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兒緩緩地,把手從秦夕夏的胸口移開。
她很想對他說,不要再為了複仇而活着,卸下你心中的負累吧,你的族人若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活得那麽累。
但她終究什麽都沒有說。
因為,她又不是他的誰,自問沒有資格可以影響到他的決定。
況且,如果是自己,面對着和他同樣的遭遇,也會同樣地很想複仇,很想為族人讨回那筆血債。
她垂下頭,望着自己的腳尖。
秦夕夏也垂着頭,望着她發上的綠水晶銀簪。
沉默,令這一刻變得太過寂靜。
連海風呼嘯的聲音,都仿佛吹得更加凜咧,從窗口罐進,吹進了人的心底,築起了最堅固的冰牆,冷得澈骨。
“秦大人!”
忽然,石屋外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呼喊聲。
秦夕夏側臉望着窗外,見到一個身穿侍女衣服的女子,鞠着身,畢恭畢敬地說:“秦大人!公主殿下讓奴婢告訴大人,她現在華德池沐浴,希望大人與她一起沐浴更衣,到華德山別苑共渡良宵。”
秦夕夏臉刷地紅了。
珑兒依然垂着頭。
他于是在想,已經對她說過,愛複仇和殺戮多一點。
已經決定,與她背道而行了,幹脆地,就滅了與她之間的幻想吧。
于是,他沒有說什麽,轉身向外步去。
但是,他沒有想到,珑兒會忽然拉住他的手。
她的手碰到他的手那一剎那,他的心忽然顫抖起來。
雖然他沒有回頭看她,但他眼中充滿了期待,期待她對他說,不要走,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如果她對他說,不要再複仇了,把一切都放下,跟我回到迷霧森林隐居吧。
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
就連一直閉着雙眼的明日,也忍不住睜開了雙眼。
珑兒擡起頭,望着秦夕夏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拉住他的手的,只是機械性的動作,大概是尊從着心中的意願。
她不想他去陪那個輕雲公主。
但是,她如何開口,叫他留下來?留下來,是否會永遠留下?或者,只會留下一陣子?
“可不可以……”她困難地開着口,內心在掙紮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再次說:“可不可以不要……不要傷害永樂!答應我,無論做什麽都好,都不要傷害到永樂!”
秦夕夏因期待與緊張而揪緊的心頹然落下。
明日亦失望地閉上了雙眼。
這一剎,幸福原來已經如此接近。
然而,卻在一步之遙,擦肩而過……
“永樂……在你心目中,竟然重要到這樣的地步了?”他嘆息着說。
“因為,她是無辜的。”
她說完,放開了抓緊他的那只手。
秦夕夏低下頭,望着那只還殘留着她溫暖氣息的手掌。
“好,我答應你,無論如何,也不傷害她。”
“謝謝你!”珑兒說。
明日心中在想,廢話!
秦夕夏居然也回了一句廢話。
“不必客氣!”
明日翻了翻白眼。
這時秦夕夏又說:“那好吧,後會有期,你們在這裏好好養傷,大概過一段時間,永樂也會到天門來的,到時你們就可以重聚了。”
說完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窗外,他與侍婢的身影漸漸遠去,明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将軍大人真可憐!”
珑兒說:“在命運愚弄下的人們,沒有幾個是不可憐的。”
明日沉默了。
珑兒又說:“但他還有像你這樣的朋友,能夠有一個為了自己兩肋插刀的好朋友,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
明日聽見這句話,臉竟然紅了。
片刻,他說:“今天開始,珑兒也是我的朋友,無論将來,珑兒有什麽困難,需要明日的幫忙,明日定然竭盡全力。”
珑兒很感動,說:“謝謝你。”
“朋友之間,不必說這些虛假的客套話。”
珑兒微笑片刻,不再說什麽,專心致志地幫他療傷,轉眼間,那抹難得一見的陽光都已西斜,黃昏又來臨了。
她站起來,說:“我去海裏捉些魚來做晚飯。”
但她剛推開門出去,便望見站在門對面三四米處的長孫一,他懷中,抱着陰月的魔琴,他身後,跟随着三個黑衣人。
他唇角泛着一絲冷笑,說:“又見面了,每一次見到你,總是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果然妖女就是妖女,改不了勾引男人的禀性,真可憐我們家十四一片癡心。”
珑兒盯着他手中的魔琴,說:“狗嘴吐不出象牙。”
長孫一對這句話并不以為意,他順着珑兒的目光,也看着自己手中的琴,說:“啊,這個琴,是陰月臨死前……”
話未說完,明日已風般掠出,出現在長孫一面前,攥着他的衣衫,惡狠狠地說:“你胡說什麽?陰月沒有死!”
長孫一盯着明日的臉,微笑說:“她已經死了,若不是死,琴又怎麽在我手中?”
明日低下頭,望着他手中的琴,想起陰月曾經說過的話。
“明日,這把琴,是爹爹送給我的,他見我學不會武功,怕我被人欺負,所以才送的,将來,我要永遠和這把琴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明日打斷她的話,說:“胡說八道,好端端為什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就算要死,也是比你年長的我先死!”
陰月嘻嘻地笑,說:“我不過說說而已。”
見明日的臉色變得柔和,她又說:“若是我死了,希望明日你能把這琴和我葬在一起。”
想到這裏,明日奪過琴,向後退遠,盯着長孫一的臉,說:“你說謊!陰月跟本沒有死!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長孫一嘆息道:“我說的是真話,無論如何,十九妹畢竟是我的妹妹,她臨死前,要我幫忙傳話給你,無論如何,我也要帶到的。”
明日冷着臉,他讨厭聽到別人說陰月死了。
“你的廢話已經說完,可以走了!”
長孫一微微一笑,把身後一個黑衣人拉到身邊。
“我說的話你不相信,雲雀說的話難道你也不相信麽?”
說完,他拉下黑衣人臉上的面紗。
雲雀帶着猥瑣的笑,說:“是呵,陰月姑娘的皮膚,真是嬌嫩,摸在手上,滑溜溜……”
話未說完,一襲白光已如閃電般襲過來。
雲雀退了開去。
明日狂怒地沖過去,伸出手指亂點亂指,狠不得把雲雀碎屍萬段。
不論是因為他剛剛說過那種惡心有辱陰月的語言,也因為,陰月之所以下落不明,生死未蔔,都是拜雲雀所賜。
雲雀飛快地閃避着。
他不是明日的對手,也沒有明日如此迅速的腳步,只有趁着明日受傷而影響行動,拼命地避開,避得越遠越好,只要把他引開就好。
明日果然中了計,與雲雀纏鬥在一起,越飄越遠。
長孫一望着變成了兩個黑點的兩人,轉過身,笑眯眯地望着珑兒。
珑兒站在石屋門口,本來一直望着明日與雲雀,看這架勢,她就知道,是長孫一與雲雀故意要将明日引開。
望見長孫一奸笑的樣子,她冷冷地說:“你以為,沒有明日,你就能把我怎樣?”
長孫一并不說什麽,只是舉起手招了招。
他身後的兩人黑衣人立即來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那是‘暗魂’的頂級殺手,每一個,武功都與珑兒不相仲伯。
長孫一走進了石屋之中,很舒服地在床上坐了下來。
珑兒與黑衣人漸漸地遠離石屋。
正打算弄點毒藥把兩人毒死時,一個黑衣人忽然出手,一劍刺在另一個黑衣人肚中。
珑兒閃在一邊,冷冷地注視着這故弄玄虛的一幕。
黑衣人把另一個黑衣人刺死以後,忽然說道:“珑姑娘!”
然後拉下臉上的面紗。
“霓裳姑娘?”珑兒有些詫異。
霓裳淡淡地一笑。
“許久不見,珑姑娘可好?”
珑兒微一點頭,說:“很好!”
霓裳說:“十四少爺可好?”
“他,應該也很好。”
霓裳點點頭,說:“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珑姑娘你快離開這裏,雪國的女王和公主,都不是等閑之輩,你留在這裏會很危險的!”
珑兒一時分不清她是敵是友。
霓裳似看出她并不相信自己,便說道:“耀塵他……可好?”
珑兒忽然才想起,那一天,在霓裳居,若沒有霓裳的幫助,雪耀塵是不可能這麽順利潛入潛出的。
雪耀塵和天空之城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居然也和這個霓裳有着什麽聯系似的,不知與長孫一,是否又有着什麽聯系呢?真值得懷疑。
霓裳看得出,珑兒對自己更感到懷疑了。
她略一沉思,說:“珑姑娘,耀塵他,其實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的,他其實很可憐,無論你怎樣懷疑他都好,至少也應該感覺得到,他對你的心是真的,他是真的很關心珑姑娘你的!”
珑兒點點頭,說:“我知道他對我很好。”
霓裳見達到預定的目的,便說:“但是,對于耀塵,你是否真正關心過呢?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麽,你了解過嗎?你知道他內心其實很痛苦嗎?”
珑兒想起來了,雪耀塵自進入雪國的境地,就變得比以往更沉默了。
但是,她的心因為牽挂着長孫十四的病情,而忽略了他,但她不但沒有去了解,還懷疑他的身份。
想到此處,她有些內疚。
霓裳慢慢地走近珑兒身邊,說:“耀塵他,其實是……”
這時候,她已經走到珑兒面前來。
忽然地出手,用力一推。
珑兒身後,是萬丈的懸崖。
在毫無防備之下,她被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