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劍光在樹林中閃耀,驚起無數雀鳥,綠葉像雨一樣紛紛灑下。
空氣中,飄蕩着肉骨頭湯的香氣。
珑兒已經洗好一把野菜,擡起頭見此情景,皺了皺眉頭。
“你就不能安靜點麽?”
墨色長衫的男子優雅地收劍入靴,回頭,微笑注視着她。
“我已經很安靜,甚至小心翼翼不傷害花花草草,毒蛇小鳥之類的,姑娘至少也體諒體諒我無所事事。”
“那麽,至少你可以離開這裏的。”
“我才住了四五天而已,待到實在太無聊,自然會離開,姑娘再忍耐幾天吧。”
珑兒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到山洞邊,炒起一把野菜。
今天的菜式是紅燒山豬肉,炒野菜以及肉骨頭湯,每一天,做的菜式都是不一樣的,因為這個男人極為挑剔和嘴刁。
珑兒見他一身打扮,以及他高貴的氣質,就知道他的出身非比尋常。
因此她非常後悔招惹了他,弄得現在要像個侍婢一樣被他呼來喝去。
每個人對她都是懼怕之極,他卻毫不在意,仿佛知道她不忍心殺掉他,又或許跟本不在乎她毒死他。
然而,珑兒心中也有些許愉快,就是終于被人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對待,這個世上,終于有個人不畏懼她,不管居于什麽樣的原因,留在這充滿毒蛇毒氣的森林裏陪伴她。
“今天出城買點圍棋之類打發時間的玩意回來,這裏的生活實在太單調了。”
吃着飯的時候,男人把一片金葉子放在用來做桌子吃飯的石砘上,毫不客氣地說。
珑兒斜觊了一眼金光閃閃的金葉子,沒有說話。
“另外,買匹絲綢回來做幾套衣服給我,我身上這套衣服,雖然每天洗得很幹淨,但穿得有點膩了。”
珑兒終于擡起頭惱怒地望着他,心想,難道他要在這裏長住?
這個男人極愛幹淨,每天跑到溪水中泡澡,然後把衣服丢給她,命令她馬上洗幹淨,然而烘好交給他穿上。
還好,他沒有命令她幫他穿,否則珑兒會毫不猶豫塞給他一粒毒藥,或叫條毒蛇直接把他咬死。
“生氣了?”
他見到她憤怒的神情,微微一笑,俯下身,靠近她的臉。
那笑容是邪魅的,溫熱的呼吸,若有若無地在她耳旁萦繞。
珑兒知道這是一種挑逗。
雖然,一直生長在森林之中。
但娘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他,男人是一種什麽樣的動物,要怎樣取悅,才會令他們開心。
小時候,珑兒不知道娘親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
長大以後,漸漸地明白,娘親是希望她早日成熟,不要陷入男人的甜言蜜語,而是要将他們掌控在手中。
“千萬不要像娘親一樣,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後又被抛棄。”
這是娘親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你自己也可以買你喜歡的東西啊。”男子看着她,見她仿佛聽不見自己的話,提高聲音道:“哎,你到底在想什麽?”
珑兒回過神來,他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對面,因長年練劍而長滿繭子的手掌上,橫放着一個木削梅花簪。
“作為獎賞,送給你一個簪子。”他微微笑說。
珑兒冷哼了一聲。
“你不喜歡?”
他有些訝然,因為,他一直認為,她與外面的女子不同,不會貪慕那些俗氣的金銀玉器。
“我沒說不喜歡,很好。”珑兒面無表情地接過他手中的簪子,飛快地戴在頭頂上。
其實削得很好,她斷然想不到,這個大少爺般的男子,有這麽好的手藝。
“真美。”男人微笑,不只是贊美她的外貌。
午後,珑兒走出迷霧森林時,發現森林入口昏迷着一個身穿家丁服的中年漢子。
她走過去,探了探他的氣息。
雖然微弱,但還活着。
珑兒又探了探他的脈膊。
随即,她皺起了眉頭。
男人手上,腳上,臉上,只要是裸露出來的肌膚,都長着紅色的疹子,嘴唇露出烏紫的顏色。
她抱起他,咻地消失。
再出現時,已在居住的山洞入口,美男子正優雅而慵懶地側躺在樹下的竹床上,一只手撐着腦袋,一只手摘在放在面前的野生葡萄放入口中,見到珑兒抱着個男人回來,臉色突地一沉。
珑兒把中年漢子抱進了山洞內的石床上,又飛快地出來,望了一眼陰沉着臉站在面前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蒙着臉進去生一堆火在裏面,別讓那人冷着了,我現在去找藥,如果回來那人有什麽差池,我不會放過你!”
話說完,人又驟然消失。
男人沉着臉,走進山洞,并沒有聽珑兒所說那樣蒙着臉,因為他就不打算幫這個無名小卒生火的。
抽出腰間軟劍,銀光一閃,對準了昏迷男人的喉嚨。
冷冷地注視着床上的人,他目中閃過一道寒光。
然而,他卻又随即想起珑兒剛剛說過的話。
嘆了一口氣,終于收回劍,出去洞外尋找樹枝生火。
火堆生好以後,珑兒終于回來了,帶着一籃子的草藥,還有七八條毒蜈蚣三四個蠍子。
珑兒抓起蜈蚣蠍子丢在一個瓷碗裏,又把菜籃丢給美男,說道:“去洗幹淨捶好給我。”
美男垂下眼斂,後腦勺冒出了三根黑線。
然而珑兒完全無瑕顧及他的不滿,垂下頭,取出小刀,非常熟練地劏殺着蜈蚣蠍子。
珑兒将草藥的汁與蜈蚣蠍子的毒液混合,罐中年漢子喝下去,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擡起頭時,見到美男子面無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珑兒把視線轉到他的手上,已經又紅又腫。
“啊,忘了對你說,捶爛草藥的時候是不能讓藥汁賤到手的,那些都是毒藥來的啊。”她略為歉意地說。
他冷哼了一聲,拂袖步出去。
“不洗幹淨的話,手會越來越腫的。”珑兒追了出去。
美男子坐回了樹蔭下的竹床,并沒有洗手。
珑兒走過去,凝睇着他,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男子驀地擡頭,望見她的笑臉,怔了怔。
“真的像個小孩,如果因為沒有蒙臉受到傳染,我可不會救你。”珑兒說。
“這是第一次對我露出微笑。”他擡頭望着她。
“我在想,是不是也對曾經被你救過的男人這樣燦爛地微笑笑過,是不是也曾經幫其他男人吸過毒血,想到這裏,我就恨不得立即把那些男人殺掉,我甚至不敢問你叫什麽名字,因為害怕着,我并非第一個知道你名字的人。”
珑兒的笑容漸漸消失。
微風吹過,舞起她耳旁幾縷發絲。
他站了起來,伸出手,輕拔去那幾縷淩亂發絲。
寧靜而唯美的情形。
卻被山洞中‘砰’傳來的一聲打破。
珑兒啊地叫了一聲,說道:“那人醒過來了。”
咻地,身影又驟然消失了。
美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垂下了眼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