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骸焰
赤霄銀輪穿過了雲徙的身體回到了明褚的手裏。
“我道如此大話,有幾分本事,原來……”他話語一半突覺不對。
眼前的雲徙并沒有被砍下頭顱,反而逐漸消散。
耳旁一道風撕裂的嘯鳴,他來不及做些什麽,只來得及将手臂擋在胸前,發出一道金石相擊的清脆聲音,空氣出現一層波紋。
槍頭的重擊打在了法寶上,法寶印出金光,将力量擴散,只是實在力量太重,還是傳達到血肉,明褚整條手臂都被震得發麻,被迫後退了幾步。
雲徙重新在他身側出現。
他盯着明褚身上的明黃色法甲,默默的松握槍杆也洩去反震之力,從槍尾握到槍身,然後舞了個槍花背在身後,全然無事。
只有身上殘有細微的雷電,證明剛才他确實中了符。
五雷道符的傷害和控制居然對他不起作用……
明褚雖不能理解,但也不慌張,他手段多的是。
又是拍出了十數道符箓,石化、水禁、劍擊,所有法術先丢出去,倒要看看他怎麽應對。
厲害得躲了,傷害不高的直接抗了。
一只分劍打在他身上的瞬間,雲徙外臂一些暗紫色的鱗稍顯即逝,劍符打上去叮叮當當作響,可最終連痕跡都沒有。
他這一身,刀槍難傷,水火不浸。
“你竟是妖類。”明褚很是意外,他身上沒有妖族特征,他還以為雲徙只是身有眼障罷了。
“這魔種的肉身竟已練到了銅頭鐵骨的境界……”湘帝說道。
湘帝聲音略柔。
“既是麟獸,肉身強勁倒也不足為奇。”明帝不以為然,“只逞一時身勇,于結果無益,這是道法比拼,并非武藝之功。”
一時勇猛?雲朝昭心中失笑,如果只以為雲徙空有武法厲害,那也太小看他了。
在雙方對決中,小看一個人是要吃下大虧的。
雲徙解掉了一陣如雨一般壓過來的符箓攻擊,然後淡淡說道,“接下來應該到我的回合了。”
明褚聽着一時沒有反應,他還在思考,找到個能夠對付他的方法。
于是雲徙也拍了把儲物袋,空中祭出一把武器——風靈劍。
其靈光黯淡,成色下乘,一看就是下品靈寶,放在明霄宮連入門弟子都懶得用。
明褚笑了,這是黔驢技窮什麽都拿出來用了,挑釁道,“風息山上的弟子窮得連像樣的法寶都沒有嗎?要不要我送你兩件?”
“這風靈劍不是我們當外門弟子時免費發放的普通靈器嗎,我記得人手一份來着,少斂師弟他怎麽還留着”王言看到如此重要的比試,雲徙竟拿出它來也是懵逼。
風靈劍本身品階就低,填充再多靈力也飛不快,慢慢悠悠到了明褚臉上,他甚至感覺自己一巴掌就能把這把劍扇飛。
他随意的用手想将揮開。
雲徙将雙指放在唇前,輕念一聲,“破。”
風靈劍身突然爆炸,碎成了極為細小的劍片,距離面門太近,明褚又大意不查,只來得及擡手格擋。
慢慢悠悠的風靈劍破碎後反而失去了品質的束縛,能夠被施術者完全操控。
飛靈術。
一只只碎片如同點星銀螢,在空中拖曳極為流暢絢麗的尾弧,從四面八方靈活的攻擊明褚,落下了蜻蜓點水一般的層層波紋。
只是明褚法衣着實不一般,乃是最頂尖的材料煉制,幻靈白玄紗,妖獸金骨線,鑲嵌的是五靈天珠。
雲徙觀察了一下,發現風靈碎劍實在難以破開防禦,索性加大法力,繼續念道,“爆。”
劍的碎片宛如蜂群一樣嗡鳴,一個個飛到極速,在明褚身邊爆開。
掀出一股濃白色的靈力爆。
明褚飛出來,身上法衣被割開了不少的小口子,人更被炸得狼狽不堪。
他氣海翻湧,受了些許內傷。
靈器自爆!
難怪要用風靈劍,畢竟這把武器到現在也沒什麽大用了,這樣一次性的自殺性攻擊,當然用便宜實惠的,而且劍片中不需要花費多少靈氣就能引爆。
明褚抖了抖袖袍,安定下來,怕什麽,他身上的防護法寶元嬰修士都打不破的,他早已立于不敗之地。
只是,這樣狼狽的樣子被那麽多人看在眼裏,他如何能夠和不在意,看向雲徙的目中恨意如血絲一般出現,咬牙切齒道,“我當是什麽手段,原來是召些擾人的飛蟲啊!”
以法破之恐怕不能。
雲徙直視着明褚充滿恨怒的眼神,他目色蔚藍,仿佛無盡深海,看得越久就越叫人頭暈目眩,明褚恨不得殺之後快的雙目,逐漸變癡起來,失去焦距。
“攝魂之術。”明帝扭頭拷問,“雲靈,他竟然用這種下三流的法術,你作何解釋?”
雲朝昭輕笑一聲,“有趣,攝魂法每宗每閣都有,更是風月一派的傍身之技,我門弟子使用有何不對,你說是吧,程湘。”
“攝魂之法修習無需煉魂,本無善惡之分,但看用者手段,明帝,你也別太過甚了。”湘帝柔柔說道。
湘帝不得不說話,他以魂術安身。
明褚冷汗直流,他落入了一藍一白天上有兩輪明日的空間當中,是幻術?還是其他?
“在此間中你可能破?”
“你可能破?”
“能破?”
“破?”
雲徙的聲音回蕩。
“是幻術!”明褚下定論,他摸向儲物袋,臉色倏然一白,身上的法衣,儲物袋全都沒有了。
他的腳底不斷往下深陷。
“你在何處?不必藏藏掖掖,出來與我作戰!”明褚朝着周圍喊道。
天上的日光移動。
“你且與他先戰。”
空間之中,一只手裏拿着巨斧,頂天立地的紅甲魔神出現,他吼出一股氣來,在地上出現千層沙浪,“殺!!!”
明褚擡頭,肝膽欲裂。
只看到魔神擡腳,天空都被遮蔽,一只鋪天蓋地的腳從天空朝着他碾下。
這魔神簡直無可匹敵,沒有法寶法衣,他怎麽應對?
明褚方寸大亂。
——
妙靈月影瞳術,是他在衆生宗門裏兌換的一個神魂攻擊類的瞳術。
各方面屬性都與他契合。
他幼時便吸收了金丹期修士和整個黑魂幡裏的怨死之鬼的魂力,神魂比一般修士強大很多,又有仙尊授下的神且法煉化,現在別說明褚,便是那元嬰修士也要受到影響。
只是他平日裏根本用不到,只靠武法就能解決幾乎所有問題,竟然到現在都沒人知道他擅長魂術……
現在他迷惑明褚讓他看到的就是當年他被林天沖恫吓的那一幕。
若是心智堅定,堅信虛幻,還有一命,若是信以為真,那就……空中的雙日淩空冷冷地審視着下方。
明褚絕望。
本命法寶,什麽都沒有了,少掉外物後,他腦袋裏亂七八糟。
外場上衆人只看到明褚和雲徙隔着三四丈的距離四目相對,誰也不動,不僅交頭接耳起來,發生了什麽。
有人識貨。
“這是有人發動了魂術。”
“魂術???這不是開了紫府才能學的?”聽的人驚訝,“我焯,不愧是金丹大會前十名之争,才金丹就能學魂術了?”
“誰施展的?”
“這誰知道,兩人一對上眼就都不動了!”
正激烈讨論着,天地間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
武道臺上被那陣風一吹,雲徙被迫閉上眼睛。
瞳術的發動條件失效。
明褚在那一腳踏下之前脫離了魂術控制,意識重新回到了武道場上。
在他還有些恍惚的時候,身前受到了攻擊。
雲徙閉上眼的一瞬間,就立刻展開了攻擊。
明褚手忙腳亂應下,他知道自己剛才是着了道,“受死!”明褚一狠,抽出金鞭密不透風的連連甩下。
雲徙不得不暫緩躲避,而明褚根本不需要躲。如果不是護體金光,明褚早就敗了,兩者鬥争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
雲徙不得不暫時後退,對這護法金光很頭疼,半晌說了個詞,“烏龜殼。”
聽到這句不輕不重的吐槽,明褚卻瘋了。
侮辱!紅果果的侮辱!他今生今日何曾受此侮辱。
風息!衆生!雲徙!楊盈心!全部都是他們帶來的!明褚恨之入骨。
“沒想到雲靈仙尊竟然連幻術都交給你了。”
明褚抻直鞭子,不去看他眼睛,“那我也不再留手了!”
他把神龍鞭往上一抛,強行催動還未完全煉化的本命法寶,法光在天空化形成一只金色巨龍,只是此龍有頭無尾。
本命法寶受驅使,朝着雲徙攻去。
雲徙閃身,可法寶具有索敵之能,自動追蹤了上來,緊咬不放。
他只好在武道臺中翻轉騰挪。
以明褚現在的實力,催動本命法寶的化象實在吃力,靈力消耗得很快,可是他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加大了靈力,就為了能殺雲徙。
他要揚其骨,搓其灰!
“我要你死!!!”
明褚說完,張口往口中咽下一顆顆補充靈力的丹丸,眼中紅絲逐漸朝着眼瞳聚集,像個快充爆的熱氣球,已經呈現瘋狂之态。
雲徙已經能感到到金鞭猶如迅馳的金色閃電追在身後。
差不多是時候了。
雲徙運轉法力,使用留仙步在原地留下一道虛影,然後轉向。
金龍化象立即轉身追逐。
明褚的視線其實已經很難追上金龍和雲徙的速度了,當他再次看清時,就仿佛出現了一種特殊的慢鏡頭。
他又看到了那雙藍色異瞳,很漂亮,可是卻也是致命的。
第一時間,他以為雲徙還想故技重施,發動瞳術,于是立即閉上眼睛。
他只覺邊上一陣疾風拂過。
等他意識到不對重新睜開眼時面前已經是一片金光了。
“停下!”
來不及。
未曾煉化的金龍,根本停不下來,直直的撞到了他身上。
他的護體法衣無力承受,咔嚓一聲,靈光破碎。
護體法衣失效。
金龍鑽入了明褚的身體。
還好本命法寶是不可能對煉化者造成傷害的,否則他剛才就已經被陷入瘋狂的自己殺了。
“你的人頭,我收下了。”
依然是那種沒有什麽情緒起伏的聲音,就近在耳邊。
耳邊……
明褚眼睛驀然張大,“不,你不能!”
他話音未落,雲徙已經去而折返 ,不給他任何繼續催動法寶的機會,槍橫一掃,明褚的腦袋就像是一個粘合不過關的銅球一樣瞬間被打飛出去嵌在了地面。
此時,有着一身奢侈法寶的無頭屍體才緩緩倒下。
膠着的打鬥了這麽久,結束的十分突兀,戛然而止。
死了?
就這麽……死了?
其他武道臺還有繼續戰鬥的聲音,而這裏的卻鴉雀無聲。
雲徙收起了槍,朝着明褚的頭顱走去。
嗯,這個輕蔑仙尊得人死了,他心裏好像暢快一些了
現在他要去拿着這腦袋去給高筱柔,想必……她也會變得暢快吧。
他彎腰抓起了明褚的發冠,從石頭裏拔出來。
他的身後,無頭屍體出現了一道虛影,是一道神識。
這是關門弟子特有長輩放在小輩身上的追殺印記。
明褚是掌門弟子,明霄宮掌門修為煉虛,煉虛的一縷神識對金丹來說是滅頂的,雲徙回身,看到了一個老者虛影,老者揮下手掌,“滅。”
他只覺得自己神魂幾乎要破碎。
雲朝昭看到虛影出現,身體前傾,想要下去。
“雲靈仙尊莫要急了,破壞比武規矩。”明帝阻攔。
雲朝昭語氣很快,“明褚已死,比試結束了!何況你方才不也出了手?”
她說罷要再下。
明帝是打定主意自己今日死個兒子,算賠了,那雲朝昭也別想好過,就把魔種的命也留在這裏!
明帝說道,“雲靈仙尊,我方才只不過是熱了扇扇風而已,你如今下去才是有失身份啊!”
“是啊,雲靈,一個魔種而已,你這般護着,很難不讓人懷疑用心啊。”黎帝風涼說道。
“你們,”雲朝昭握上銀蛟劍,背後浮出白靈虛影,她幾乎已經想要動手了,可最後深呼一口氣按捺下來,坐了回去,“你們還是老樣子。”雲朝昭譏諷,
“足夠迂腐。”
“守規矩而已,不是我們商量定下的嗎。”明帝老神在在說道。
“好一個守規矩,下次我也扇扇風,吹口氣。”
……是她急了些,雲徙天生魔韻之體,命盤很硬,再說還有那東西護着他,不會這樣輕易死去,可剛才虛魂出現,她确實有些亂了分寸。
真是奇怪——她怎會沖動?
雲朝昭撫了撫額,想不通,索性不再想,看起下方情況。
——
煉虛神魂,哪怕只有一縷,也足以瞬間秒殺一個金丹修士了。
只見在虛魂按下手掌前,他渾身突然冒出一種漆黑火焰,周圍空氣頓時一涼,陰森森的氣息彌漫。
深幽暗黑,黏膩如液體的攀附而上。
那是火焰嗎?
陰氣,鬼森,惡毒,可怕。
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污濁之物,它們環繞着雲徙,将他裹挾在一片暗幽之中。
無名的黑焰在從煉虛神魂燃燒,虛魂感受到疼痛,這種無名火焰竟然可以燒灼魂魄!
虛魂收回手,甩了甩。
可是這火焰如跗骨之蛆,沾上就去不掉了,一直把虛魂完全燒盡為止。
虛魂消失,黑焰收斂,雲徙孤零零站在武道臺。
他垂頭,擡手腕看向了心骸石,它像是有靈性似的朝他閃了閃,這本是他的心骸,融合了趙二八靈魂後已經淪為邪物,可這邪物在關鍵時刻救他的命。
因為他們一體共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敗者的鮮血撒在雲徙的深藍眼眸裏,最後這血氣融彙,成了一種瑰麗而又妖魅的暗紫色。
虛魂被燒沒有消失,雲徙擡起手腕,朝着心骸合攏齒關咬下,他的腦袋裏響起一聲怒叱,“這是我化來的!”
雲徙不聽。他把心骸一口咬碎,虛魂立即變成一股魂力流入體內。
他想,這東西絕對不能落入趙二八手中,增添他邪惡的力量。
可是他渾然不覺,自己提着人頭站立不動的模樣,在衆人眼中仿佛一尊将橫空出世的邪神……
過了一會,才有判定。
“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