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袖終于褪去了那身粗俗不堪的黑布衫,搖身換上了平素裏甚是偏愛的緋紅紗裙,更襯得膚白若雪,青絲如幕,奪人心魄。
孟闕不着痕跡地瞟向白钰,只見白钰擡首相望,眉目含笑,一副神而往之的模樣…經過幾番對比觀察,是,他承認,這朱雀的确是長得還不錯,但也不至于這般迷戀吧…?
哎,想不通啊…
兩位仙子盈盈落身,婉露上前兩步,拱手賠禮,言辭懇切:“勞累二位上神久等,是婉露的不是,還請見諒!”
“仙子不必多禮。”白钰溫聲道。
“不是,你這個變态老色龍怎麽也在啊?”一見孟闕,南袖便開始咋呼。
“我同狐帝交情甚篤,時常做客青丘,怎麽?南袖仙子有意見?”孟闕抱胸,好整以暇眯着她。
南袖正要發作,白钰忙隔開兩人,打着圓場:“此去青丘,山高路遠,我們還是趕快啓程吧。”
“哼,婉露,我們走!”南袖不想見着那殺千刀的色魔孟闕,拽起婉露的衣袖便騰身禦風率先前行,見狀,兩位仙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搖頭一笑,旋即緊步跟上。
“今晨,你怎得被西王母叫去訓話了?”南袖突然想起,詢問道。
“說來奇怪…”婉露柳眉輕蹙,困惑道,“我送西王母的壽禮中,居然夾雜了一根青鳥的羽毛,我估摸着,應該是紫微宮裏那只青鳥掉落的…”
“怎得那般巧,剛好掉進你禮盒裏?”南袖不信。
“是啊,事有蹊跷,但是西王母也沒說什麽,似是不想追究此事。”西王母傲睨萬物,區區小事,不至上心倒也在情理之中。
“回頭我們去你紫微宮,好好盤問盤問那作死的青鳥,怎得偏要陷害于你?”南袖忿忿道,俨然将溫婉仙子劃歸了自己領地,作勢要為她出頭。
這番圍護之語,直引得婉露一陣側目,然而紅衣仙子無所覺,仍是自顧自沿風而行。青絲飛揚,雙瞳剪水,唇若绛珠,端端是一位潇灑美人,莫名得獲這樣一名朋友,倒也不錯~婉露輕勾唇角,如是想道。
扶搖青雲直上,一個點足便是掠過江山萬裏,兩位上神可謂相當貼心了,放慢了速度跟在她們身後。然而,南袖無過四千歲,看樣子也沒怎麽修行過,自己跟上南袖的腳程竟也只是勉強…苦修萬餘年,也只是這般程度,可嘆這道仙與神族之間的差距,着實是雲泥…
寂遙這些年來,殚精竭慮如履薄冰,一定…很辛苦吧?
九重天·紫微宮
寂遙手執禦筆正朱批奏折,一只白色靈蝶忽而現身,停在案頭,頃刻便落為一扉字箋:啓禀陛下,婉露明日将達青丘,屆時會将觀塵鏡碎片入瞳,以便陛下察觀。
睇完字條,得知明日既能見着朝思暮念的仙子,一絲笑意悄然攀上眉梢。寂遙不禁感慨,婉露如此熨帖體己,真真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忠仆,自己無端端罰她那十道雷鞭,實屬不該…
只略作思忖,字箋回又留言:本座明了,瑤池沐浴後,傷可好些?
目送字箋幻回靈蝶向着萬裏之遙的青丘翩跹而去,他的心,仿若也跟着去了。
其實別無他想,他只想知道她…在青丘過的好不好。
他永遠記得,燈火闌珊處,仙子嫣然一笑,輕聲說,
寂遙你好,我是南煙。
無垠夜幕,節日的花火驟然綻放,星光缤落,紛紛落入她盈澈眼眸…
怦然心動。
看盡一世寒霜,心頭落下萬年積雪,冰封千裏亘古不化,然而…只那一霎,曦光大甚,冰雪消融,從此萬物生長。
是她,力挽狂瀾,将他從苦寒貧瘠中喚活;是她,日月滋養,于他心間扶植綠洲山密林茂;也是她,抽身而去,将那一方小小樂園翻天覆地連根拔起…
他有時候想,如若是這樣,又何必初相識?卻又接連推翻,就算是這樣,他亦無悔堕紅塵。
青丘·狐王宮
抵達青丘,已是月明星稀時分,不好再去叨擾南煙仙子,白钰便将兩位仙子安置在了自家宮宇中景致絕佳的銀霜閣。孟闕則不必說了,同狐帝交往甚密的他,狐王宮自有其專屬寝殿。
從未來過青丘的婉露,不免暗暗比較起來,相別天宮的富麗堂皇,狐王宮格外的雅致精巧,倒是與溫和風流的狐帝極為相稱。
“在下溫了青梅酒,不知兩位仙子可願賞光于閑庭共飲相敘?”白钰叩開房門,誠懇相邀。
天色已晚,婉露恐明日誤了寂遙交代的差事,本欲婉拒,誰知一旁的南袖悶頭便是一口應下,不想拂了南袖雅興,婉露只得同她一道,由着白钰領路去往中宮花苑。
步過回廊時,忽而夜風貫過,抛起垂懸廊檐下的白色紗幔,宛将前方帶路的白钰隔絕雲端霧裏,更顯身姿邈邈,氣度非凡。
“啊~好帥呀~”對着背影發起花癡的南袖,不由握了握婉露手背,低聲竊竊道,“狐帝白钰真的是風姿卓然,一代美男啊…”
“的确,像狐帝和閣主這樣溫和的上神,很難不讓人心生好感。”婉露若有所思,回應道。
彼時,後苑閑庭的玉蘭花開正盛,粉衫仙君已于樹下等候多時。四方香檀酒案,案邊架着圍爐正文火烤着酒,青梅香氣萦繞花樹,一時間,婉露心神動搖,淺酌幾杯應也不妨事罷。
南袖雖看不慣這陰魂不散的孟闕,但酒香撲鼻,架不住酒瘾上頭,三兩步便跳到酒案邊,于孟闕對面坐定,一雙美目直勾勾盯着酒爐片刻移不得。
四人入座,打酒斟杯的活路由東道主白钰代勞了,仙子們只管低吟淺酌話風流。談笑間,南袖說起之前在府中與孟闕的糾葛,白钰方才明白緣何孟闕好些天都沒來尋他,竟是着了那玄墨毛筆的道。
孟闕不甘被她如此調笑編排,出聲為自己找回場子:“那又如何,反正你的法寶如今在我懷袖中,時不時地便被鄙人幻出繪扇面,好用得很啊~還免去了續墨的煩惱,”說着,便是端起了酒杯,假意道,“孟某人敬南袖仙子一杯,感謝仙子擡愛,大方相贈。”
“哼,閣主客氣了,我鎮南府法寶多如牛毛浩若煙海,區區玄墨筆,不足挂齒~”南袖回敬,一仰首,杯中酒一飲而盡。
四周似乎又雙叒彌漫出淡淡硝煙味,白钰輕笑一聲,呷了一口酒:“那真是恭喜孟兄了,南袖仙子有所不知,孟兄平素最大的愛好便是制作折扇,你這番慷慨解囊,将這永不斷墨的毛筆法器相贈,真是幫了他大忙,從此孟兄繪扇面便能文思并進,一氣呵成了!”
這狐帝真是溫柔啊…端坐白钰對面的婉露,支手托腮,靜靜睇着于這不怎麽對付的二人間周旋調停的白钰,不由暗自稱贊。正遐思着,專屬自己的傳音符翩然落至掌心,凝睛一看,卻是寂遙仍在關心着自己的傷勢,不由眉眼一彎,淺淺笑之。
“啧啧,誰傳來的情書呀?瞧把你高興的~”南袖在一旁打趣。
“非也,是天帝陛下的傳旨。”婉露化去字箋,暫不作回複。
聞言,白钰卻是神情一黯,旋即又恢複如常,動作輕柔地替婉露将杯中酒添滿。
“你呀,給你一顆棗,就能甜半年…”南袖可沒忘了她背上那累累鞭痕怎麽來的。
婉露低頭不做聲,只見天上玉盤完滿的倒映在酒杯中,其實南袖說的沒錯,她總是這樣,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隐沒山石後聽完全程的白钰,自是明了南袖言語中的意有所指,擔憂心思細膩的婉露會聞之感傷,便貼心的轉移了話題:“常聽凡人說,把酒言歡把酒言歡,今夜酒樽在手,自然是要好好言歡一番。如此,南袖仙子,由你來行酒令如何?咱們誰輸了,就自罰一杯!”
“好啊好啊!喝酒嘛,就是要這麽玩!”南袖激動地連連鼓掌稱好。
既然被推選成了酒令官,南袖身姿飒飒自地席上起身,十分認真的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清了清嗓子,脆聲道:“什麽五魁首啊六六六啊,那些早就過時了,咱們今天來點不一樣的~!”
“哦?願聞其詳~”不知這吵鬧小雀兒又有什麽新鮮玩法,孟闕拭目以待。
“咱們今天就搞成語接龍,從我開始,由我的右手邊婉露這兒接起走~”南袖負手而立,信心滿滿道,“我先來,嗯~為所欲為!”語畢,側頭看向了婉露,示意由她接龍。
“為…為所欲為?”婉露不太确定地如是說。
啊?這游戲的展開好像不太對呀?南袖瞬時瞪大了眼睛。
“那我也為所欲為…”孟闕忍着笑,雙手一攤,看向了白钰。
“哈哈,在下也只好為所欲為了…”
白钰這一笑,亦引得其餘兩人笑開了來,唯有南袖很不服氣地嘟着嘴。
“南袖仙子,你出了這麽個爛題目,是不是該自罰一杯啊?嗯?哈哈哈….”孟闕笑得不可開交,仍不忘逗弄那只氣鼓鼓的朱雀,“這樣吧,還是孟某來為大家出題吧,防不勝防~如何?哈哈…”
孟闕一番拿喬,又是逗得衆人一樂,被捉弄的南袖恨恨地端杯,将盞中酒一口氣下肚。腹诽道,這個變态老色龍,就知道拿她說笑…
哼,看老娘今天…喝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