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鳥在天空盤旋着。
輕雲伸出手。
雪鳥便飛了下來,停在她手背上。
輕雲還來不及拉出雪鳥腳上綁着那條字條。
“為什麽派人跟蹤我?”
她急忙轉過身,把雪鳥藏在背後,用力地把那只鳥攥在掌心中。
雪鳥在掌心掙紮了片刻,便沉寂了。
秦夕夏以一種既不冷漠,又不熱情的面孔對着她。
她彎起唇角,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一邊裝作不經意地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偷偷把雪鳥丢在攔杆外的藍鈴花下,然後奔上前,把手插在他的臂彎之中,裝作生氣的樣子。
“人家不是叫你到華德山別苑嘛,為什麽不去?還好,我早猜到你不會去,所以早早回來這裏等你了。”
秦夕夏把她的手從臂彎拉出,說道:“我很累,想休息一會。”
輕雲一聽,滿臉笑容地說:“我陪你啊!”
“不必!”
他一口回絕。
輕雲臉色變了。
“你拒絕我?”
秦夕夏背對着她,脊背挺得很直,看起來冷漠孤傲,看起來遙遠疏離。
看起來只是咫尺的距離,輕雲卻覺得遙遠無法觸摸。
秦夕夏額前的劉海被風吹落,遮住他的眼睛,因此更顯得陰沉莫測。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溫度,說:“我說過我很累。”
輕雲咬着唇。
“你什麽意思?從前你不是這樣的!從前,你休息的時候,我都會坐在旁邊看着你,你說過,只要我在旁邊看着你,你就不會作惡夢!現在你不需要我了嗎?”
“我真的很累,需要好好地休息。”
他冷漠地抛下這句話,人已不見。
輕雲攥着拳頭,臉色鐵青。
轉過身,她奔到了藍鈴花樹下,尋找着那只雪鳥。
但是,什麽都不見,那只雪鳥竟然憑空消失了。
“怎麽可能呢?”她翻開一棵棵的雜草,又來來回回重新找了一遍,卻始終什麽都找不到。
她站直身子,臉色變得煞白,箭一樣沖向秦夕夏的寝室。
秦夕夏一回到房間,立即從袖中掏出那只死去的雪鳥。
字條上只有區區的四字——事已辦妥。
是雲雀的筆跡。
輕雲公主要做什麽事,原來并不必向他彙報,也與他無關。
但是,想起她剛剛鬼鬼祟祟的模樣,他不由得懷疑。
同時,他的心,自離開海邊之後,就一直七上八落,非常不安。
或許,是因為生生地要斷了和珑兒之間的聯系,心有所不甘,才會如此吧?以明日與她的武功,若非輕雲或雪國女王出手,其他人跟本不會是對手,況且她渾身都帶着毒藥。
這時候,門忽然地被推開,輕雲急匆匆地沖進來,望見他手上的雪鳥和字條,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更蒼白,說:“你……你……上面寫的是什麽?你為什麽要偷走我的雪鳥?”
那種心虛卻又想要惡人先告狀的樣子,更令他感到懷疑。
他舉起字條,沉着臉說:“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輕雲臉上驚惶的神色更加驚惶。
“這……我……我沒有做錯!若她活在世上一日!你的心都不會放在我心上!我不會讓她活着!”
秦夕夏手中的雪鳥和字條突地落地。
輕雲看着着那張字條,輕飄飄飄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那四個字,她後悔莫及。
“夕夏,其實……”
她想解釋什麽,但他已經不見了。
輕雲狠狠地跺着腳。
不過,不要緊的,他始終會回來她身邊的,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他不會與她反臉的。
只需好好地賠個罪就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是為什麽,心會感到更不安了呢?
秦夕夏趕到海邊小屋,屋中空空如也。
他步出小屋,四處尋找,見到明日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山崖上,縱身往下一跳。
在千均一發之際,他躍了過去,伸手抓住了明日的手腕。
明日詫異地擡頭,望見秦夕夏,臉上立即顯現出又難過又愧疚的神情。
“将軍大人!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雲雀與長孫一的詭計,又以為珑兒可以應付得來的,所以一時走開了去,回來的時候,就再找不到珑兒了!”
秦夕夏用力一拉,把明日從懸崖邊拉了上來。
懸崖下,并不是海。
岩石邊長滿密密麻麻的草,野花之類的植物,沒有樹木,綠油油一片的野花野草,不知道多深才見底,或許,是一個泥濘的深淵。
秦夕夏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見到珑兒披風上的一角衣衫随風飛揚。
這時,明日又說:“我來來回回找了許久,見到珑兒這一角衣衫,我想,她是掉到下面去了,因此想下去尋找。”
“你留在海邊小屋等我們就好。”秦夕夏說。
“将軍大人……”
“崖下,不知有多深,跳下去,不知是生是死。”秦夕夏又說着,伸手在明日肩膀拍了拍:“陰月還需要你,所以,你不能死!”
明日更感愧疚,說道:“是明日失職!所以……”
“我去找珑兒就好!”秦夕夏打斷他的話,凝視着他的臉,說:“我希望是我最先找到她,出現在她身邊,或者,真是是死了,至少我們能死在一起。”
明日理解了,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看着秦夕夏。
秦夕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我跳下去一個月都沒有再回來,你就潛入王宮,把陰月帶走,走得越遠越好,好好地生活,再也不要卷入人世間的是非之中了!”
明日不安地點了點頭。
秦夕夏轉過身,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明日趴了下去,望着懸崖深處。
秦夕夏的身影很快就沒入了那片波浪般的綠草之中。
明日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沙石之中,擦出了血跡。
好像親眼看着他去送死,而不加以任何的阻止。
但是,将軍大人和珑兒都是非一般的人物,未必一定會死的!
他轉過身,對着天空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天空中掌管着人世間悲傷離合的四神啊,明日以前從未求過你們什麽,但是現在,希望你們能夠保佑将軍大人與珑兒姑娘平安無事!保佑陰月平安無事……如果他們能夠平平安安地渡過這一生,就算現在馬上收去我明日的生命,明日亦在所不惜……”
從黃昏裏,一直坐到天黑,月華初上,輕雲依然等不到秦夕夏回來。
長孫一和雲雀已經先回來了,他們告訴她,珑兒已經被他們推入萬丈懸崖了,就算未死,短時間內,也不會來妨礙她和秦夕夏。
輕雲大發脾氣,說:“本宮是要她死!要他親眼見到她的屍體死了心!推入懸崖有什麽用?搞不好他也跳下去了!”
長孫一側轉臉,彎起唇角冷笑,心中在想,哼,這些不知所謂的癡男怨女!
如果是這樣最好,都死去吧,那麽與女王聯手攻打赤戬國的就只有他了,那麽,赤戬國的王位也好,永樂也好,都唾手可得。
輕雲氣沖沖地走到他面前,惡狠狠地說:“你冷笑什麽?你在興災樂禍是不是?本宮從沒見過像你這麽笨的人,斬草要除根,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算什麽?笨豬!”
長孫一心中狠得咬牙切齒。
這些女人……
輕雲也好,禦蛇妖女也好,都沒有一個好心腸,只知道害人。
只有永樂……
想起她幫他包紮傷口那溫柔的樣子,他的心湧起幾分甜蜜的感覺。
“你笑什麽笑?真讨厭!”輕雲狠狠地伸手一捶他的胸膛。
正捶中他的舊患,傷口咧開,鮮血直流。
輕雲見到那些鮮血,心情好了許多,轉身哼着曲離開。
長孫一攥了攥拳頭,不冷不熱地說:“秦大人怎麽會笨到跳下去呢?莫非他是真的愛上那個妖女,而不愛高貴的公主麽?”
輕雲的腳步驟然停下,回過頭,狠狠地瞪着他。
長孫一又說:“當然,屬下是認為秦大人愛的是公主殿下的!”
他又把目光飄到雲雀身上,說:“雲雀大人,你說是不是?”
雲雀自然不停地點着頭,說:“這是自然,普天之下,沒有誰能與公主殿下相提并論,秦大人自然也是愛着公主殿下的!”
輕雲斜眼望了雲雀一眼,吐出兩個字。
“笨蛋!”
雲雀搔了搔頭。
輕雲正要叫他和長孫一離開,聽到了別苑門口響起太監尖細的嗓音。
“女王殿下駕到!”
她臉色一變,立即一手指指雲雀,一手指着長孫一,說:“都滾!母王現在暫時不想接見你們!都給我滾到遠遠的!”
雲雀很聽話地離開了,長孫一卻不情不願,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慢吞吞的模樣,看得輕雲狠不得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
“你滾快一點!別惹怒了本宮,到時你休想得到天空之城城主之位!”
長孫一只得加快了腳步,胸口的的傷撕裂地劇痛。
在他還沒有離開回廊之時,女王殿下已經駕到了。
她坐在一張垂着白紗簾的豪華椅子上,由四個壯漢擡着過來。
長孫一既然已走不及,就得轉身跪拜。
女王殿下的眼睛從進來的時候一直盯着他,見衆人行了禮後,她對長孫一說:“莫非,這位就是‘暗魂’的首領——長孫一大少爺?”
長孫一慢慢地擡起頭,答道:“正是!”
他的目光與女王殿下對視。
雖然暗中幫她做了不少事,但此時此刻,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本人。
但她戴着面紗,看不清她的容顏,只是看得見臉上唯一露出來的眼睛盈若秋水,妩媚橫生,身态婀娜多姿,比少女還要輕盈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