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瞬,寒光乍現,被卓洛如法炮制地打開。這次,毒镖紮入一個昏迷着的人手臂上,然後詭異的黑紫色便開始順着傷處迅速蔓延,那人立時七竅出血,面色灰白。最為可怕的,是那雙張目欲裂的雙眼,原本黑色的瞳仁變為了寡淡至極的白色,了無生機。
沒有靈魂……
我睜大了眼,背上的冷意越加明顯。
無論怎樣,人死去後一瞬身體上方會浮現出模糊的光,勾勒着輪廓,很快散去,再也不見。這是靈魂的消亡,真正的死亡。
可這個人有這種凄厲痛苦的死相,屍首上竟.毫.無.變.化。
可能嗎?人類研制出來,作用于靈魂之上的劇毒?如果真是,那只有一個人才能做出……我死死握着銀刀,骨節發白,身體因為緊繃到極致而微微顫抖。
卓洛的表情變得越加慎重,不敢托大,一雙犀利的眼眸中閃爍着冷意。飛镖沒有再出現,那個人似乎在暗處觀察着我們,拿着主意。
我眼中閃過不顧一切的瘋狂,咬牙開啓靈魂感知,靈魂之力猛地爆發出來,以我為圓心擴展,一波一波蕩出,雙瞳也變成了冰冷的暗金色,閃爍着金屬光澤。
感知內浮現出一簇一簇或明亮或黯淡的異色火焰,卻沒有一個給我那天晚上的感覺,冰涼濕冷,帶着讓人作嘔的腐朽,屬于死者的冷寂。
但擲飛镖的人……在這裏!我還未有所動作,卓洛已經躍起,刀狠狠地砍過來。我沒有躲閃,任他的刀刃攜着銳利的劍氣,擦過我耳側,在牆上轟然開了一個大洞,露出暗室。
還有掩頭一直躲在牆後,靠縫隙暗算我們的賞金獵人。
我感受着他的靈魂,慌亂,緊張,焦急,倉惶,種種情緒激烈地彼此起伏。
他帶着手套,指間隐隐閃着幽藍的光芒。一看到自己暴露,他急忙想将飛镖向卓洛抛出。
下一瞬,我強行侵入了他的靈魂。他動作一僵頓在原處,瞳孔猛縮。生死交鋒,一瞬足以改變很多。起了殺機的卓洛氣勢萬分,準确一劍刺碎了毒棱,另一劍砍向了他的喉嚨。不料此刻賞金獵人竟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正好躲過了刀,只被割斷幾縷頭發。
卓洛有些納罕,用腳踢了踢他,那人卻完完全全癱在了原處,看上去因過度驚吓而昏迷不醒,口吐白沫。
卓洛疑惑地皺着眉,怎麽回事?
不同于之前對拉布停留在靈魂外圍的小心觸碰,不是素日的籠統感知,而是粗暴地直接切入最核心,最私密的地方。
那人體形偏瘦,四肢帶着一些時常鍛煉而擁有的肌肉,但只是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構不成威脅。
靈魂自最開始的入侵終于反應過來,激烈而狂躁地自衛反擊。密集地擠壓着侵入的異物,尖銳的刺痛,布滿所有感知。
我額上滲出冷汗,咬緊牙關。
越靠近靈魂的核心,傳來的排斥力和自衛就越來越強,警告性的刺痛變成了燒灼,仿佛要将我生生燃為灰燼。
要快點,再快點……
眼前開始閃過一幕一幕不屬于我記憶。
蕭條的秋,哭泣哀號的孩子。
屍體,蠅蟲,腐臭。
巷中,黑貓跑過,尖叫聲。
酒,談笑,粗魯下流的語言。
喉嚨湧出的血,破碎的音節,轉身。
轟隆雷聲,站在暴雨之中,那個男人穿着白□□師袍,黑發藍眼,長相斯文儒雅,推了推平光眼鏡,擡頭笑得無比溫和。
沃…裏……
盡管靈魂仿佛被炙燒,我渾身血液瞬間變得冰冷,金瞳的豎直瞳孔幾乎縮得不見。
不可能!那天我親眼看見他死去……!
“這個你拿去用吧。”那個男人這麽說着,遞過來一個罐子,藍色的眼中帶着陌生的笑意,陰冷猶如蛇類爬過皮膚,“我很期待……”
難道……
我透過賞金獵人的雙眼,直直地看着這個男人,只覺得那片冰藍把我鎖在原處。他的雙眸對上了我的,不知是因為巷口透入的冷光還是什麽,他眸中閃爍着詭谲的光,面上溫和的笑沒有變,語氣平靜:“我很期待呢……Rain……”
他身邊蒼白的光大盛,嘩啦,眼前的畫面毫無預兆地碎裂,黑色的裂縫張狂地蔓延,吞沒了色彩。我耳邊轟隆響着那一句話,不斷不斷地重複着。
“我很期待呢……Rain……”
我臉色慘白,身體晃了晃,喉間腥甜,嘔出一大口血。我全身顫抖着,滿滿的全是憤怒,無比的憤怒,咬着牙。他怎麽敢!那.個.混.賬.怎.麽.敢!
他.占.了.沃.裏.的.身.體!
睜眼可以看見卓洛仍背身對着我,也沒有補一刀兩刀,只是觀察了一會兒,确認這人不是裝的後才皺眉側身,看着我,想要說些什麽。這一刻,他身側原本躺着的人忽然暴起,雙眼無神,手握匕首,帶着不顧一切的瘋狂沖卓洛後背捅去!
不可能!受了那種程度的靈魂沖擊,怎麽可能立刻自如地控制身體!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撲了過去,卓洛聽到自己背後風聲時已慢了一步,瞳孔猛縮。
我看見那雙無神的眼中閃過了什麽,手中陰慘的藍芒偏離對我劈下。我立時伸出布滿墨綠色鱗片的左胳膊去擋,刀鋒劃下,我覺得胳膊上傳來一陣涼意和疼痛。
電光火石之間,我只見他面上出現了種極詭異的笑容,下一瞬手中匕首深深劃過自己喉嚨,立時七竅出血而亡。我臉色發白地半跪在地上,低頭看自己的左小臂外側,心灰了半截。
一條淺淺的劃痕橫在一片墨綠色鱗片之中,逐漸滲出紫黑色的血。我沒撤去鱗片,手上動作絲毫不敢怠慢,立刻用右手把自己銀白色的刀刃刺入傷處,從深處剜出一個血口,開擴着傷痕。
泛着烏色的血液噴濺而出,随着冷風打濕了天臺。銀質的刀身也逐漸由刀尖開始一點一點被黑色侵染,往刀柄蔓延。
這是可以看見的,不能看見的是立時如野火般從傷處漫到每個細胞深處的陰寒。
卓洛探身過來,皺眉說着什麽。我無暇顧及,抓過卓洛系在左臂上的墨綠色頭巾,用牙咬着一端,死死系在了我的左臂上側。完成了這一系列急救措施,我內兜中掏出一個錫盒,滑開蓋,手已開始因極致的冰冷而顫抖,我努力伸展控制着着自己顫抖不已的手指。手不聽從大腦的指令,比任何一次醉酒都要嚴重得多。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哆哆嗦嗦地将錫盒舉到嘴邊,倒入一個小巧的藍色膠囊,用力咽下。
錫盒裏是沃裏的配方,可以激發出人體細胞內隐藏的生命力,從而實現快速恢複,提高抗藥
性。因為原料少見,而且難配,我手裏最開始只有五枚。以前吃了一枚,現在吃了一枚,這救命的東西現在只剩三枚。
我感覺到靈魂邊緣處被極寒的什麽慢慢攀上,帶着凍結一切的蕭索冷意,争奪着,向深處蔓延着。不同于以往的刺痛,這只是冷,極致的冰冷。我不敢大意,調動自己的全部力量來壓制這股寒流的走向,卻無果。我能感覺到自己全身一點一點變涼,視力慢慢變得模糊,打碎了月色,因極致的恐懼而瞳孔猛縮,咬牙抗衡着。
我能聽見小家夥在我靈魂深處憤怒地吼叫,卻無計可施。因為平契,我們的靈魂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互相不得幹涉。
龍生而高貴,連寶藏都看也都不願意讓別人看一眼,談何最私密核心的靈魂。要是主仆契,主對仆有絕對的控制權,包括魂魄,這是龍族與其他族類慣常簽下的契約。只是跨越了時空位面耗盡大部分力氣,靈魂契合能夠救它孩子的卻只有一個,沒有放下高傲,為了救命簽下的平契此刻竟成了索命符。不知費盡心思想保住幼崽性命,卻得到這個後果的巨龍會不會恨得跺碎自己栖息的火山。
褲兜裏的小型永久指針此刻被我死死地扣在了手心裏,棱角深陷進掌心卻渾然不覺。
之前我看見了,那個笑得溫和的人身邊被無形鎖鏈牽絆着的慘白光芒。
我不能放棄,我不能死在這裏……
沃裏的身體被儈子手的靈魂入侵,不得離去,原魂魄将永受痛苦。
沒有誰比我更懂被奪舍的痛苦,如果不奪回身體,沃裏的魂魄将生生守着煎熬,直到制約魂魄離去前,永.不.得.安.生。我抓着記錄指針的手越加用力,胸前一陣灼痛。
要是低頭,我會看見衣物中墨綠色的紋路開始蔓延顫動,勾勒出詭異圖案,重新排列。
我遇到過很多人,他們有着這樣那樣的過去,卻還努力笑着面對未來,活着,面對每一天。我又有什麽理由在這裏放棄!
我要活下去!
胸前的灼痛猛地爆發,然後我聽見盤踞在我靈魂中的小家夥發出了憤怒的龍嘯,震耳欲聾,滾燙暴躁的力量由靈魂深處蔓延而出,抵着寒流。
這不是我的,而是小家夥的靈魂之力!
魂魄成了戰場,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就這樣互相沖擊着,撕裂一樣的疼。我閉上眼,能感覺到自己的嘴中有血流出,眼眶之中也有溫熱的血液流下,鼻子,耳朵都有血滲出。我痛苦睜眼,能看見卓洛大吼着什麽,耳中卻有嗡鳴聲,什麽也聽不清。
不用看也知道我面容扭曲,不成樣子。
羅羅諾亞突然俯身把我抱起。我能感覺到手臂冰涼鱗片貼着他胸口,傳來穩重的律動。
我閉上眼,陷入意識的更深層。
作者有話要說:
陰陽眼,奪舍,龍族契約,靈魂什麽的亂入海賊同人真的可以嗎?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