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寶石的主人
我撿起地上掉落的藍色寶石。
這是他在我回答完問題以後唯一留下的東西。
話說回來。
我拿着手上的劍斬殺了那只犀牛妖獸後他說還是我好用吧。
我皺着眉讓他變回來。
他變回來後朝我笑：“才這麽一時半刻，都和我分不開了嗎？”
他肯定有某種臆想症。
我說：“你希望我恢複修為，然後跟在我身邊。”
“不好嗎？我很鋒利？”他擡起手，手指變成了劍刃。
我沉思：“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笑容收斂一瞬，然後很快恢複，“天生地長，無名無姓，怎麽了，親愛的，想給我取個名字？跟你姓怎麽樣？”
他在說謊。
我能察覺，不論是小桃花還是這只黑貓，都沒有告訴我名字，我是因為我忘記，他們是為什麽呢？
等到靈氣徹底打通的那一天，我只覺得心中漂浮過某一片陰影，我終于記起來一點事情了。
那應該是我的死前留影。
我能看到的最後貫穿我心髒的人，正是眼前這張臉，而想到這個我就呼吸不過來。
小桃花或者黑貓，在我生命中也許扮演過什麽重要角色，絕不僅僅是我點化過的一只妖怪那麽簡單。
每當想起企圖殺死我的人是他，望着面前的面容，那說不清的愛就好像伴随着心窟正不斷流逝，他的眼神和笑容都不能夠再吸引我的目光。
我很可能愛上了一個曾殺死過我的人。
這實在太可笑了。
“親愛的，你恢複了？”
“是啊，我也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呢？”
“想起你是怎麽從背後殺死我的。”
他整張臉的血色都褪去，就好像剎那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白紙，上面什麽都沒有，畫着單調麻木的神色。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很難看，不論是他還是小桃花都若有若無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我面前，于是他低頭埋在我的脖頸邊略微撒嬌地說，“這種事……就不要想起來了嘛。”
過了一會，他又說：“只想起這個？”
“只想起這個。”
“那你原諒我好不好，那是有原因的。”他擡起臉很期待地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起更多就絕對不會原諒你了，因為你犯下過更大的的錯誤。”
“親愛的……”他好像還想說些什麽搪塞過去。
我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捉住他的手拿開，想起他一開始的問題，“你我到底是什麽關系？”
“是情人。”他眨眼。
“之前。”
“我暗戀你，向你表白心跡，可你不同意，正好你從天上掉下來，失去了記憶，我就把你撿回來了。”
“你能喜歡我，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他臉上滿是虛弱的笑，“吶，你是喜歡我的對吧？親愛的，我好喜歡你啊，對你那麽好，都是為了和你在一起，你能感受到嗎？”
他想要拉動我的手。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只簡簡單單想要這樣的關系而已。”
我透過他的眼，洞悉他的內心，“不，你只是在假裝，你想要的不是我的愛，想要我愛的是小桃花，你只是一只假扮成他的魔，你的心中只有貪婪，你想要的是這個。”
我一聚集靈氣，他那假裝可悲的眼神立刻不由自主的移開。
我做出一個大膽的事，把手掌貼合在他的胸前，然後把好不容易得來的靈氣源源不斷的傳輸過去。
他稍微吃驚地睜大眼睛，“親愛的……”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我淡淡地說。
他好幾次擡起手，都無法抗拒。
臉上露出掙紮的神色，他想要變得更強，他變強，親愛的就會變弱，就更容易掌控她了，不應該拒絕的。
他把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親愛的，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好了。”他轉過臉來，對着我的耳邊說：“如果我和小桃花只能存在一個，你會選誰呢？”
我回憶他們幾乎完全不同的表現，差別會有這麽大嗎？小桃花的心裏到底藏了些什麽呢？
我的神思飄遠，不過這不妨礙我回答。
“本相，我相，都是你。”
“啊……師……”他喉結上下輕輕滑動了一下，吞咽本來要說的話，最後帶着那種不停上揚的語氣說，“親愛的，你總能這樣輕飄飄點醒我，這樣的話，就承認我存在了吧，你不讨厭我……對不起。”
他最後說着奇怪混亂的話。
然後面前黑衣黑發少年形象的小桃花就逐漸消散開了，在我的面前消失。
我摸了摸臉頰，他在最後好像親了一下這裏。
我正要起身，突然看到地上掉落的一顆藍色寶石。
我把它撿起來，它帶着一種蠱惑人心的色澤，簡直想要讓人一口把它吞下，完全占為己有才好。
我把它攤放在手心，在這樣微微的暈眩感中揉了揉額角緩解片刻。
這東西擁有控制人心的能力，我反複觀看，它好像黑貓那只漂亮的眼睛，我想完把它放在了袖子裏藏好。
然後朝着廟門外走去，這次暢通無阻的走出去了。
然而面前呈現的情景卻很不一樣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和進來時的生機勃勃相比，現在有某些植物茂盛無比，而某些植物則正在死去。
地上布滿了正在死去的植物和動物。
我擡頭，天上太陽還是沒有出現，這樣的異象持續多長時間了，難怪喜陽的植物會接連不斷的死去。
來到妖集，這裏面有不少面露病容的妖怪，和之前來相比，沒有那麽熱鬧了，反而帶着某種壓抑之感。
路邊擺放着歪歪扭扭求購有陽氣的法寶、天才地寶。
不少能口吐人言的妖怪罵罵咧咧，“這該死的太陽到底什麽時候能出來？修真界那邊怎麽說？”
“我感覺這不是刻意針對我們的，他們那邊更慘，據說好像是雲靈仙尊的雲靈鼎失效了，被鎮壓的那顆天外禍石導致的瘟疫又爆發了，很多人族失了心智到處殺人，現在自顧不暇。”
“好啊！人族侵占了我們妖族那麽多地盤，活該！”
“我們妖王怎麽說，可以趁亂撈一筆嗎？”
“幾大妖王正要聚集商讨呢。”
“正好咱們也擄來點人族嘗嘗鮮啊……”
說話的妖越走越遠。
我在原地停留片刻又去賣兵器的地方看了看，只是始終沒有找到好的，我想到上次在拍賣會上看到的那把銀色寶劍。
我的記憶中，手中拿着的就是它，它是我的劍，但卻在我的眼前被別的妖怪買走了。
我心裏有點遺憾，要是那時候就恢複實力，直接搶過來就好了。
我打聽到了妖王會聚集的地方。
在無淵谷有四大妖王，修為很高。除了有上次提到過的白離妖王，還有昆螟妖王，我路上碰到的那些馬蜂、蠍子都是他手下的，西盤嶺在他的勢力範圍內，難怪，這裏蛇蟲鼠蟻成妖的多。
還有箭斑妖王和血鱗妖王。
箭斑是竹妖成精，而血鱗最為神秘，近幾年從外面來的，不知原型，剛來就打下了一個大大的地盤，自稱為王。而原先存在的妖王都對此熟視無睹，詭異的緊。
血鱗很少親自出手，他的手下有四個被煉制成為傀儡的化神人族，衆妖只能揣測其神識一定無比強大。
我基本了解了這些妖王的情況，打算到他們要聚集的地方去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對付人族的計劃，如果可以，就捉一只來，他們也許能提供更多關于我的信息。
我感知到後面跟上了一只妖力不俗的妖，于是故意往雨林密布的地方走去。
果不其然，身後的妖發動了攻擊。
我轉身，它顯然沒料到自己的偷襲被發現。
這竟然又是一只蟲妖？只大概能看出甲殼類。
它仗着身上甲殼厚重，硬是和我過了幾招，沒一會就被我揍翻在地，是個有些身手但頭腦蠢笨的。
難怪依然是個蟲子臉。
“為什麽要偷襲我。”
“大妖饒命！”它求饒道，“我曾見過你和馬真人在妖集見面，就猜馬真人和你的消失有關，因為懸賞豐厚才出手的。”
我一眼就知他沒有說出實情。
“正好有些饑了，把你拆了，做個烤蟲也不錯。”
我別斷了他的鳌鉗，流出紅紅白白的東西。
他說：“還，還有你身上，從那土腥味中我聞到了股清氣，我懷疑你身上藏有寶物，才不通知妖會，想私吞的。”
我心思一動，手中凝聚了清氣，“你說的是這個嗎？”
他把醜陋蟲子臉靠近，張開口器，“是這個，就是這個，這是你的靈氣？怎麽可能，妖怎麽會……”
“也許我不是妖呢？”
它頭上觸角亂動，看着我一身蛇妖的打扮，顯然是迷惘了。
我把他的鳌鉗插入他的腦袋裏。
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語道，“看來我的僞裝已經不是百分百好用了，接下來還是遠離妖族聚集的地方好了。”
免得又有這種知覺敏銳的妖找上門來，雖然能夠使用法力，但我還沒把握能夠單挑整個妖族。
想是這樣想……
但那個問題又如影随形的追随而來了。
我的熱病。
黑貓把小桃花給我的寒玉吞掉，沒有小桃花，光是熱病就能要我的命。
我沒辦法，掙紮着走到了妖集裏，想要買到能夠壓制我身上熱毒的東西。
“您要點什麽？”路邊擺放着各種奇怪石頭玉器的小妖積極推銷，我把它們一個個握在手裏又扔掉。
沒用，沒用，還是沒用。
我深吸一口氣，“有什麽陰性的法器。”
“這個啊，渎石就是……”小妖拿起我剛才握過的石頭，一下放在地上，“好燙！怎麽會這麽燙？”
“大妖你……”
它再擡起頭已經看不見妖了。
我很想把身上的僞裝撕裂，它們裹得密不透風，讓我透不過氣，蛇冠下我的頭發已經完全浸濕了。
“呼……”
我開始回想和小桃花纏綿的日子，他的靈氣，他的溫度源源不斷的進入我的身體。
我以為我恢複靈力就可以抵禦這種熱病了，可是它們更像是助長的，我的熱病比以往任何時候發作的都要更加嚴重。
“好香啊……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香味？”
“清熱的香氣。”
“人類的味道。”
“妖集裏有人類的味道，你傻了嗎？”
“你連鼻子都沒有，你知道什麽！”
妖集上的妖開始找尋香氣的來源，已經有目光在我身上流連了，要不是我看起來實力很強大，恐怕已經有妖過來了。
我不動聲色的走近了一個小巷裏，裏面窩着一對茍合的妖，我錘了一下牆，“滾。”
他們吓得提起衣物就跑。
這裏沒有其他妖了，我松口氣靠着牆滑坐下來，取下了頭上的蛇冠，摸了一把額頭，全是濕漉漉的汗水。
空氣的味道不是很好聞，有股奇怪的臊味，可現在也只有這裏能暫時避開其他妖族了。
我開始動手撕身上的衣物，讓皮膚更多的暴露在空氣中。
要是下雨就好了。
我閉上眼睛，開始幻想着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我的身上，那該多麽涼爽啊，它們會把我身上的熱意沖刷得幹幹淨淨，什麽也不留下。
或者冬天快點到來，把我凍結成一塊冰像。
可最終我的腦海裏出現的是小桃花溫柔的眉眼，他會一瞬不瞬的注視我說，仙主，我是你的藥。
然後就給我以清涼解渴的吻。
突然，我感覺到有什麽觸碰了一下我的臉。
“小桃花……”我念着心想的名字然後張開眼，可是在悶熱郁沉的現實中出現的是一張長着妖紋，陌生的臉。
是剛才賣東西的小妖。
他舔了舔唇，“你不是蛇妖，你是人類，難怪你的體溫會這麽燙，你中毒或者生病了？”
“現在動不了了是嗎？”
他又碰了碰我的脖子，很快縮回。
“好香的人族，吃過這麽多人類，你是最香的一個。”
“你想吃我？”我艱難地開口說話。
他從爪子裏彈出了尖甲，鋒利的彎鈎逼近我的喉嚨。
“你身上很燙，我沒法碰你，但是我只需要很快地在這裏劃一下，你就會死，死了你就不用受罪，我也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了。”
我捏住他的手腕，他立刻慘叫一聲，“松手！松手！”
“想什麽代價都不付出就吃我，可不行。”
我用最後力氣捏斷了他的整個手肘。
他一只胳膊不自然地垂下，眼神明顯惡毒了不少，“我改變主意了，聽說你們人族都很要面子，我要把你扒光拖到妖族面前，然後活食。”
我其實已經被燒得五感都要融化了，只能勉強聽清。
對于怎麽死，我不是很在意，死這個字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為我還沒死過，熟悉是，我和它無比靠近，就好像它一直生活在我的身邊，只需要輕輕閉上眼睛，就可以跟它走了。
他學聰明了，拿出了兩個長釘，操控法力把它們穿透我的手掌，釘住我的行動。
血液從身體裏流失的一剎那我是暢快的，血液順着牆體往下淌，流過之處，就連泥土都被燒融，仿佛從我身體裏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熔漿。
小妖露出駭然之色，“你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接着他就按照說的那樣，要把我扒光活食。
“你不害怕嗎？”
小妖覺得眼前這個人族，和之前知道自己要被吃就痛哭流涕的人族……不一樣，太不一樣了。
“害怕啊。”
“那你為什麽不哭，不求饒呢？”
“我這麽做你就會放過我嗎？”
當然不會。
小妖說：“要是我心情好可能會呢？”
他就用這樣的手段騙過不少人族，讓他們死前做出種種醜态。
可是當他注視到面前女子的眼睛，那是一雙黑暗如深井，永遠也望不到底的眼睛。他只覺得自己變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他的所有想法都被透析分明。
——
“你不會。”我說。
“你很聰明，可惜還是得死。”
他除去我身上蛇妖的那層皮衣。
我的袖口中一塊幹淨漂亮的寶石掉落在地上。
“這是什麽？”他拿起來。
那是小桃花的。
“給我。”
他露出了喜愛的表情，湊到鼻子下聞了聞，“這也是好東西吧，是我的了。”
他無法抗拒寶石的引誘力，張口吞下。
就在他吞下後不久，他的肚子就開始漲大，他臉上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噗滋一聲。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的兩只眼睛也漲大，像被戳爆掉的氣球，肚子裂開，內髒流了出來。
我面前的這只妖頃刻就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樣子。
我已經很難就想什麽東西了，血水如湧，澆灌在我身上。
他大概是死了，至于怎麽死的，我不知道。
一雙幹淨的黑靴子落在面前，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很挑剔的從他那破裂的髒器中取出了藍寶石。
緊接着那雙靴子面對向了我。
是妖吧。
也是來吃我的嗎？
那就吃吧。
反正動不了了，痛覺好像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