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104 章

“當初你離開白钰,他便帶着忘川水去了青丘,其實這件事,在我心裏一直是個疙瘩。”南袖頓了頓,繼而說道,“換做你是我,白钰是他,他是否也能心安理得的喝下忘川水呢?我光是這樣想想,就覺得心寒…他真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啊…”

婉露還從未見過她這般落寞的神情,想來,孟闕上神是真寒了她的心了。

“其實,孟闕上神做的是對的。如果,如果钰郎能早些忘了我,我如今,便也不會這般被動了…”她一聲嘆息。

寂遙總拿白钰來威脅她,可一旦白钰忘記了她,這個拿捏她的理由便就不成立了。而寂遙施于她的萬千恥辱,她定當…悉—數—奉—還!

如是想着,向來溫婉的仙子眼中,隐隐閃過一絲狠厲。

“是啊,他總是對的。”南袖嗤笑,“無情,卻總是對的…”

“其實你不必倒換立場,在三娘襲擊你時,上神毫不猶豫地護在你身前,這還不夠嗎?他愛你,勝過愛惜自己的性命,你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呢?”婉露溫聲勸慰着。

“他對我,自是沒得說…”南袖若有所思。

“這或許便是上位者的格局,他們只想從千頭萬緒的亂麻中捋出一條最直接,最效率的線索,從而直達最理想的結果。不多費口舌,不泛濫憐憫,冷酷…卻理性。”婉露摸摸她的頭,“孟闕上神生來便是龍族之首,四海之主,絕非凡俗。你也應當站在他的角度,多為他着想。”

你從小衆星捧月,嬌寵着長大,自是不知我所經歷過的腥風血雨。如若四海真的團結一心,我的母親,又怎會孤立無援遭魔蛟吞噬?這蒼龍閣的位子,四海的龍族,有哪個不是虎視眈眈?我為何非要去幽冥界封印那魔頭樊靖,因為這一仗我不得不打!…

腦海中不斷回響着孟闕這番剖心的話語,站在他的角度,為他…着想嗎?

正想着,手邊飄來一片龍鱗:來接你回家?

與此同時,遠在萬裏之遙的青丘,孟闕白钰于花枝橫斜間,共酌一壺小酒。

孟闕緩緩放下杯盞,遲疑了半晌,終是問出了口:“白钰,上次我勸你喝忘川水,你是不是覺得…我挺無情的?”

白钰微微一怔,旋即笑說道:“豈止是無情,簡直是絕情。”

聞言,孟闕嘆氣:“果然,我果真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你或許不是良善之人,但我堅信,若我哪天有難,你定是會為我奮不顧身的人。”白钰與他略略碰杯。

“呵,”孟闕笑了,“你都說我絕情了,我哪還管你的死活?”

“你會的,你這個人,看似無情,卻也溫柔得很…假以時日,南袖仙子自是能懂的。”

“但願如此吧。”孟闕搖頭一笑,繼而蹙眉,憂心忡忡,“最近黑影似乎銷聲匿跡了一般,六界風平浪靜。可越是平靜,我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強烈…”

“我知你擔憂南袖的安危,但黑影來歷不明,似乎跳脫六界五行之外,非是你我所能掌控的…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狠。”白钰拍拍他肩頭。

“哼,我在這兒為她擔驚受怕操碎了心,人家壓根兒不領我的情…”孟闕氣悶地吃了一口酒,恨恨道,“這傳音符發去了這久也不見回,定又是在生那些沒所謂的車轱辘氣!”

可嘆閣主萬年來皆是一副氣定神閑,泰然自若的穩重模樣,如今被這小嬌妻折磨得絮絮叨叨委委屈屈,哪還有一方上神的架勢?

白钰忍俊不禁,收了他的酒杯,打趣道:“你呀,哄人都不會!還不麻溜地去南天門外候着?”

其實,吵鬧也好,争執也罷,至少兩個人還在一處…可憐他和露兒,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孟闕似乎也有些賭氣,然稍作思忖,仍是撣撣無塵的衣袖起了身。

“罷了,同她這沒見識的怄氣也無甚意思…”孟闕本轉身離去,忽而回頭擺了擺手,勾唇一笑,“白钰,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走了!”

睇着孟闕漸行漸遠的背影,白钰目光沉沉,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話說孟闕閃身來至南天門,才得知南袖早已離去。

心頭微惱,這家夥…當真要跟他拗到底??

本想傳音鎮南府尋人,但想到白钰所說,哄人定是要親自去哄的,遂動身前往鎮南府,誰知,府中仙侍表示小主并未回來過…

這就奇了怪了?

聯想到那意欲奪她性命的黑影,孟闕的眉頭是越皺越深,這家夥…莫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他無意識地擡眼望了望天,愈漸暗沉的夜色正如他此刻愈漸陰郁的心情…

又是飛來一片青色龍鱗,南袖看也沒看便徑直消去了。若說對那條龍還有多少氣,其實也沒有的,只是一想到要回瀛洲島,就感覺悶得慌。

四面環海的島嶼,對一只暈海的鳥兒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固若金湯的籠子…

她還不想回家。

一個閃身來至了荊州,巧合的是,今日又撞上了那一年一度的關帝廟會。換做人間年歲,早已過去幾度春秋,這廟會上的節目自是愈發豐富了,戲臺子依然備受追捧,那廂說評書的亦是人頭攢動。

南袖戴了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立在看臺下,混在人群中,認真聽那鬑鬑頗有須的長者繪聲繪色地說書。既是關帝廟會,評書內容自是關公的一些風流韻事,今兒這出便是八卦意味十足的《關公月下斬貂蟬》。

“話說這曹公為了試探咱們關大爺,便将那豔名遠播的貂蟬贈與。關爺來了一瞧,蒼天呀,這美人長得…那叫一個顧盼生輝,傾國傾城!當即被迷了個七葷八素~”說書人略一停頓,吊足了胃口才又娓娓道來,“可那貂蟬絕非尋常美人,一出美人計,成功離間董卓與呂布,關公對這位奇女子,還是相當敬重的,意欲放她離去。”

“只是可惜啊…”長者嘆氣,無奈地搖頭。

可惜?聽得入迷的南袖也跟着着急起來,可惜怎麽了?

“可惜那倚牆的青龍偃月刀竟無端端地自個兒倒下,妄取了佳人卿卿性命…哎~”随着說書人這聲痛心疾首的長嘆,一幹聽衆亦紛紛搖頭表示惋惜。

天,這…這這也太倒黴了吧?南袖不禁唏噓,可憐這紅顏多薄命,人間不許見白頭…可惜,可惜啊~

“有沒有貂蟬這個人都不一定呢,小紅不必為此唏噓。”

突然聞見一甚為耳熟的聲音,南袖側目看去,不知何時身邊立有一玄衫男子,墨發高束只留兩縷須發于額前,戴着一副白無常面具。

也不必去琢磨這面具下究竟是誰,單憑那聲要命的“小紅”…便足以斷定身旁這家夥絕是那可惡的冥主楚離。

“小明貴為一界之主,居然也能得空來人間聽評書啊?”南袖皮笑肉不笑。

“路過,路過而已~”聽得出來,楚離心情甚好,笑着回敬道:“這才大婚沒幾日,閣主夫人便獨自出門聽書?”

南袖也不理他,自人群中退出,楚離旋即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一玄衣墨發與夜色相融,一紅衣似火将夜色燃盡。楚離在她身後兩步的距離跟着,看着沿街暖黃色的燈火将她身影虛化,就像那個為她簪花的清晨,熹微的曦光溫柔地落就她一身…

行至人跡較少的河邊坐定,她幻出幾壇狀元紅,招他過來:“來,陪我喝酒!”

看來這麻雀心情不好…他也便從善如流,于她身旁坐定。

夜深了,月色愈發皎然,仙子摘下面具,絕美的臉龐精致的暴露于月光下。

他倒是有些不敢,摘下自己的面具了。

“你戴着面具怎麽喝酒?”南袖撇嘴,雙手繞至他後首,替他将那吓人的白無常面具摘下。

面對仙子突然的臨近,楚離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

面具下是一張略顯蒼白,但五官出奇俊逸的面目…南袖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就順眼多了!

天,孟闕怎麽放心她一個人出門的!楚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離她有些太近了,有些太危險了,他絕對不是孟闕的對手,卻又無法抑制的為紅衣仙子所吸引,總想着,哪怕能多呆得一刻…那也是好的。

“上次你邀我去幽冥界轉轉,我沒去,你不妨同我講講,你們那地界有些什麽風物?”

“風物嘛,那可就多了去了。”楚離笑笑,“你們進幽冥界那天再深入一些,便能看見三千裏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那是什麽?”南袖好奇。

“是一種花,又稱彼岸花,這種花奇特之處在于,有花不見葉,葉生不見花,生生世世,花葉兩相錯。”

“生生世世,花葉兩相錯…”南袖若有所思,“聽着,竟莫名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