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滿心期待的等着純狐回來,心裏暗暗想着姬俊會是什麽反應。
要不是如今身份特殊,娥皇必然是要将一對喜人親自送過去的。
不過,純狐去也是一樣,反正都是自己的心意。
等了半日,娥皇有些呆不住,便徑直走到山門來等,不到片刻功夫,便看到純狐急匆匆的跑來了。
娥皇看她跑的滿頭大汗,笑道:“你慢點跑,仔細摔了。”
等到純狐跑近,娥皇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麽樣,他可喜歡。”
純狐木然的點點頭:“視若珍寶。”
“那就好,”娥皇非常開心,再想說些什麽,卻看見純狐十分悲戚的神色,不禁關切道:“你怎麽了?”
純狐猛然擡起頭,聲音低低的說道:“我好像……好像聽見有人議論……說是……說是神農族的喪鐘響了。”
“喪鐘?”娥皇聲音提高了幾分:“怎麽會。”
未等娥皇想到這喪鐘會是為誰而鳴,便看見一隊身着神農服侍的人急匆匆的上山來了。
娥皇多想跑過去問,但就是邁不動腿,“難道……父王巡視河道出了事?”
那對人顯然也看到了娥皇,紛紛走近行了大禮。
娥皇搶先開了口:“是不是父王出事了?”
領頭的守衛答道:“王上平安,現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娥皇稍稍吐了口氣,卻聽到守衛忽然說道:“是,是大公子出事了,王妃一時氣血攻心,吐了一地的鮮血,是以,靜妃差我等前來請巫彭長老……。”
待那守衛擡起頭,這才發現娥皇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他也不敢耽擱,急忙向詹靈宮走去。
純狐急匆匆跟在娥皇身後小跑,幾乎快要哭出來:“王女,王女放心,王妃肯定會平安無事的。”
至于犬修,喪鐘已響,還有其它的可能嗎?
娥皇走的太急,腦子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下山的時候,一腳踩空,便直直的摔了下去。
純狐趕緊哭着去扶她,娥皇恍惚之間,就被另一雙手扶了起來。
熟悉的聲音在面前響起:“娥皇,不要緊吧。”
原來是姬俊。
娥皇定定的看着姬俊,只覺心內堵了一塊巨石一般,沉沉的壓在她的心頭,也頂住了她的嗓子。
努力了半天,娥皇嘴裏只擠出“母妃”兩個字。
看得出娥皇傷心欲絕的樣子,姬俊也覺得心內十分煎熬,來不及多想,他一把拉住娥皇的胳膊,一字一句的道:“我都聽說了,娥皇,山下有快馬,我帶你回去。”
姬俊看了眼純狐,純狐自知三人不行同乘,忙道:“王女就拜托殿下了。”
姬俊點點頭,一把抱起娥皇,直沖了山下而去。
一路上,娥皇腦中沒有別的,只默默祈求這一切不是真的,祈求母妃平安無事。
姬俊也顧不上說話,只能揚鞭策馬,企圖快些到達神農族宮。
神農族城已泛白一片,大抵是聽到了喪鐘聲響,人們自顧自的穿起了缟素之裝。
他能感受到娥皇身體的不住戰栗,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緊。
馬兒跑的極快,跑了一會兒就到了神農族宮門口。
姬俊趕緊翻身下馬,将渾身沒有力氣的娥皇抱下來。
娥皇勉強撐着身子向宮門裏奔去,剛跑到門口,就聽到震耳欲聾的“登”的一聲。
喪鐘,又響了一次。
淚水再也忍不住,霎那間淹沒了娥皇的理智,即便來的路上已經預想到了這個結局,但喪鐘的聲音在耳畔炸開的那一瞬,娥皇還是撕心裂肺的痛了起來。
姬俊也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麽。
果然,目之所及的人們齊刷刷的跪下去,禮官尖銳的嗓音瞬間響徹整片天地。
“萬梓殿,主妃薨了。”
“母妃,”娥皇低低呢喃了一聲,突然拼了命的跑起來。
從來不曾覺得,從族宮門口到萬梓殿有那麽遠的距離,一眼望不到盡頭,讓人越走越絕望。
不知走了多久,娥皇終于踉踉跄跄的奔到了萬梓殿門口。
萬梓殿再沒有夏日多彩的氛圍,仿若冬日裏剛下過雪的樣子。
放眼望去只是白花花一片。
而且,冷意森然。
宮帷是白的,懸燈是白的,彩幅是白的,宮人是白的,就連那顆千年梧桐,也霎那間變成了白色。
娥皇的心,也空白一片。
天地間再沒有一絲色彩,就連日頭頻頻放射的光線,此刻也蒼白朦胧了起來。
萬梓殿內除了白茫茫的肅穆,只剩一片哀嚎泣淚的聲音。
“好難聽啊,”娥皇不願意聽,她兀的捂住耳朵,頭疼的快要炸開了。
宮人們發現了她,一個個上前來請,可是她不願意邁進門去,一絲一毫都不想靠近。
姬俊沒有說話,只定定站在她的身後,巨大的悲痛在娥皇周圍蔓延開去,他連開口勸慰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此刻再多的言語,又有什麽用?
片刻過後,句龍慢慢走出來,他也是一身素白,白的讓人生氣。
句龍是那樣小心翼翼的靠近,生怕那句話刺痛了她:“娥皇,進去吧,母妃在等你。”
娥皇拼命的搖頭,腳卻不聽使喚的邁了進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步步走進內殿的,屋裏人好多啊,多的她都看不清路了。
母妃就躺在她的榻上,一如平日睡着的樣子。
不,今日母妃的氣色更加明豔,她還從未見過母妃這樣光彩照人的樣子。
一定是,靜姨娘替母妃上過妝了。
她好像看到了母妃年輕時候的模樣,那般的活潑光彩,那般的美麗動人。
只是,歲月本就是個無情的掠奪者,再不肯将本來的美麗還給她罷了。
靜妃早已将聲音哭的嘶啞,她輕輕的開口,仿佛怕吓着沉睡中的王妃:“姐姐,娥皇回來了。”
娥皇知道,母妃喜歡看她笑的樣子,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嘴角就是不聽話的往下跑。
她蹑手蹑腳的走到王妃身旁,輕輕的說道:“母妃,我回來了,女兒回來了。”
可是,你再不能睜開眼睛,寵溺的再喚一聲我的名字。
哪怕,是責備也好。
她輕輕抓住母妃的手,祈求再給她一些溫度,可是,母妃的身子在一點點變冷,一點點變硬。
決堤的情緒再也不受控,娥皇終究抱住王妃的身體,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大約哭了很久很久,娥皇的嗓子都要發不出聲音了,靜妃生怕娥皇哭壞了身子,趕緊安慰道:“娥皇,你要保重身子,你母妃就剩下你了。”
娥皇這才意識到什麽,一下子站起來去問句龍:“兄長,在哪裏?”
句龍強忍着心中巨大的酸楚,回道:“已擡至側殿,等父王回來解決。”
娥皇的淚水又一次斷線的珠子,她回頭看了一眼榻上的王妃,慢慢說了聲:“我過去看看。”
話音剛落,就看見共工急匆匆的走到殿內來了,他的臉上猶有哭過的淚漬,只是不肯叫人看見罷了。
他默默走到王妃榻前,看着這個曾經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女人就這樣撒手人寰,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低着頭靜默了許久。
棺壬跟在共工後頭,因看見姬俊也在,他便小聲提醒了一句:“王上,可要去見見大公子。”
共工猛然站起身來,徑直向偏殿走去。
娥皇也是要見兄長的,便随着一同去了。
靈山十巫已經悉數到場,只是,不用再為王妃診脈,等待主持喪禮就好。
犬修已經被放置在紫檀木棺之中,他靜靜的睡在棺木裏面,月厘就守在棺木旁邊。
共工眼角一絲滾燙的淚水滑落,只是一點點撫摸着棺木的周圍,企圖送兒子最後一程。
一日之內失去兩位至親,娥皇的淚水已經哭到幹涸,她曾無數次的想着回來之後如何向母妃撒嬌,如何向兄長解釋,如何讓他們看着自己找到最終的歸宿。
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的母妃和兄長大約是在懲罰她吧,懲罰她的任性,懲罰她的頂嘴,懲罰她一次次的耍着性子。
腦中不斷的想起昔日裏母子三人相處的美好時光,娥皇只覺得自己快要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