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105 章

“是的,這背後的确有個傷情的故事。”楚離飲下一口酒,“你可能也聽說過,在很久以前,凡人飛升的神仙,是不容許談情說愛的。但一名為沙華的男仙,同一位名喚曼珠的仙子暗生情愫,兩人違反天條,私奔下凡。事跡敗露後,東王公便下令剔去他們的仙根,并且給他倆下了一個狠毒無比的詛咒,讓他們變成一株花的花朵和葉子,有花不見葉,葉生不見花,生生世世,花葉兩相錯…這便是——曼珠沙華的由來。”

“別人辛苦修煉得來的仙根,說奪就奪,說毀就毀…這世界,當真是不講理!”南袖憤憤不平地下了口酒。

“是啊,這世界,像你這樣的神仙也是少見的…”楚離意味不明地說。

“那是,這漫天的神仙,如我這般貌美的能有幾個?”朱雀得意地笑笑,瞳光朦胧,顯然有些微醉了。

“這貌嘛,還是美的~”楚離上下打量了一番,旋即笑侃道:“可惜,就是胸小了點~”

“改天我引你認識下滄雲兮,那叫一個胸大無腦,興許合你胃口~”

“滄雲兮?”楚離連連擺手,“天下誰人不知,天帝八月十五大婚,這天後便是滄雲兮,小紅你莫害我…”

“繼續給我講講你們幽冥界吧,還挺,嗝!”南袖打了個酒嗝,“挺有意思的~”

“在彼岸花海的盡頭立有一塊巨石,名為三生石,人們将自己最摯愛之人的名字,刻在石上。傳聞刻得越深,來世的緣分就越深,但這其實…是騙人的,”想了想,楚離又糾正道,“确切地說,是騙鬼的。”

凡人的姻緣早已在月老的姻緣簿上寫好了前因後果起承轉合,如此,不過是為了了卻魂靈們的最後挂牽,繼而得以安心飲下孟婆湯。

“真可憐,刻名字的時候,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情呢?一定是很想很想…再見一面的吧?”南袖更醉了幾分,卻仍然莫名有些傷感,“到頭來,這樣的心情,都是會被辜負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與人言者,不過二三…被辜負,被默認,本就是世間常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有權利,求仁得仁種瓜得瓜的。”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卻…草盛豆苗稀——這才是世間常态啊。

只能說,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吧…

“哎,不說這些了,喝酒!喝酒~”

一掃低落的氣氛,南袖将他倆的杯盞斟滿,随後有一搭沒一搭地邊聊邊飲。月行過中天,本就人跡稀少的河邊眼下更是沒了人影,無知無覺中,二人已下了四五壇狀元紅,皆是醉眼迷蒙,酒氣渾身。

萬幸的是,兩人尚且保持着該有的距離,并未有絲毫的失态逾矩。

不然,孟闕他絕對會當場活劈了楚離。

孟闕陰沉着一張俊臉,大步走向因醉酒而滿面霞紅的南袖,不由分說橫抱入懷,他居高臨下地瞧着楚離,那眼神輕蔑且充滿了敵意。

“我知你沒醉。”他淡淡道。

聞言,楚離一改之前的醉态,神色如河水一般清明,他紅瞳妖異,嗤笑一聲:“閣主今後莫再讓夫人獨自出門,弄丢了,可就不好找了~”

“哼!”孟闕冷哼一聲,神情不屑:“我能把樊靖封印,從而使你登上高位,我如今照樣可以将幽冥界翻個個兒,讓你掉進谷底。”

言盡于此,一個消身便已無他二人身影,這寒氣浸漫的江河岸邊,如今只獨剩楚離一個。興是被這夜風吹的冷了,他亦不再逗留,乘夜色而去。

在遼闊無際的海天之間,有一粉衫仙人正行雲踏月,一路向東疾行。

懷裏的人哪怕迷糊着,但一感受到夾雜着淡淡鹹澀的撲面而來的海風,仙子竟無端打了個激靈。孟闕皺眉,哪怕醉酒沒有意識,依然會怕海嗎?

念及此,他将懷裏的人緊了緊,免她驚擾。

朱雀尋了個舒适的角度,往他懷裏窩得更深了些。他不免有些氣悶,這家夥還真是沒心沒肺,可憐他天上地下的找了她一夜,她倒好,居然…居然在跟別的男人喝酒??

合着,就眨眼的功夫,你就能跟不熟的男人混到一起飲酒作樂了嗎?

真是可惡啊…

想起楚離那陰陽怪氣的腔調,他就鬼火亂冒。就算他一時沒看住,讓這傻麻雀落了單,但放眼這六界四海,他也不信誰能有這個膽子,敢拐走他的夫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怨念,南袖莫名轉醒,她神情困惑,有些不确定地喚道:“孟闕?…”

哼,還認得你老公是誰啊?

孟闕氣得磨牙,可一見她頭疼難受的樣子,心又軟了幾分。萬千心緒,轉來繞去,最終都只化為一聲綿長的嘆息。

袖兒啊袖兒…你真真是我的劫。

“我不要你抱,你這個鐵心硬腸的…”朱雀耍起了小脾氣,不住地掙紮。

生怕這姑奶奶掉下海去,孟闕只能抱得更緊,咬牙切齒地問:“是啊,我這麽不好,你為什麽還要愛我,還要嫁給我?”

“因為,因為…你對我,是真的好啊……”

那是一聲嘆息,比海底的月色還要朦胧。

孟闕一滞,他動作輕柔地拍了拍她後背,溫聲道:“我答應你,從今往後,我會做個溫和的神,憐憫衆生。”

也不知仙子有沒有聽進去,她往他懷裏鑽了鑽,複又沉沉睡去。見狀,孟闕也只是寵溺地笑笑,憐愛地摸了摸她微燙的臉頰,眼裏盛滿了…化不開說不盡的——柔情。

九重天·琅嬛閣

夜深了,殿中的夜明珠逐顆逐顆的點亮,婉露的身影在一片溫潤的光亮中越發柔和,這教甫一踏入殿門的天帝一陣恍惚。

仿佛時光被倏地拉回至萬年前,仙子初來他殿前報到。

“天,這世上竟真真有如此郎豔獨絕之人?”小仙子一臉的嘆為觀止,驚豔不已。

“我成仙萬載有餘,可不是什麽郎豔獨絕的…人。”他眼睛都未曾擡一下,只風輕雲淡的糾正。

“仙君見諒,小仙初來天庭,一時驚為天人方才失言,還請仙君勿要見怪!”她忙低頭認錯,頗有些誠惶誠恐。

這小仙娥…倒是乖覺得很。

寂遙放下手中經書,将才正式打量她,姿容靈秀氣質溫雅,瞧着,是個可留用的。

他緩了臉色,淡笑着:“驚為天人?如今你也是天人了,無需再驚奇。”

“一時半會兒,還真有點難适應…”她讪讪笑着,雖說這才剛登仙沒多久,但隐約可察覺到,這凡人飛升的仙,似乎不怎麽受待見…

寂遙瞧她神色,便知她對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天庭感到些許的幻滅,無妨,再多待些時日,心裏那點美好的向往,便會徹底破滅了。

“你叫什麽名字?”他平靜地問。

“婉露。”她平靜地答。

“婉露…”

天帝不禁輕喚出聲。

卻未得到任何回應。

寂遙默默嘆氣,自行步入殿中,婉露對他的到來視而不見,仍在書架間來去穿行,搜尋着書冊。他行至書案旁,案上已擺放了厚厚兩摞書籍,随手拿起幾本…

《洪荒志》?《山河圖》?《六界四海地形紀要》?

他又翻看了幾本,大體都是些同地理分布有關的記錄及書冊,寂遙将書放回案上,轉而向婉露走去。

藍衣于書叢間翩跹,恍如記憶中的那只藍色靈蝶…從未遠去。他仍是那小小經文官,她只是他的仙侍,唯一的仙侍。

他知道,他就知道,天上地下,只有她能将這天水藍,穿得這般好看。

“找什麽呢,我幫你找?”他淡淡地問。

“怎敢勞煩陛下。”她淡淡地答。

冷漠是意料之中的,若不是念着那只狐貍,只怕婉露早同他兵戎相見了。

呵,這記性…早已見過了啊。

他不禁揉了揉手心尚未痊愈的傷疤,稀奇,居然還有痛覺…

自讨沒趣的天帝複又回到殿中的書案前,一本一本仔細閱覽,他知婉露在找什麽,她想找,他便陪着她找,不管是找什麽。

兩個人,一在書案旁,一在書架間,默默不語,只餘下書頁翻動的微弱聲響,以及泛濫四湧的溫和的明珠光華。

如此,接連幾日,天帝處理完公務便來到琅嬛閣陪她閱書,直至臨近天亮方始離去,兩人始終相對無言,卻又莫名的和諧。天帝的內心甚至感到些微的滿足,他所求向來不多,無需什麽死去活來,無需什麽大悲大喜,只要她還在身邊,他便能安定。

直至,那一天。

連日來從未主動與他說過哪怕一句話的仙子,突然靠近了他。

“寂遙,這題還有解,還有其他的解法!”婉露從未如此激動過,連聲線都失了準繩,“日前南袖來過,說是滄雲淵渡過了歸墟,去尋了員峤仙島…我就尋思,若是能尋回員峤岱嶼這兩座失落的仙島,我們,我們就不必大動幹戈的去搶奪青丘的地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