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啊嘁!”曉曉狠狠打了個噴嚏,宋小舒追問,“怎麽了?”
“沒沒……”曉曉揉揉有點發酸的鼻子道,“你繼續……”
太子狩獵,射下一只老鷹,正巧救下了鷹口下的松鼠,松鼠一見傾心,就跟來了皇宮。曉曉怎麽越聽越覺得這般巧合的情節倒與那李月白救自己有幾分相似,事出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沒什麽感覺,如今出在宋小舒身上,她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恩報的有點莫名其妙,就像那宋小舒喜歡太子一樣莫名其妙。太子恐怕只是為了射下老鷹哪裏會去管老鷹死前正在做什麽,就好比李月白要挑一只肥一點的雞,恐怕也根本不會去注意先被挑中的是哪一只。
宋小舒捂着臉道,“于是啊……于是人家就覺得太子哥哥好英俊啊……”
“他做你曾孫子都夠了……”曉曉毫不客氣直接就說。
“那……”宋小舒想了想,起身轉了一圈,“我的人身也不過十三歲啊,他都二十了。”
“啧啧……”曉曉咂舌道,“過二十年,他四十了,你還是十三……”
宋小舒被她說得可憐地撇撇嘴,“嗚……”
曉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想這小松鼠既然入宮已過五年,對于蓉妃的事一定知道不少,問她再好不過了,“小舒,這宮中的蓉妃,你可了解?”
“她?”小舒一聽這個名字便皺起了眉頭,一張小臉也皺在一起,“我不喜歡她。”
“吖?”曉曉一聽來了精神,這做妖的就是爽直,關于蓉妃的事她好多次去問雲梅,她卻總是含糊其詞,總也說不到點子上。而她宋小舒一開口,就直抒胸臆了。
小舒沒說話,而是側耳傾聽了一會,小耳朵一動一動,确定這周圍沒人靠近,才開口道,“我覺得的她是妖……”
“妖?”曉曉回道,想起自己在月蓉閣前遇見的那只自稱成仙的白狐,但是看樣子,那白狐是公的,難道蓉妃……是男的?而皇上……有斷袖之癖?
宋小舒不知道曉曉遇見過什麽,只是自顧地說,“平日裏那些丞相和大臣都是這般與太子說的,皇上已經被蓉妃徹底迷惑了,不理朝政,也聽不得勸誡,好比前些日子吏部侍郎趙大人就因為直言上谏,也不知道怎的,過了兩日便有其他官員上奏說他收受賄賂,去府上一查,真的查出兩箱白銀,雖然是人贓俱獲,但又着實蹊跷不是?”
曉曉記起黑鵝的話,好像這其中确實有隐情,宋小舒之前的話還比較在理,也讓人信服,可下一句就又恢複了本性,“因為……太子哥哥說趙大人是好人,那就是好人啊……”
“……”
“太子哥哥說蓉妃媚惑皇上,那她就一定是妖怪!”宋小舒越說聲音越大,每個字的都擲地有聲,顯得格外理直氣壯。
“那……有沒有你自己發現的什麽根據嗎?”曉曉艱難地挺住,繼續詢問。
“這個嘛……”宋小舒想了一下,“她的來歷也蠻奇怪的,我進了皇宮第二年,突然說皇上出巡遇見一賣藝女子,美若天仙,便帶入宮立為妃嫔,便是那蓉妃了。”
“哦?那進了宮還有什麽可疑之事嗎?”曉曉還記得自己未入宮時聽街上那些百姓也是這般說的。
小舒捧着臉說,“她又不是我的太子哥哥,我管她做什麽?”
“……”曉曉的拳頭緊攥着,眯縫起了眼睛,有時候同類相殘也是被逼無奈啊!
宋小舒一扭頭就看見曉曉這只蘆花雞竟然露出要開葷的表情,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咽了下口水,趕緊說,“那那……我想想啊,我記得她入宮沒多久,原本幾個也很得寵的妃子都接二連三在這宮裏出事,不是病死就是意外身亡,連皇上也覺得宮內妖氣很重,請了許多道士來做法,卻毫無結果,此後也再沒有那麽接連發生的怪事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啊!”她像是想起了什麽,“那段時間正是李禦廚進宮之時。”
“李月白?”曉曉回道,“對了,我聽說李月白是蓉妃親點的禦廚,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說是宮中妃子接連出事,蓉妃也受了驚吓,日日惶恐不安,食不知味,此時恰逢京城醉月樓由李月白接任新掌櫃,聽說菜肴可口世間少有,滿城皆知,更是傳入了宮中,有人提議從宮外帶入了醉月樓的食盒給蓉妃品嘗,她一嘗大加贊賞,皇上親自品嘗也覺得确實是人間少有,這便把李月白招進了皇宮做禦廚。接着便是道士做法,怪事也便沒了……”
“道士做法也沒發現異常……”曉曉想了想,難道那蓉妃當真是那成仙的白狐,所以才不受影響,還是那李月白真是只鳳凰,由他庇佑了蓉妃?“那李月白你可覺得有什麽異常?”
“這個嘛……”小舒思忖了一下,“蓉妃得寵,蠱惑皇上,這事太子還經常與其他大臣說起,至于那李月白,一個禦膳房的廚子,太子也不曾提起,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覺得他倒不像是妖……”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曉曉立刻問道,李月白是妖怪的事可是她這只五百修行的小母雞經過精心推測以及嚴格測試……雖然結果還不明,但是她的推測也是根據的……而得出結論,怎麽能随随便便就被這只小松鼠反駁了去。
宋小舒見她收起了之前那副吓人的嘴臉,在這屋裏的櫃子裏到處翻着找吃的,随意地說,“要是妖怪哪能不被道士發現?若他厲害得連道士也奈何不了,又豈會甘願在這深宮裏做什麽多年的廚子?”
“那蓉妃不也沒被發現嗎?”曉曉回道,再說你宋小舒才那點屁道行,現在還不是活得生龍活虎?也許這人間的道士根本就沒什麽本事,她也不該小心翼翼那麽久。
“蓉妃又不是妖……怎麽能發現啊。”小舒撥弄着自己的兩條辮子道。
“吖?”曉曉趕忙打住她的話,“你剛不是還說她是妖嗎?”
“我說的妖,不是我們這種妖。”小舒擺擺手,“我是說她是像妖怪一樣能蠱惑人心……”她說着摸摸下巴,“應該算是……人妖!”
“……”
此時的東宮亂作一團自然是不在話下,可是亂歸亂,這日子還是要過,這飯自然也還是要吃的。于是無關皇宮裏出了什麽事,到了吃飯的時候,禦膳房裏依舊如往日一般繁忙,李月白左手輕按着兩根白蔥,右手執刀,手腕靈巧地活動着,白蔥被刀刃切過還依舊保持着原來樣子,仿佛還是完整的一根。
高廚子在一邊感嘆,他雖然在這宮裏資歷最老,卻坐不上那總廚的位子很是懊惱,但又不得不佩服李月白确實技高一籌,不得不服啊。
李月白把蔥末移入一只青花小碟,伸手掀開一邊以小火慢炖着的一盅湯,這湯是為蓉妃而炖的百桂乳鴿,除了乳鴿外佐以桂圓,百合和紅花,紅花性寒涼,孕婦尤其忌食,他将紅花與桂圓一起放如鴿腹內,以線縫合,入鍋清炖,昨夜鳳凰與他說,上仙有令,無論九鳳出于什麽原因有了身孕,但人妖有後此乃大忌,無論如何都要讓她小産。
他記得昨夜九鳳用那種熟悉的眼光看着他,對他說,“就算有這孩子,是意外也好,是預謀也罷,畢竟已經有了,也是一條性命啊……”
九鳳是修行過千年的九尾貍貓,也是這一次被上仙選中的貓妖,她的模樣妩媚動人,輕抛一個媚眼,那皇帝就失了神,這般厲害的功夫聽說與那幾千年前那只亂國的九尾狐貍有得一拼。鳳凰卻不這麽認為,“再厲害我也沒見那父子一起失魂,還是羽娘技高一籌。”
李月白從她眼中也看出了羽娘的影子,她當年也是這麽說的,“這孩子也是一條性命啊……”
他看着九鳳,只說了一句,“我想你應該記得鸾音閣是什麽地方……”
九鳳聽了這話,立刻全身失力,嘴裏只是輕喃着些什麽,李月白也沒有去細聽了。
他只是一個廚子,照顧那些被上仙選中下凡做事的妖的廚子,所有的事,都與他無關。
即便他遇見了羽娘的女兒,那一心想報恩的小丫頭,可是他也不想有過多的接觸,接觸多了,對她,對自己,都不是好事。
他揚眉淺笑,對後面的一個宮女喚道,“準備好去送湯。”
不管蓉妃是妖也好,是人也罷,或者如小舒說的那樣,是個人妖,但她終究是曉曉心中的一個結。倘若按小舒的話,李月白只不過是一個湊巧出現的廚子,那他屋裏的盒子與羽毛又該如何解釋呢?
明明是簡單的事卻越發複雜了,還是先把小舒送回去,她這麽一只松鼠在皇宮裏竄來竄去,還是挺招眼的,她把宋小舒放進自己腰間的一個袋中,大搖大擺地向東宮走,小舒在她的袋裏滾來滾去,突然問道,“曉曉,你袋裏這個布囊裏的錦囊真好看。”
“你別亂動。”曉曉回道,“乖乖地待着。”
小舒聽話地在袋子裏老實了幾分,眼見到了東宮門前,曉曉走到一處牆角,取下袋子,放出小舒,正見她利索地沿着牆角就爬上了牆頂翻了過去,突然身後一聲,“你在做什麽?”
曉曉扭頭一看,正是那太子商棋,而他身後就是韓逸之,曉曉與他對視一眼,沒說什麽。
商棋正因為衣袍一事被皇上宣召慰問,與父皇一起用了午膳便回自己的東宮,才往這裏走便瞧見這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好像從袋子裏放了什麽東西出來,他喝了一聲,卻沒想到是紀曉曉。自從那日又被她頂撞了,本想哪天找個機會把這宮女找來好好争辯一番,卻不想傳出蓉妃有孕。這樣一來父皇更加寵溺蓉妃而不理政事,二來丞相恐蓉妃會因此而更加受寵,而危及他的儲君之位,這些日子一直忙碌沒有空閑,沒想到她今日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曉曉斜了那太子一眼,“是你?”
“大膽!見了太子還不下跪!”韓逸之依舊是他那副死板的形象,做侍讀做得很是敬業。
曉曉活了這麽久,最近卻頻繁下跪,好像要把五百年沒跪的都給跪完似的,她極不情願地彎下腿,嘴裏嘟囔了一句,“太子千歲。”聲音死板,毫無感情,好像站在她前面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太子,而是一盤冰涼的豬肉。
“你這是什麽口氣!不要命了?!”韓逸之又喝道,曉曉按捺不住,瞪了他一眼,這只鬼不要過分啊!自己不過就是不承認和他認識,不承認他說那個宛儀是自己的娘,他就這麽打擊報複啊!
“罷了。”商棋擡手止住韓逸之的話,“這位宮女可不一般,人家早就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了。”他的口氣滿是調侃。
“知道就好。”曉曉也不客氣地回道,起身拍拍自己裙衫上沾的灰塵。
“随我來。”商棋丢下三個字,邁步進了東宮。站在原地的曉曉愣住了,自己放他一馬,他還主動找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