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兩人不知如何化解這漫天的尴尬之時,一個和藹敦厚的聲音算是恰恰解了圍:“若是燙着,丫頭屋裏,那藥閣上紫色藥瓶裏有藥”。
雲裳趕緊抽了手,一溜煙的跑進了屋裏。
姬俊也及時抓回亂飛的思緒,略略穩了穩心神,轉過身來,面上一派禪靜的神色,好像剛才心內的波瀾壯闊都不曾發生過。
目之所及是一個白發老者,雖已耄耋,但依然看得出氣質不凡,頗有風範。
“老翁可是搭救我們的醫者”,心下這麽想着,姬俊便問出了口。
老者已走至曬放藥材的地方,笑了笑,俯身将身後裝滿草藥的婁框卸在牆角邊。
然後走到姬俊旁邊,一邊探脈一邊笑道:“看來對症了,不枉費老朽花的這一番心思了,公子如今身體無礙,那藥也不必喝了,凡藥便是毒,多喝無益”。
姬俊欠了欠身子,正打算給老者長躬一揖,好好答謝一番,卻被老者擋了回去:“醫者本分,公子不必多禮”。
姬俊忙答:“老翁叫我姬俊即可。”
“姬俊?”,老者淡淡的說道,雖然那日他已經從姬俊的穿着上看出端倪,但是他還是希望再證實一遍自己的想法。
“果然,”老者微眯了眼睛,“可是軒轅嫡脈之後?”
“家考乃玄帝之兄”,姬俊恭敬答道。
其實自他見了老者的面貌,便總覺得老者是身世不俗之人,隐遁在此,又如此善心,應該也是奇人,心下便越發尊敬起來。
“你是軒轅帝儲”,老者突然面色一動,繼而自言自語道:“黃帝的玄孫,我早該想到的”。
“你是神農先王,炎帝”?這句話一問出,姬俊自己也吓了一跳。
老者擡了擡頭,面上的凝重一掃而光,依舊恢複了面目慈愛的模樣,款款開口:“老朽複姓烈山,并不是神農姜姓”。
“可是……”,姬俊還想繼續追問,但老者似乎不欲提及此事,只是淨自的走到草藥旁邊開始給剛采回的采藥分類攤放。
姬俊突然間就明白了什麽,于是他只好把話吞回肚子裏,走上前幫助老者分揀草藥。
這時,雲裳也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雲裳只道剛剛是姬俊一時情急,并未有其它意思,若是換了別人,他應該也會如此,所以并未往心裏去。
姬俊見雲裳走來,心下想着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時間也覺得自己有些莽撞,唐突了人家姑娘。
但見雲裳面上雲淡風輕,似是剛剛什麽都未發生過的樣子,一時間心口好似堵了個什麽,說不出的別扭。
老者采回的草藥種類繁多,雖然雲裳也曾看過不少藥經藥典,但依然有許多認不出的,遂一一請教老者。
老者也不厭其煩的給他們講解。
雲裳和姬俊方才明白,現如今九族藥典皆是記載的常見草藥,很多稀有草藥未有記載,而且更多草藥也未發覺。
至于熬制之法,也都是千篇一律,能救人之方實在鳳毛麟角。
所以老者才親自采藥、曬藥、試藥,求得良方,救于世人。
看着不遠處的晾藥臺上那滿滿的草藥,姬俊和雲裳心下又對老者萬分佩服。
待三人分揀完草藥,已是黃昏時分,老者自去備餐,雲裳怕姬俊累到,催了他去歇息,自己将遍地狼藉清理完畢了。
晚霞漫天的鋪展,悠悠然綻開一副奇美的畫卷,一輪清月遙挂天邊,清輝熠熠,應着這滿天繁星,将夜演繹的絕美豔然。
素夜下的小屋,正在安靜的審視這美好的時刻,一縷青煙從小屋頭頂的煙囪冒出,随風飛舞,搖曳生姿。
老者不僅醫術高明,廚藝也是十分了得,飯後許久,鮮美的味道依然久久留于齒間。
老者外出的日子,雲裳只能自己做飯,每每看到姬俊吃飯時那努力的樣子,雲裳就暗示自己,他是病中食欲不振。
今日的姬俊,明顯比往常吃得多的多,庖廚高低已然分明,“我是醫者,不是廚子,”雲裳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可一想到老者醫術也比自己高了許多,心下就多了一絲忿然:“老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然而雲裳總是有理由原諒自己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嘛,若比泥塑雕刻,他肯定不如我的。”
自我安慰後,雲裳輕撫了一下圓滾滾的肚子,吃的這樣多,不溜達溜達,恐怕是睡不安穩的。
屋前大約百米不到,就有一處小山丘,賞夜倒是極好的地方,都住了這麽久,今天才發現這一好去處。
溜達的有些累,雲裳便尋了山丘上一處平整的位置,坐下來,細品夜色。
夜晚的風總是涼的,絲絲麻麻的冷意爬邊全身,雲裳緊了緊衣領,抱了抱胳膊。
後背一絲暖意襲來,繼而流遍全身,雲裳回頭一看,便看見姬俊正拿了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
“夜裏風冷,殿下怎麽到這來了”,看到姬俊的出現,雲裳只以為他也是晚上吃得多,出來消食了。
姬俊暖暖含笑,繼而說道:“我看姑娘漏液外行,身上又穿的這樣少,所以尋了件袍子給你”。
雲裳一怔,他竟是特意尋來的。
姬俊也意識到了自己言語的不當,遂解釋到:“若是我好了,姑娘又病了,什麽年月才能離得這裏”。
雲裳心下釋然,原來竟是這個原因,于是笑着開口道:“殿下不必姑娘、姑娘的稱呼了,叫我雲裳就行了”。
姬俊會心一笑:“好,那雲裳也不必殿下、殿下的叫了,這些天承蒙照顧,你喚我姬俊便好”。
雲裳點頭同意了,歡喜道:“如此,我們也算是朋友了。”
姬俊眼裏含了朦胧而深邃的笑意:“自然”。
姬俊望了望雲裳,忽而開口問道:“你,也是靈山十巫的承繼人嗎?”
話一出口,姬俊的心便懸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一個肯定的答複。
雲裳不知道他怎麽會問到這個,但還是據實已告。
“師父座下有大師兄,雖說大師兄有望承繼師尊之位,但還有其他師兄呢,輪不到我的”。
聞此喜訊,姬俊突然長舒了口氣,心內歡愉。
靈山十巫是不能婚娶行嫁的,如果雲裳是承繼人,自己的心思豈非要落一場空。
雲裳并不知道姬俊的心意,一心只以為是閑話家常,于是說道:“其實,我不知道,師父師尊待我好是不好”。
姬俊不知發生何事,只得靜靜的聽着雲裳說。
“我是孤兒,是被父母丢棄在山腳,師尊把我撿回來的,他們從小就十分疼我的,飲食起居也比其他師兄姐待遇好,雖然師兄姐有出自各族王室之輩,但師尊師父也一如既往的偏對我好。”
“那不是很好嘛”,姬俊不解雲裳的意思。
“可是”,雲裳話鋒一轉:“師父從不肯教我治病救人的真本事,哪怕我藥經藥理記的再熟,師尊也不肯盡心傳授占蔔占星術,我所學只是皮毛而已”。
雲裳撅起了小嘴,又忿忿說道:“我現在還不如剛剛上山兩年多的小十七,他都尚且可以觀天占語,切脈診病,我卻還只能觀星色,治鳥獸”。
“不過,我現在卻發現,這是老天給我的最好安排”,雲裳面上陰霾突然一掃而光,變得十分晴朗。
姬俊已然習慣了雲裳跳脫的思維,煥然一笑,問道:“什麽安排。”
“就是與你一起呆在這裏啊”,雲裳笑着脫口而出。
然後開心的說道:“之前以為遇到敵人是十分不幸的事情,現如今才發現,這真真是個巧妙的安排”。
“要不是因為這次遇險,怎麽會認識老翁,老翁的醫術可比師父好,況且懂得又多,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醫者,跟着他,自己醫術可大有進益了”。
心裏想着,雲裳便雙眼一眯,癡癡地笑了。
姬俊自然聽不到雲裳的心語,驚聞此言,又見雲裳這般傻笑,姬俊的心裏突然說不出的欣喜。
她這是說喜歡與自己呆在一處的意思嗎,難道自己對她的那番心思,她也有?
兩心相知,原來是這麽讓人欣喜若狂的感覺。
此刻雲裳尚不知道姬俊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看着姬俊陷入沉思的樣子,雲裳用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驚的姬俊立馬拉回了飄走的思緒。
“你在想什麽”,雲裳看他呆呆坐着,于是這樣問道。
姬俊潺潺的笑道:“我在想,人都道醫者穩重,怎得你就這般靈動,想來你師父定是因為歡喜你這樣活潑的性子,才不願把你變成老成持重的模樣。”
雲裳故意學着老者的樣子,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須,語重心長的說道:“嗯,嗯,想來如此吧”。
姬俊被她這番有趣的樣子逗的哭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