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摔倒在床下面,蜷縮着身體,抱着腹部,痛苦地呻吟。
珑兒走過去,在他身上點了幾處大穴,正要把他抱回床上時,美男子驟然出現在山洞口,說道:“女人是不能随便亂抱男人的。”
珑兒臉色一僵,弓着身定了格,不敢動彈。
其實她的心一片坦蕩,只是這個男人……
為什麽說出來的話,會令她感到這麽不自在?
胡思亂想的時候,美男已經來到面前,随手揪起那個中年男人,嫌惡地丢在床上,然後取出一條絲巾,用力地擦着碰過中年男人衣衫的手指,又把手絹丢到了火堆之中。
珑兒蹙了蹙眉,說道:“對病人不能這樣的。”
美男冷哼了一聲。
床上的病人額頭冒着冷汗,他已經清醒過來,雖然穴道被點住,但疼痛的感覺并沒有敢輕。
“一會,還會更痛的,我給你喝了一碗三條蜈蚣,三只蠍子,五種毒草的毒藥……”
珑兒淡淡地說着,床上的男人發出驚恐之極的‘啊啊’聲,打斷了珑兒的話,若不是無法動彈,他會伸出摳喉。
珑兒只好住口不說了,轉身往外走,原本,若這個男人不是這麽怕她,她是打算給一粒止痛丸的。
然而還沒走到山洞口,那男人焦急地問:“你……你……你是禦蛇少女?”
“是哦,服了我的毒藥,你會死得很慘。”珑兒側轉臉,微微笑說。
中年男人額上冒出更多的汗水,但神情卻已經不那麽害怕。
“我……我……不服毒藥……也會死的……只是……我來到這……裏,只是……替葉大人……傳話給姑娘……葉大人…………叫姑娘必務去……”
他的話沒有說完,口中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珑兒不解地望着那個男人,心中一片茫然。
葉大人是誰?與自己有什麽關系?
美男站在一旁,見到那男人吐出的鮮血之中,有無數細小的蟲子蚴蚴欲動,皺起眉頭,臉上露出強烈的厭惡。
珑兒取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倒了一滴無色無味的液體在那堆小蟲上。
只聽到‘刺刺’的聲音,那堆惡心的蟲子,即化為了血水。
“我想,他口中的葉大人,應該是前禦醫葉見龍吧。”美男忽然說。
珑兒抓着瓷瓶的手停在半空,姓葉的,似乎跟自己有那麽點聯系吧。
美男望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珑兒猶豫了一會,也跟着步了出去。
美男走到山洞邊,站在一棵樹下,沒有回頭,說道:“看來,你的醫術,比起當今赤戬國的禦醫都要高明得多。”
珑兒沒有說話。
他回過頭,凝視着她。
“迷川城中出現這種傳染病,已有相當長的時候了,大夫束手無策,患上此病,只有等死的份,這個人運氣真好,遇到了你。”
“我只想知道葉大人居住在何處,那些人的死活跟我沒有關系,我不會去救的。”珑兒說。
他微微一笑,說:“如果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把葉大人的居所告訴你。”
“我叫珑兒。”她不假思索。
“珑兒?”
“除了娘親,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她又說。
他臉上終于露出笑意。
“葉大人居住在紅葉鎮,只要随便找個人一問,就知道葉府的所在。”
“嗯。”珑兒答了一聲,正想走,忽然又問:“你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美男溫柔地微笑。
“我叫夏雨辰。”
紅葉鎮一片荒涼,街道兩旁的商鋪門可羅雀。
偶爾見到一兩個行人,大熱的天,包裹得嚴嚴實實,行色匆匆,見人迎上來,馬上像避開瘟疫地逃遠,珑兒因此許久都沒有打聽到葉府的所在。
後來,終于在一個破爛的屋檐下,問着一個病得不輕的流浪漢。
作為答謝,珑兒把夏雨辰給她的金葉子都送給流浪漢了,并送給他一些治病的藥物。
這件事情說明,一個人若偶爾做做好事,是會得到好報的。
葉府中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原,珑兒還未靠近,立即有士兵走過來,攔住她的去路。
那士兵看起來很古怪,帽子斜斜地戴着,下巴長滿亂糟糟的胡子,眼神亦沒有什麽神采,一幅渾渾噩噩的模樣。
迎上來,他小小聲,像怕吓着她似地,問道:“你幹什麽來的?”
珑兒有些好笑,放柔聲音說:“我想進去這裏看看。”
“這家人患了傳染病,馬上就要死了,為避免傳染,閑雜人不得內進,你還是快走,省得也被抓進去了。”他把聲音壓得極低,并且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似乎害怕被人聽見一樣。
其實他說的話,士兵和士兵頭目都聽到了,他們把目光掃過來,卻沒有要阻止珑兒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因為他滑稽的模樣而失笑。
珑兒心存感激,說:“謝謝你提醒。”
說完,甩甩長發,轉身離開。
秀發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度,原本被遮擋住的手臂被裸露出來。
那滑稽的士兵臉上惶恐的神色驟然地消失,雙眼中亦散放出異樣的光彩。
珑兒轉眼就不見了,士兵站在原地,許久都一動不動。
幾個士兵和首領圍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城主大人,您老人家怎麽了?”
古怪的士兵臉上驚惶的神情慢慢地消失,變得興奮而猙獰,喝道:“馬上給把那個女人給我抓住!”
“是……”
葉家庭院裏一片冷清,庭院的花草似乎很久不曾有人照顧過,萎菲不振地聳拉着葉子,快要幹枯凋零。
一間房一間房地尋找,房間內湧過來一陣陣的屍臭味,打開門一看,見到有人死在床上,有的死在地上,屍身已開始腐爛,身上布滿紅斑,嘴唇紫黑。
找到最後一間房間,見到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頭,躺在床上,半閉着雙眼,不知是死是活,但聞不到臭味。
珑兒慢慢走過去,伸手在他鼻前一探。
還未探到鼻前,一只布滿紅斑和皺紋的老手突地伸出,抓住她的手腕。
珑兒沒有掙脫,靜靜地看着老人。
老人微微睜開雙眼,見到珑兒的容顏,忽然全身一震。
許久,才顫抖着唇,哆哆嗦嗦地說:“果然……果然……與敏兒長得一模一樣啊……”
珑兒微怔。
掙脫他的束縛,淡淡地問:“你認識我娘親?”
老人老淚縱橫,點着頭道:“她是我的女兒。”
珑兒感到腦海中一片空白。
感覺不到欣喜,感覺不到悲傷。
忽然之間,有了一個外公,距離自己只是咫尺般的近,自己卻不知道。
不,她的親人,距離她,其實都只是咫尺地近,只是他們把自己當作妖孽,敬而遠之而已。
她轉過身,跨出幾步準備離開。
身後傳來‘砰’的聲音。
側轉臉,見老人從床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