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你覺得這是什麽?”西王母驚疑不定,悠悠探問。
“這…”雲裳湊前一看,亦是皺眉,語氣中竟帶有一絲惶恐,“這是…青鳥的羽毛…”
雲裳真身便是千年青鸾,自然識得安然靜卧于這香盒之中的青色翅羽,乃是從同類身上硬拔下來的…由此,這翅根處,才會沾染灼目血跡。
“青鳥一族,最是愛惜羽毛,豈會輕易容忍他人拔奪…?”西王母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天宮的人又緣何會将這帶血的羽毛藏于香盒中獻于她呢?
莫非…與雲華有關?
“雲裳,我有多久沒見過雲華了?”一時之間,西王母也是想不起來,只依稀記得,好像蠻久了…
“回娘娘,有一千餘年了。”一聲嘆息,低不可聞。
“一千餘年了?我竟都快忘了,原來昏昏睡睡之間,一千年便如沙似水從指縫溜走了…”
一千年又如何?本就與天同壽,無過須臾一瞬的光陰罷了。只是,生死茫茫,滿目蕭索,一腔婉轉心事,更與何人說…
“娘娘…”雲裳喃喃出聲,神色憂慮。
“你退下吧。”西王母阖上了眼,神情落寞,卻是不想再多說。
青鳥出行兩翼帶風,那珠簾應風而動,幾多繁亂不得安寧,就像他當初掀開珠簾,不經意地一擡眸與她視線相接。
珠簾搖晃相撞,一陣清脆悅耳聲響,随風化雨掠過江山萬裏,輕易便撩/撥了她。
相較于西王母的黯然神傷,孟闕這廂才真真是苦不堪言。
南澤顧及他的顏面,尋了山間一處偏僻的歇腳涼亭,打算私下解決這件事,只是這白钰怎麽也來湊這熱鬧?南澤頗為不解,詢問道:“不知狐帝在此…意欲何為?”
“哦,以在下對孟兄的了解,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所以想着一同前來,為孟兄做個擔保…”白钰恭敬有禮,和顏悅色如是說道。
嗯,在白钰心目中,我果然要比南袖那個死丫頭更重要一點,孟闕居然有點感動…
“誤會?”南袖一聽這詞就火上心來,也顧不得在白钰跟前裝淑女了,嗆聲道,“我和婉露親眼所見,這老色龍就躲在樹叢後邊偷窺!是不是啊,婉露?”
“嗯,的确是如此。”婉露略作思忖,沉聲道,“敢問閣主,可是無意經過?”
“當然是無意闖入,我堂堂蒼龍閣閣主,統管天下龍族,又豈會是那種宵小之徒呢?”果然還是婉露仙子通情達理,給了他臺階。
“無意闖入?”南袖不依,“那可是女仙浴池所在片區,你怎麽無意闖入的?”
啊?聞言,白钰同孟闕皆是暗自一驚,不成想,自己還真的是行了不磊落的逾越之事。白钰婉露皆不做聲,孟闕孤立無援,怎麽辦,總不能說是跟着白钰才闖入禁區的吧?那豈不是更變态?還得把白钰也搭進來…
“那你覺得你渾身上下,有哪點是值得我偷窺的呢?”孟闕決定引導大家換個思路,新思路新天地嘛。
南澤聞言,竟也十分贊同,換來南袖一記白眼,真不知道自己這親哥哥胳膊肘到底往哪邊拐的…
“切,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經常像個變态似的,不懷好意地打量我…說!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企圖?”南袖食指指着他,欺他極近,似是想從他的神态中捕捉出什麽。
抛開身材脾氣,單看這張臉,的确是遠勝風花雪月,美色無邊…只是這臉長在自個兒情敵身上,就沒有那麽賞心悅目了,應該說…觀賞感全無。
孟闕卻是噗嗤一笑,幻出善用的法器,一柄水墨折扇,悠悠揮動,挑眉道:“南袖仙子,你期待孟某對你有何企圖呢?”
“我…我…什麽期待啊?我沒有期待好嗎?”沒想到被孟闕如此一番反诘,南袖竟無端結巴了起來,不然要她如何作答,難道說是自己在期待着他對她有所企圖嗎?
“那巧了,剛好你沒期待,我沒企圖,這誤會不就解開了嘛~”這朱雀智商這麽低,還敢跟他在此饒舌~?南袖迷糊的樣子,甚是好笑,孟闕不禁心情大好。
“好啦,既然都是誤會,大家就回各自的寝榻安歇吧,時候也不早了…”眼見孟闕成功的把小妹繞了進去,不再那般不依不饒,南澤趕緊打圓場,結束這場鬧劇。
南袖不甘心,正還要争辯些什麽,南澤拉過她衣袖便将人帶走了。經此一鬧騰,孟闕也是十分心累,無暇再與白钰糾纏,掐了訣便沒了人影,只剩下婉露和白钰端立涼亭中,暗自感嘆這場氣勢洶洶的對峙紛争居然完結的這般神速…
婉露正要告辭離去,白钰出聲留住她:“敢問仙子,今日宴席散去後,明日可有何打算?”他可是記着,婉露要去他青丘辦差的。
“明日離去,得去青丘一趟,看望南煙仙子,還望狐帝能行個方便。”婉露拱手恭敬道。
白钰笑了:“既是要去往我青丘,仙子大可與我同路,入關時便不會被盤問了。”
青丘畢竟世外之地,外界人入境,免不了被盤查問詢,如今有狐帝陪同,倒也免了這層麻煩,思及此,婉露欣然答應。
“如此,在下明日便于昆侖山腳,靜候仙子同行。”本來想說明早在她客廂門口等她的,轉念一想,這樣未免太過唐突,才臨時改了口。
白钰容貌極佳,又是這般的知禮得體,饒是再是鐵石心腸之人,都無法拒絕吧…婉露輕勾唇角:“狐帝客氣了,是婉露得了便宜,明日山腳下,當是我來候你。”
月華如練,傾落亭臺,夜風貫過,卷起陣陣松濤,不知為何,兩人卻是默契地相視一笑。
然而翌日,婉露食言了。
她向來信守承諾,卻沒能先于山腳下相候。
古樸的青銅香爐煙氣袅繞,淡淡木樨香盈餘滿室,而西王母則斜斜倚着榻頭,托腮靜靜睇着她,良久才說:“解釋一下吧。”
婉露接過王母遞來的香盒,她自是認得出,這是她精心為王母挑選的賀禮,滿心以為她會喜歡,竟是這般厭惡嗎?她複又擡眸,投來不解的眼神。
“你打開瞧瞧,送這等禮物,你天宮…究竟存了什麽心?”王母好整以暇,她待要好好看看,這舌燦蓮花的道人仙子,将做何說辭。
聞言,婉露半是迷惑半是猶疑,徐徐打開盒蓋…這是?青鳥羽毛?
“還請娘娘明示!”婉露面色凝重起來,怎得會出現這等狀況,莫非…又是這王母做局故意刁難她?
“明示?還要怎麽明示?難不成,你認為是我放進去的?”西王母神色一凜,不怒自威,這小小道仙不僅不伏法認罪,反倒質疑起她來…
“小仙确實不知,這青鳥羽毛究竟是如何跑進這紫檀香盒裏的…還請娘娘明察。”
眼見婉露一臉正直,貌似着實是不知情,西王母收斂了怒氣。她一發怒,這千裏昆侖便會狂風呼號雨雪漫天,眼下一衆仙家正下山歸回自家洞府,勢必會造成不便。
“你天宮裏,可是豢有青鳥?”西王母耐着性子相問,她深覺此事,可能與走失的雲華有關。
經此一點撥,婉露将才想起紫微宮裏那只司晨的青鳥,忙回禀道:“不瞞娘娘,千餘年前,忽有一只斷翅的青鳥栖落于天帝寝宮內的一株榆錢樹,每逢辰時便會啼鳴,将才留聘天宮作為司晨官。”
沒錯了,因着神壽漫漫,時常陷于昏睡,兩千年前,才至于收留了那不怎麽上道,遲遲修煉不成人形的愚笨青鸾作為她瑤臺的司晨鳥,取名雲華。平日裏幫襯着雲裳,銜食投喂,看護獸苑,或者于她花廳笨拙起舞,雙翼撲出的風,搖動珠簾,清脆悅耳,那是她愛極了的聲音。
而雲華,也正是千年前走失的,遣了雲裳去尋也未曾尋回,只是沒想到,竟流落到了天宮…更沒想到,竟被歹人,絞斷了一只翅膀…
左右不過一只青鳥,斷了翅膀也再不能飛了,就留在他天宮養老也是不錯…思及此,西王母不打算再多做追究,慵懶地輕揮衣袖:“你退下吧。”
“婉露告辭。”不知這将将還興師問罪的王母怎得突然一下又無心追究了,但她對這其中內情并不感興趣,如今已日上三竿,也不知那狐帝可真的會在山腳等她…
白钰早早便在山腳處候着了,只是目送一行又一行的仙人們離去,仍是不見婉露的蹤影。難不成…早就走了?不會的,婉露是守諾之人,斷不會無端爽約,莫非…被西王母借故扣留了?也不會啊,西王母雖面似小氣,但實則是胸懷坦蕩之人,絕不會徒生事端…
幾番相疑不得頭緒,就連孟闕喚他都未曾聞見。
“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哦,是孟兄啊,”白钰将才回神,解釋道,“在等兩位仙子,南袖同婉露都要去青丘探望南煙仙子,約好在此相候,卻遲遲不見人影。”
原本是沒計劃南袖的,只是今早南澤突然将南袖托付于他,這南煙同自家侄兒白宣成了親,他便也跟這鎮南府沾親帶故了,自然是不好推辭,只得應承了下來。
“那我陪你一起等她們吧,剛巧,我也好久沒去青丘了,想念你那兒一衆妖嬈美豔的女狐仙啊~”孟闕意有所指,畢竟糾纏白钰的一衆女仙都是他替他打發走的。
“有孟兄同行,自是再好不過了。”這話絕對出自真心,原本就不知該如何應付南袖,想來有孟闕在,就好辦多了。
言語間,只遠遠得見那兩位仙子,正款款踏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