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九天之上大大小小的神族數以百計,但若說當今勢力最大,門庭最旺的,還數東西南北四方神族。東澤蒼龍閣,西天滄雲宮,南荒鎮南府,北境玄冥洞。自開天辟地以來,四方神族恪盡職守,宵衣旰食,終将天界安疆定邊,享得萬世生平。
如今的天帝寂遙人如其名,是個十分冷淡的人,數千年前,經過好一番腥風血雨才奪得帝位,這其中不乏鎮南神君南澤的扶持。也是一個莫名的機緣,倆人于人界游賞時,共對一副字謎,愈發聊得投機,便引為知己。那時的先天帝因修了偏道,走火入魔,變得肆意酷吏,暴戾無德,天界一時怨聲載道,讨伐之論喧嚣塵上。
然而寂遙并非天生的神族,而是由道人升天,起初只在天宮謀了一份閑差,當職之餘便是潛心修煉,本以為會這般閑散的度過漫長神途,豈料最終竟會被推上權利的制高點。還記得當時南澤問他,想不想當天帝?他沉靜慣了,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卻仍是被這滔天想法驚得差點碎了酒杯…
“可以嗎?”
他沒有回答想或是不想,他只想求證這個問題是否具有可行性。
那是他第一次對源遠流長,實力強大的四方神族有了一個不算清晰的概念——原來中土天宮,無過是四方神族争權奪利的角鬥場;原來至尊天帝,無過是四方神族随心所欲安插的傀儡。
他突然發現,這泱泱九重天,其實與人界無甚區別。
天宮·勤政殿
既然得了這個位子,自然就要對此負責,呈上來的折子堆滿了羊脂白玉所制的桌案,卻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當今政事被滄雲宮和鎮南府所把持,諸多要事他們早已商定妥當,無非是呈給他過目落款,走個過場罷了。
寂遙不禁皺眉扶額,究竟要隐忍到何時…?
“陛下,鎮南府遞來的喜帖。”一襲水藍色仙裙的仙子,從宮門外踱步進來,恭順的将朱紅喜帖呈于他眼前。
“擱那兒吧…”他随意地擺擺手,卻是瞧也不瞧,示意仙子将帖子擱置玉案一角。
不看便知是南澤的二妹南煙與青丘白宣的婚帖,他皺眉,并不是很想去。倒不是有什麽過節,只是那南煙本是他的意中人。
滄海月明珠有淚,南田日暖玉生煙。他是極愛這句詩的,也是極愛南煙這個人的。只是兩人身份懸殊,終歸癡心妄想罷了。
“婉露,你挑些最好的物件,代本座送去鎮南府吧。”他嘆了一口氣,沉聲道。
名喚婉露的仙子,長相甚是清新靈透,她有些擔憂地望着一臉憂思憂慮的天帝,似有千言萬語呼之欲出,而到了嘴邊,卻只是低低應了一聲:“遵命。”
婉露正要出門而去,寂遙出聲留住了她,他稍作思忖,終是妥協:“罷了,明日你同本座一道去吧。”
南荒·鎮南府
鎮南府是鎮南神君朱雀一族的府邸,坐落于潇湘崇山峻嶺之中。山林茂密,曲徑通幽,山間垂挂的清冽飛瀑,大大小小足足有數十條之多,靈氣環伺,是休養修行的上佳之選。
自首任神君坐守鎮南府起算,已流傳至第七代,當今的鎮南神君為南澤,他還有兩個妹妹,二妹喚為南煙,小妹名作南袖。自從他接任鎮南神君以來,這府裏便許久未有喜事,不知怎的,自己的愛妹便同青丘九尾狐族的白宣看上了眼。青丘向來世外之地,九尾狐族亦是上古神族,聲名顯赫,不得不說,的确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好姻親。
其實南澤并非不知寂遙的心思,只是按着規矩,他怎麽着也得跟天帝遞份帖子,本沒指望他能忍着心痛難過來參加婚宴,卻沒想到,遠遠得見一襲白衣的翩翩仙君攜着他的近身仙侍款款踏雲而來。
南澤深知寂遙此舉皆是為了他,免得旁人揣測南荒與天帝心生嫌隙,亂嚼舌根。
他循着臣子的本分,拱手弓腰向天帝行禮:“陛下大駕光臨,小神不甚惶恐。”
“不早說過,你我之間,沒有君臣之禮嗎?”寂遙笑着将他扶起,“我帶了賀禮來,不是什麽好東西,神君不要嫌棄才好。”
“陛下說笑了。”南澤朝一旁的婉露微微一笑,“婉露仙子有勞了。”
婉露欠了欠身,淡淡道:“上神客氣。”便将懷中的賀禮交于南澤身旁的仙侍。
寂遙擡眼看了看門坊上連篇的彩綢,只是剎那的惘然,等回神過來又是那個鎮定自若的少年天帝。
“鎮南神君随我一道入席嗎?”
“請陛下先行,小神還得等兩位仙君。”
“哦?哪位仙家,竟比我還要姍姍來遲?”寂遙略微一笑,為了壓縮逗留的時長,他可是拖了又拖,踩着吉時前來,沒想到竟有人比他還能拖…
“喏,他們來了。”南澤稍一擡首,示意寂遙回身去看。
兩位仙君結伴而來,稍高挑的一襲青衣,另一個則一身粉衫。二人翩翩自半空緩緩落下,端的是姿容斐麗,風神毓秀,令人移不開眼睛。
“本君來遲了,還請神君恕罪。”青衣上神向着南澤拱手賠禮,卻得見一位龍冠玉冕的神君赫然在側,心想這便是當今的新天帝吧。數千年前寂遙登帝時,白钰正在閉關,并未到場慶賀,事後也只是補了賀禮,這真人還是第一次相見。思及此,他不卑不亢道,“白钰見過天帝。”
“東澤蒼龍閣孟闕見過陛下。”一旁的粉衫仙君亦随之施禮。
“狐帝、閣主有禮了。”寂遙微微颔首。
“敢問這位仙子是…?”白钰一眼得見天帝身後的藍裙仙子,面相清雅,很合他眼緣,便唐突地詢起了姓名。
“這是本座的近侍,名喚婉露。”雖不知這美貌狐帝怎得就問起了自家的仙婢,但寂遙仍是溫言相告。
“婉露?嗯~好聽!”他莫名一笑,剎那間,仿佛千山萬水都失了顏色。
婉露一時怔愣,這世間竟還有比天帝寂遙容貌更甚者,且是這般溫和親切,教人心生好感。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婉露福身,略有一絲嬌羞:“狐帝謬贊,婉露愧不敢當。”
這二人一來一往,莫名帶了幾分晦澀暧昧,看在旁人眼裏倒是各有各的滋味。先是天帝寂遙,婉露向來沉穩持重,他已許久未見她面紅了,不知怎的,心頭竟莫名浮起一絲焦躁與不忿。再是孟闕,這狐帝白钰可是他放在心尖兒上的人,這跟別的仙子眉來眼去的…他只能清清嗓子,引回白钰的注意力,拽了人就往內堂裏去。
只剩被晾在一旁的南澤,突然一聲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甫一進內堂,便得見兩位仙子正大打出手。衆仙都見怪不怪了,該搓麻的搓麻,該吃瓜的吃瓜,甚至還開起了賭局,賭這南荒和西天的兩個小主子,到底誰能贏。西天的聰明狡猾,南荒的實力更勝,這贏面時常五五開,精彩刺激得很,以致于只要這倆主子同框,旁人便開始下莊子,擺賭局。
“南袖,你好不要臉,居然大放厥詞,說你長得比我更美?”一襲金色長裙的仙子華發勝雪,手持赤金長鞭。細看容貌,只見眼窩極深,一雙燦然金瞳十分矚目,鼻梁直挺,五官深邃的直要将人吸進去一般。
這正是西天滄雲宮的小主子——滄雲兮。
“明明就是我比你更美呀!這不是大家公認的嗎?”與她對峙的仙子正是她口中的南袖,也便是南澤的三妹,府中最小的一個。因真身是朱雀,甚喜紅衣,又膚色白皙,更襯得人美豔奪目,絕色傾城。
她話還未說完,滄雲兮一鞭子直朝她劈下,南袖擅使的法器便是她手中的紅色長綢,以柔克剛,恰恰能遏制住赤金鞭的法力。她勾唇一笑,手腕一舞,綢帶便将鞭子圈圈包裹,一個回力,便要将鞭子從滄雲兮手中奪出。
滄雲兮一驚,趕忙拽着鞭子往回扯,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她忽然計上心來,驀地一松手,南袖持着慣性向後倒去。
本以為這一倒下去,鐵定摔個腦震蕩,哎,好好的一個美人,眼看就要摔成一個傻子了…南袖欲哭無淚,默默心疼自己。
然而想象中的堅硬疼痛并未降臨,實際上,她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她本是緊閉着眼,察覺不對,便擡眼去尋,這一瞧不得了,這世間怎得還有如此好看的神仙啊?青衣上神眉目如畫,眸色淺淡,看着十分溫柔,五官精致異常,再加上柔和的下颌線,整個人親和力十足,讓人如沐春風。
周遭的嘈雜喧嚣充耳不聞,南袖大氣都不敢出,屏住呼吸與上神對視良久,仿佛時空都停止了流轉。一顆心髒撲通直跳,雙頰便似缺氧般,一片潮紅…南袖有點懵,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
一見鐘情?
然而一旁的孟闕哭笑不得,怎得偏偏就會喜歡上白钰這個行走的荷爾蒙,看這小仙子滿面紅霞的,啧啧,看來這情敵又多了一個…
哎,
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