，“要欺負也只能是梨铩欺負你。”
“對！”梨铩贊同道。
郦玉晶跪在地上，看了看連荒，又看了看梨铩，覺得氣氛有些微妙。
而在梨铩與聞語一唱一和地說完一番話之後，連荒也沒開口反駁，淡淡地看了一眼郦玉晶，就撇開了視線。
聞語将人扶起來後便問道：“所以，按你所言，王仁是被你牽連的？”
郦玉晶點了點頭，有些愧疚。
在聞語問清細節的時候，梨铩分心看了一眼四周。屋子幾乎已經不能用“簡陋”二字來形容了，角落甚至還有積水，像樣一點的家具一樣也沒有。
郦玉晶是妖族，因妖與仙的體質有所不同，與凡人接觸過多會影響對方的身體。所以妖族在跟凡人相愛前，必須服藥，弱化修為與妖氣。要抛棄的東西，比神仙還多。
目前來看，梨铩幾乎感受不到郦玉晶身上的妖氣，若不是還能施展一些法術，想來已經與凡人無異。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梨铩轉過頭去，忽然問道。
郦玉晶一愣，答道：“不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梨铩不甚滿意地皺了皺眉，卻又很快舒展開來。而此時，聞語也已經問得差不多了。
郦玉晶家實在太過簡陋，沒有可供她們住下的地方。梨铩三人便起身告辭，去鎮上尋了一間客棧。
夜很靜，月很圓，梨铩與連荒、聞語三人圍着一張大圓桌坐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氣氛詭異。
最終，聞語先開了口，先指了指自己，又指頭岔開指了指梨铩、連荒二人，“我……和你們兩個睡一間房，不太好吧？”
這多讓人不好意思啊。
梨铩愣了愣，似乎是沒聽懂聞語這話裏的意思，耿直道：“那你身上還有銀子嗎？”
聞語搖了搖頭，“我向來不攢這東西。”
“那只能先湊合着了。”梨铩嘆了一口氣，先前付面錢的時候，已經差不多花光了連荒錢袋裏的錢，僅剩的一點也就夠這一晚。
大概是體會到她們到底有多窮，聞語也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們明天要找個破廟了。”
當神仙當到這個地步，也太失敗了。
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連荒默默地把一錠銀子擺到了桌面上，彎起唇角淡淡道：“想要麽？”
梨铩和聞語的眼睛同時一亮，可還沒等她們伸手，連荒又将銀子收了起來，“給你們可以，但我這人，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我知道了！”聞語同學率先舉手，機智搶答，“把梨铩賣給你，這樣可以嗎？”
梨铩：“？？？”
你到底是哪邊的？！
“可以是可以，但……”
連荒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手捂住了嘴。梨铩奪過連荒手裏的銀子，扔到聞語的懷裏，“不可以！你想都別想，銀子我收下了！”
雖然被捂住了嘴不能說話，但連荒的眼底還是透着藏不住的笑意。
聞語手握銀子，看了看幾乎整個貼在連荒身上的梨铩，又看了看眼裏滿是寵溺的連荒。
很突然地，她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
于是很識趣地站起身，“那個……你們早點睡！我先去再開一個房間，就不打擾你們了昂。”
說罷，聞語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還不忘“砰”地一聲将門關得嚴嚴實實。
“？？”
梨铩松開手，莫名其妙地看着聞語離開的方向，“她這是怎麽了？”
“也許……”連荒擡起手，替梨铩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很是溫柔地說道，“是怕打擾到我們吧。”
“我們又沒有什麽可……”
打擾的……
梨铩低下頭的時候，恰好連荒眉眼間的溫柔撞入她心口，頓時呼吸一滞，有些反應不過來。未說完的話便生生卡在了喉嚨裏。
看着她的表情，連荒輕輕地笑了，又低低地念道：“梨大人……”
梨铩整個人顫了一下，往後退了一大步，雙手捂胸，警惕地看着連荒，“你你你幹什麽！”
這人吃錯藥了吧！！
沒事幹什麽……幹什麽要這樣喚她！
看着梨铩明顯的抗拒，連荒臉上的笑意落了下去，睫毛輕輕地顫動着，是掩不住的失落，又低聲喚了一句。
“梨大人……”
“咳咳咳！”梨铩受不住了，連連後退三步，幾乎整個人貼到了牆壁上，欲哭無淚地說道，“你別這樣，有話好好不行嗎？我我我我一定會還你錢的，好吧，連大哥求你了。”
連荒擡起頭，又喚了她的名字，“梨铩。”
在連荒話音落下的時候，梨铩只覺得心口炸開了一個雷，“轟”地一聲，她的腦海裏變得一片空白。
梨铩有些緩不過來，神情恍惚地看向連荒，後者已經站了起來，就這樣站着，靜靜地看着她。
僅是一眼，就恍然隔了萬年時光。
她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
好像午夜夢回時聽過無數遍，有點溫暖，又有點心疼。夢裏那個聲音，也會很溫柔地喚她“梨铩”。
不知道失神了多久，等梨铩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沖出了門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
吹了好一會冷風，梨铩瘋狂亂跳的心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我怎麽覺得……”
好像有哪兒不太對勁？
于是梨铩迅速折返，一腳踹開連荒的房門。連荒還在，只不過多了一個長得憨憨的男人。
那男人見了她也不慌，甚至很自來熟地打了個招呼，“嗨，大嫂！！”
梨铩：“……”
大你娘。
連荒果然是故意撩撥她，氣走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