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業回到鎮遠伯府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心口是一陣又一陣強烈的痛意,用力抓住心口,唐業想要趕快回去想辦法。
可是一腳踏入鎮遠伯府後,邬遠山等人圍上來,口口聲聲喊着的“老爺,”還是讓唐業支撐不住。
還有什麽是比與自己最恨的人分享一具身體更惡心的事情呢?
善生想着,恨不能就這樣站在原地打死自己,打死唐業。
善生。
範無救手上丢了的那枚惡鬼。
沒有真的能夠打死自己,因為面前突然蹲下來一個人。
唐業在鎮遠伯府的地位善生還是很清楚的,他現在這麽生氣的狀态下,還敢靠近他的人,翻遍府中也找不出幾個。
只當是唐老夫人這麽快聞風出來,擡起頭來卻看到了一個完全沒有見過的少女。
眉眼彎彎,嘴角帶笑。
善生卻因這樣的笑容下意識心驚——附身到唐業身上也有好幾日了,這一次離開下鄉也不是沒有感覺到陰司的人正在追蹤自己。
但是這種無處可逃,好像馬上就要被從唐業身體裏扯出來的感覺,還是第一次有。
“老爺!”
善生沒有多想的時間,一旁早就擔心不已的邬遠山就跑了過來:“老爺,這位是白先生的表妹,她叫阿齋,是位神醫,最近三小姐身體不舒服,藥石無靈,所以我才自作主張将她請到了府上……老爺,我看您好像也不太舒服……”
“不必了,”善生站在身來,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跟着自己站起來:“我沒事。”
随後連多看一眼面前的少女都不願,快步走回了正堂。
邬遠山跟着他的身後,還不忘回頭看一眼阿齋。
阿齋擺擺手,示意他先跟上。
跟上去的家丁卻被阿齋抓住:“你知不知道你們家老爺這兩天不見,是去了什麽地方?”
那家丁知道阿齋是邬遠山請回來的貴客,便很是恭敬地躬了躬身:“回神醫姑娘的話,老爺前兒個一大早離開的,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什麽地方,我還要去後院請老夫人過來,先走一步。”
說完,忙不疊跑了過去。
阿齋盯着唐業的背影出了神。
白無期什麽時候走到她身邊都沒有發現。
“小天師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阿齋側頭,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院子,沒接下白無期那句小天師,只是擡手指了指:“你看剛剛唐老爺的狀态,覺得如何?”
“我對唐老爺的了解不是很多,只知道他的脾氣很差,平日裏也不顧家,三天兩頭往煙花場所跑是常有的事。”
阿齋聽着白無期的話,偏過頭看着他:“你對他的了解不多——可僅有的這點了解卻都是壞的啊。”
說着一個轉身,開始往鎮遠伯府外面走:“看起來你對唐業的評價也不是很好,可是唐業出了事,你卻花這麽大的功夫想辦法救他。白狐一族不像是有這麽好的心啊……怎麽,你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無期跟上她的腳步:“我找你,只是為了幫邬遠山。他很擔心鎮遠伯府的情況。”
“愚蠢。”
白無期知道阿齋這一句是說的邬遠山。
旁的争執都沒有,只是淡淡出聲:“他并沒有更好的選擇,不是嗎?”
阿齋因為他的這句話,頓住了腳步。
随後就見白無期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對于一個從小就在鎮遠伯府長大的人,看着唐業從小長大的人,對他來說,鎮遠伯府遇難,不管與唐業有幾分關系,他都是不可能抛下唐業的。”
“這與他知不知道,這件事值不值得,都沒有關系。”
阿齋聽他說完,默了默失笑搖頭:“難怪他要喊你一聲先生,你這說教的樣子,倒真的挺像先生的。”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白無期一個人。
“這些話……明明是你告訴我的啊。”
阿齋往前走了幾步。
現在她已經能确定,範無救丢了的那只惡鬼就附在唐業身上,原本只要用捆妖索就有辦法将他從唐業身體裏拉出來的。雖然對阿齋來說有些麻煩,但卻還算上目前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可是剛剛看到的,他的眼神,讓阿齋改變了主意。
——他眼神裏對自己的唾棄,他那幾拳是真的把自己往死裏打的。
——雖然對他的故事沒什麽興趣,但如果有辦法讓他自己從唐業身體裏出來,當然是最好的。
阿齋這麽想着,安慰性地朝前走。
還沒走出兩步,就感覺身邊跟上了一人。
偏過頭——竟然還是白無期那小子。
阿齋白眼一翻——就算這小子再桃花眼笑眯眯也沒用了!一步都不停地繼續往前走:“你小子聽不懂人話是嗎?”
“我聽得懂啊。”
“你聽得懂你還一直跟着我,看來你這是上趕着想送一件狐皮襖子要給我了是吧?”
白無期笑笑:“我是想,你現在可能需要人幫忙。你不是想知道唐業不見的這兩天到底去了哪裏嗎?鎮遠伯府你是指望不上了,如果是我的話,可能還能幫上忙。”
“就當是,我感謝小天師昨夜好心相勸,一意保全。”
“我跟你說,”阿齋側過身,擡手指向他,還沒來得及說出接下來的話,就被面前的男人抓住手腕,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
一輛馬車疾行而過。
白無期與阿齋說話的時候,餘光瞥見了一旁有一輛馬車疾行過來,可是那當口阿齋滿腦子大概只有教訓面前這只小狐貍的念頭,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沒有告知她的時間,只好抓住她的手護在她的身前。
馬車從身後飛快馳過。
白無期感覺懷中的人微微掙紮了一下。
随即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抓住了她的手。
——天天與妖怪打交道的人,摸慣了朱砂紅紙,手卻還是軟軟糯糯的。
心猿意馬。
随即刷地松開了手。
大概又要被她罵了。
白無期苦笑。
懷中的人卻沒有再多停留,向前兩步看向剛剛駛遠的馬車:“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白無期回過身來,看向她摸了摸鼻子:“好像是……”
阿齋雙手插肩:“剛剛在鎮遠伯府,我聞到唐業身上有種很奇怪的泥土味,不像是尋常的泥土,還想着是什麽味道,剛剛那輛馬車走過才反應過來,根本就是農家田地裏,施肥過後的泥土味道。”
再擡眼,往太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鎮遠伯府四個字投去一眼:“堂堂鎮遠伯,就算真的外出,也不至于在身上沾上這麽濃重的泥土味,看來這位唐老爺這兩天的去處,我們馬上就能找到了。”
“我們?”
阿齋聽到身邊人疑惑的聲音,轉過頭來一拍他的肩膀:“怎麽,剛剛還信誓旦旦要幫我來着,這麽快就不願意了?”
白無期忙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不是就好了,”阿齋手撐着腰:“那這樣吧,你跟着去查一查,看看有沒有辦法能夠找到唐業到底去了哪裏,我呢,先回一趟國色天香樓休息休息,申時,申時我們天香樓見。”
說完,轉身就要走。
白無期伸手就爛了過來:“你不跟我一起去?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阿齋面上是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我跟你一起去的話,這筆賬可要怎麽算?你不是要謝謝我有心保全嗎?我這是給你機會報恩呢。至于我,唉,我這人,就是皇帝身子,昨晚睡得不安穩,要去國色天香樓躺躺而已,就不勞小狐貍費心了。”
“早點找到這一切的關聯,我也能早點交差,勞煩你為恩公費費心了。”
“這樣的話,果然也就你能說得出來。”
國色天香樓內,沉瑤聽完阿齋的話後,只給出這麽一句評價來:“按照你的說法,那白無期可不是這麽好糊弄的家夥,你覺得你這種皇帝身子的說辭,能騙得過他?”
阿齋靠在榻上,唇色泛白,半點不見早先的靈動。
“我是想不通他一直跟着我到底想做什麽,不過如果他真的是想要幫邬遠山,那我的建議他沒必要不聽的。”
沉瑤點燃香爐,在屋間揮散開來:“那你覺得,白無期會不會有什麽問題?萬一他與那只惡鬼是串通好的,或者他一早安排要找到你是有別的打算……所以我說,你為什麽不直接拿下唐業,給範無救交了差,後面的事,陰司的人自己會看着辦的。”
“我就是知道他們會看着辦,才不能這樣草草交了差。”
低下頭,阿齋回想起當時與唐業四目相對時,他的眼神。
“我覺得這只惡鬼好像還有些別的隐情,心裏懷着那麽大的怨氣,就算讓範無救帶回了陰司,也沒有辦法善終……”阿齋拍了拍床褥:“沒給我撞見就算了,都撞到我手裏了,總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聽到這一句沉瑤就氣不打一處來:“你現在的情況是由得你睜不睜眼的情況嗎?”
阿齋看她,知道她是擔心,便笑笑回應:“情況沒有那麽糟糕,再說了我現在不是有只小狐貍在幫我嗎?”
“你小心那只狐貍回過頭來,反咬你一口。”
“那應該不會,”阿齋看着倒是很有把握:“我看他,是真心想幫我的。”
“我還以為你要說,他不過是小輩,而且論玩心眼,沒人能玩得過你呢。”
“這句話倒是也沒錯,咳咳咳,”幹咳兩聲後,阿齋靠在床榻上,長呼一口氣:“等他找到了地方,我去找一趟範無救,順便問問那只惡鬼的情況,這件事結束了,有功夫養傷就行。”
沉瑤将香爐放到她的床頭:“到時候我就把國色天香樓給關了,我看還有誰能進得來,要挾你做事!”
“嗯,”阿齋笑得好看:“多謝財大氣粗老板娘仗義相助。”
“不語你耍嘴皮子了,”沉瑤擡手幫阿齋撚了撚被角:“你先休息一會兒,真的撐不住明日去找範無救也不是大事,反正我看白無期也不一定這麽快能找到唐業的行蹤,不要勉強自己。”
阿齋點點頭,偏過頭去好像真的要休息了一般。
一個時辰後,卻又生龍活虎出現在黃泉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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