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進門到現在,赫莉忒亞都沒有再提紅衣男子所求的事情,比沉得住氣,赫莉忒亞自認為她比得過他們。
可是二月紅不會在這個時候來顯示他的沉穩,他只得再說:“在下二月紅,前些日子見過兩次。今天會來拜訪是為了內子的病。”
“我不會治病。”赫莉忒亞的笑容很惡劣,盡得卡丹茲真傳。
“閣下貴為仙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二月紅原本也不是什麽溫婉綿長的人,動氣怒來,一般人也招架不住他的氣勢。
‘一月開花二月紅,二月紅開沒爹娘。’這首民謠說的就是紅家。
可見二月紅此家早年殺人滅家有多兇橫,到了近幾代,已經低調的不聞消息了。但是名聲在外,行裏人是不太願意觸這一家的眉頭的。只可惜,赫莉忒亞并不知道。
“你兇我也沒辦法。”赫莉忒亞單手摟住桑嫫,手腕上擡,捏住桑嫫淺黃色的狐貍耳朵邊緣的絨毛,細細揉捏。桑嫫的耳朵抖一下,想甩掉那只作惡的手。
“你可知我們活了多少年?”
二月紅啞言,幹澀着嗓子回答:“不知。”
福兒與藍蛇大眼瞪小眼,顯然瞪不過沒有眼皮的蛇,他邊揉眼睛邊回道:“桑嫫是我們這一輩年紀最小的,堪堪一百五十年。”
桑嫫聲音很稚嫩,如黃莺一般:“幹涉人間事宜,我們會受罰。”
二月紅繃緊身子,丫頭便知他要做什麽。她的手柔弱無力,輕輕拉住他的袖口,便将要站起來的二月紅‘拽住’了。
卡丹茲一直坐在主位,他開口的時候,沒有人覺得違和。他只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二月紅瞪大了雙眼。他說——
“青丘狐族自有天道束縛,可是,我們沒有。”
二月紅目光堅毅,直視紅發男子,“如何才能救內人?”
“呵~我不會救人,只會殺人。”說完,他看了一眼赫莉忒亞。救人,還是找她吧。
赫莉忒亞沒有作弄他們的意思,“我們确實不能救人,但是……我們可以讓人活下去。我們救下貴夫人,她便不能與你一起變老。跳出輪回,即使是死,也不能與你共赴黃泉,不能……再作為人類陪伴你。懂了嗎?”
這是救贖,也是懲罰。
她的語言就像是詛咒,在二月紅的腦海一片轟鳴。他脖頸發僵,艱難的與妻子的目光相對。丫頭,你在搖頭?
“我不能失去她……”艱難的移開視線,二月紅吶吶的說着。
“二爺。丫頭不離開你!”丫頭直搖頭,說什麽也不放開攥住他袖口的手。
赫莉忒亞輕笑,“你告訴我,作為人類,你要怎麽保護她?民衆愚昧,到時将她當做妖怪打死,也未必不能。”
“你能保護她嗎?”
赫莉忒亞的每一句話,在他們聽來都是一聲驚雷,将他們劈打的體無完膚。
二月紅不知道他是怎麽回家的,腳步漂浮,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他只知道,身邊這個女人的手,一定不能放開。
“這下可好了,夫妻兩個都倒了。”
齊八爺将二月紅放在榻上,接着,紅府的小丫頭将二月紅的夫人一并放在榻上。
解九爺仔細查看他們夫妻的狀态,二月紅還好,夫人的身體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說句不中聽的,一口氣沒上來,夫人都可能支撐不住,就這麽去了。
二月紅的夫人不願意離開二月紅,一口氣郁結在心口,病症越發嚴重了。
“哎,我說些什麽才好!”齊八爺站在旁邊,心中也有懊悔,“去的時候好端端的,回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張大佛爺站在門外,俨然是一尊門神,鬼神莫入。
……
幾天後,二月紅單獨來到赫莉忒亞的暫住處,此時他已經沒了欣賞美景的心思。
“憔悴了不少。”赫莉忒亞打量他,得出這樣一個定義。
他皮笑肉不笑,“多謝關心。”
這一次,他主動問道:“我要怎麽做,才能和丫頭在一起?”
他聽得出來,那天她的意思分明是告訴他們:丫頭若得長生,便要遠離人群……包括他在內。
赫莉忒亞嘆息,“你有多愛她?”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二爺沒有兇赫莉啦~
☆、老九門:番外①
丫頭徹底不省人事的時候,終究還是被二月紅抱到了赫莉忒亞的地方。
從此之後,長沙的紅府再也沒有名叫丫頭的夫人,衆人皆說,那個賣面丫頭已經死了……後來,說出這些話的人,半年後也死了。
二月紅心裏清楚這是誰做的,卻也懶得再去找那孽徒說教了。
長沙的人也清楚,二月紅那麽愛他的夫人,如果夫人真死了,怎麽會沒有動靜呢。多半,是帶到什麽地方接受治療了吧。
如同行屍一般虛晃過了半年,還是九門的兄弟幾個連勸帶罵将他帶回‘正軌’。
丫頭離開之後兩年,二月紅過壽,只請了幾個年輕輩的。
半夜下着雨,麻将擺起,他似乎已經不那麽悲傷了,那些悲傷,又似乎散落在這間房子的所有角落。随時可以踩到幾分。
擺起麻将,幾個老九門年輕一輩開始鬥嘴,而半夜下着雨,似乎有悲傷意味深長。
對了,丫頭離開的那晚,也是這樣的天氣。
這種天氣,總是伴随着悲傷的事情來到二月紅的身邊。
“二爺,您想玩什麽花色的?”夥計拿了幾副麻将,等在二月紅邊上。
這幾副麻将都是二月紅從各地搜羅回來的稀品,大部分都是象牙的,帶着不同的花色。花色都有講究,比如說其中一副他喜歡的九尾貓牌,裏面的花牌都是各種貓,雕得十分精細。另一幅所有的花色都是透雕的,上面再嵌着水晶花,非常漂亮。
缺點是,重量差別太大,盜墓的手都特別穩,稍微打的多一點,牌摸起來就知道是什麽花色了。
二月紅看着,有點心不在焉,邊上的齊八爺已經喝得有點多了,靠在太師椅上,說道:“窮講究,打牌還那麽多花樣,我說随便拍一副下來是真。”
狗五說道:“打三個子兒,給你十三幺杠開你都贏不了多少。我們打牌,重在雅興,不在于輸贏。八爺你要是閑的無聊,要不咱們去晴裳齋開一桌,那個一晚上一個月收成上下,符合您的風格。”
“別,知道你狗五打牌有一套,你要玩大就玩咱們最喜歡的東西,別什麽幾個子兒了,派你一百個子兒,輸了你家的狗我随便挑一只炖火鍋,你敢嗎?”齊八爺說道,“這才是爺的風格。保證不算,就憑手氣。”
“那要是我贏了呢?”狗五笑嘻嘻道,心中暗罵死瘸子,這麽殘忍,活該沒腿。
“你贏了我給你捅幾刀,三寸刀讓你直接摸到柄。”
“八爺,我捅您我有什麽好處啊?我沒事捅您幹嗎。要不我贏了把這權利賣給四爺,他肯定喜歡。”
“那不行,你贏了你得自己捅,我知道你心軟捅不下手,要擱陳皮阿四那王八蛋,天天恨不得暗算我,他捅肯定連他的屁股都得捅進來。小年輕,那些老頭子咱們別惹行不?”
狗五就笑:“那都別說,今天二爺最大。二爺做壽,二爺做主。”說着就看向解九爺。
一直沒說話的解九在一邊給他們打眼色,讓他們別說了。狗五回頭看去,發現二月紅根本沒在聽他們說話,眼睛直勾勾盯着麻将牌。
狗五輕聲問,“二爺怎麽了,魔怔了。”
邊上端着麻将的夥計手快斷了,臉都青了,向幾個人投來求救的眼神。
狗五看了看齊八爺,齊神算自顧自喝酒,又看了看解九,解九搖頭讓他別大佬。
狗五心軟,只好自己對二月紅道:“二爺,挑不出來,随便定一副吧。”
二月紅才從發呆中緩了過來,嘆了口氣,就道:“我說怎麽找不到了,最喜歡的,還沒回來呢。”
一句話,勾起太多東西。見他們幾個人也對着外面的雨慢慢出神,二月紅笑笑,對三個人道,“你們別争了,既然聽我的,那就這樣。我輸了,我就唱個曲子給你們聽,如果我贏了,你們三個人,每人下碗面給我吃,怎麽樣?”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都點頭,狗五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說道:“讓解九下面,二爺您不怕死嗎?”
二爺笑道:“我又不一定會吃,聞着味道不對我就喂狗了。”
狗五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苦笑:“二爺,我試過,狗也不容易啊,放過他們吧。”
解九推了推眼鏡,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齊鐵嘴和二月紅都哈哈哈大笑起來。
二月紅活到七十多歲的時候,他給自己和丫頭打了兩幅棺材,屬于他的棺材比妻子的高出一截,為了兩人在地下相見的時候,丫頭能夠再次靠在他的肩膀上,聽他婉婉而唱的戲腔。
午夜夢回,他忘不了他的丫頭。
那個記不清模樣的女子倚着門框,這樣問他:“你有多愛她?”
“那些渾人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看來她比‘黃金’重要的多。”
丫頭當然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他要好好活着,才能與她相見。她是這麽應允自己的。
青嫩的聲音将二月紅拉回現實,“二爺,你看我姿勢對嗎?”
二月紅楞了一下,“對,走一場看看。”
猶如從招貼畫上走下來的‘小女孩’道:“我不要,二爺爺還沒給我起名字呢。你答應我爹的。”
二月紅輕笑,“你這小子,說什麽你倒都記得住。好,我給你起一個。你老子叫解連環,你叫解雨臣。不如,解語花吧?”
“那是什麽意思?”
“解語花枝嬌朵朵。”
“不懂哎,我不要,換一個嘛。”
見師傅不理,‘小女孩’人小鬼大:“在想她?”
師傅還是不理他。
……
解雨臣是是解九爺的孫兒,師從二月紅。
對九門裏的那些事兒,多多少少的知道那麽一些。
他也會好奇,二爺爺的妻子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二爺爺這樣的人物竟然對她念念不忘。還有那些自家爺爺不願意提起的故事,諱莫如深的樣子。
記憶中,那是一個雨夜,應該是夜裏吧,也有可能是天氣很陰的白天。
他記不太清了。
總之,那天的天氣真的很特別。雨水砸在青石磚上,還能濺起一層水霧,整個院子都有一種鬧鬼的氣氛,昏暗,幽涼。
“铛铛”,院門的敲門聲響起來,解雨臣還在納悶,怎麽不見夥計去開門。
他捯饬着小短腿才要過去,就被二爺爺叫住:“小花兒,回來。”
“哦~”
解雨臣不解,二爺爺看起來很……怎麽形容呢,很激動?不對,應該是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他看得出來,二爺爺很開心。
眼淚都要溢出來的那種開心。
他是跟在二爺爺身後一起走過去的,開門的那一刻,解雨臣看到二爺爺放在身側的手,正在顫抖。然後,二爺爺一下子抱住面前年紀不小的婆婆。
“丫頭……”
“二爺,我想您。”
解雨臣站在門內,幾乎瞪大了雙眼去看。二爺的背影,有些顫抖。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被這場雨帶累得,他的眼睛也有些酸澀,想要掉淚。
擁抱二爺爺的婆婆慢慢松開二爺,她對身側的一個人說道:“言葉姑娘,謝謝你們這些年的照顧。”
“不必客氣,人既然已經送到了。就請二位珍重吧!”
她的聲音巧聲莺燕,清脆悅耳,渾然不似人類……
解雨臣人小個子矮,隐約看到被二爺爺他們和門板遮住大半身子的女子。
那是一名很美的女子,端莊的站在那裏,一頭銀白的長發鋪散而下,在霧氣的光芒中,散發出柔順溫婉的光澤。
隐約帶着微妙的笑意,一身白色的華美和服,銀白緞面,和服上繡着蘆葦與飛鶴,精致得宛如一副畫卷,給人以明淨端莊的印象。她手執一柄古舊的油紙傘,雨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很細碎,時間凝固的時候,解雨臣已經将她的形象刻畫在心中。
二爺爺拉住那位婆婆,沒有多說什麽,二人雙雙欠身。
他聽到二爺爺說,“大恩大德,二月紅永生不忘。”
“善自珍重。”留下意味深長的話,她轉身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解雨臣和師兄弟們站在一處,聽着師傅訓話。
二爺爺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們的師娘回來了。師傅告訴他們,師娘身體不好,抗日戰争之前被雲游的醫師帶去海外調養,昨日才歸來的。
誰敢惹你們師娘生氣,立即逐出師門。
這是一則鐵令,誰也不能違背。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咯~~︿( ̄︶ ̄)︿看了一遍 羅小黑戰記 後幾集,被谛聽帥出一臉血~~
配音好稀飯!!
☆、老九門:番外②
富麗堂皇的紅府已經不在,這裏是二月紅的一座普通宅邸,他現在過的也是低調的生活。
院子裏的西府海棠被二月紅照顧的很好,因為他的丫頭喜歡西府海棠。
粉白的花朵像是零星的桃花,團簇着開放,他們在海棠樹下擺開一個茶桌,二月紅擺弄茶海上的茶杯。
丫頭的手撫上二爺的臉,輕笑:“二爺,你也老了。”
她的笑容很滿足,守着這個男人,她便擁有了全世界,再也不求其他。
當年還是美男子的二爺,現在成了頭發花白的二爺爺,眼角的皺紋因為她而成了笑紋,眼眸含着星辰,含着……水光,很漂亮。
他的手掌有很多繭子,撫摸她的手的時候,出奇溫柔:“嫌棄我了?”
丫頭搖頭,時光流轉,她更加溫婉柔和,“怎麽會呢,二爺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她記得在那座與世隔絕的院落裏,她時常翻看藏書閣的書,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很多很多……唯獨記憶深刻的,還是“愛別離,求不得”。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二爺,咱們再也不會分離了吧。”
“……不會了。”他将茶杯遞給她,“我很感謝她……”
“二爺,我懂得。”
病痛纏身的滋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抗住。
丫頭此生最感謝的人就是她家二爺,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她;他們此生最感謝的人,就是那群‘人’,若是沒有他們施以援手,就沒有如今的二月紅和丫頭。
言葉姑娘的醫術高明,病去如抽絲,耗了許多年才将她調理成現在這個樣子。不然,她現在只能和過去一樣躺在床上,什麽也做不了。或許,沒有言葉姑娘,現在也沒有她了。
他将她攬在懷中,她的頭倚着他的肩膀,二爺的身子雖然不似當年緊實年輕,依然會讓她有安全感。
“來,和爺說說,怎的出去了一趟,回來都會背詩了?”
起先也不知道教過她多少次,連他每日給她唱的戲文,都不見她記得。
丫頭笑容無害,“二爺您嫉妒了?”
解雨臣每每見到老兩口子這麽光明正大的秀恩愛,都會捂着臉閃一邊去……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二月紅有三絕,下鬥自不必說,還有就是在丫頭耳邊唱戲,給丫頭剝螃蟹。
又是一個雨夜,丫頭正在廚房給二月紅下面,解雨臣在她身邊打下手。直覺告訴解雨臣,二爺爺護着師娘護得緊,才将他指派到師娘的身邊幫忙……
前院,“你還來這裏幹什麽?”二月紅停下手裏的剪刀,問道。
面前的西府海棠已經修剪得初具雛形,往四周膨長的芽全部剪掉,到了夏天往花盆裏一種,就能擺到前堂當盆景,和那幾盆文竹綠籮搭上顏色。
“師父還是對這些風雅的事情那麽專注。”陳皮阿四也上了年紀,他背着手,遠遠地站在前堂的門檻上,沒有踏進來一步。
“風雅的事情,也是一件事情,做着事情,時間就能過得快一點。” 二月紅道,“說了你也不會懂。” 他把剪刀一放就嘆了口氣,用手絹擦去手上的汗漬。
“徒弟是不懂,師父看樣子也不想再教了。”陳皮阿四道。
“我說了,你已經不是我的徒弟了。不要再師父師父地叫了,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不少,更加不想和你有什麽幹系。”二月紅沒有擡頭看他,只是喝了一口茶,“走吧,你這輩子不會活得太羞,在我這裏,你也沒什麽東西可圖了。”
陳皮阿四笑了笑:“徒弟在外面做的事情,都是師父教的,師父寥寥幾句話,就想脫了幹系?你嘴上這麽說,心裏恐怕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吧。”
“再者,我聽說師娘已經回來了。”
“我知道瞞不過你,也不打算瞞着你。我和你不同,想給你師娘一個太平日子,共度餘生。”二月紅看了看,這小子比跟着自己學徒時光鮮了很多,穿着緞子馬褂,腰間原來裝鐵彈子的破麻布袋子,現在也換成了貂皮的。
“你做什麽事情,必然會得什麽結果,你用我教你的做再多的缺德事,我也只是在這裏種種花,寫寫字。外面的一切,和我無關,與你師娘也沒關系。”
二月紅的聲音,隐隐有那麽一點請求的味道。
嘆了一口氣,陳皮阿四道,“是,師父和師娘一直是房門一閉,就能過一輩子的人。”
二月紅知道陳皮阿四的意思,他—心想和丫頭安安靜靜地把這輩子過完,外面的風浪已經停歇,該還他們一個盛世太平了吧。
早前他以為自己真的足夠強大,強大到他可以癡情,可以任性,可以不羁,他什麽都可以。他可以用任何的面目來面對這個世界。
可是,他錯了。沒有丫頭,他什麽也不是。
享受過那種清寧世界暖被窩,便難以輕言失去。
“你都知道了?” 二月紅問道。
“徒弟久不在長沙活動,在這裏,也總有些耳目。師娘的事情,徒弟只想她活下去,再不做他求。”
二月紅松了一口氣,“知道了便知道了。”
二月紅閉上了眼睛,坐到了藤椅上,他知道陳皮阿四每句話的意思,齊八爺沒說錯,丫頭是個幸運的女人,只是這幸運來的實在不易。
等他再睜開眼睛,陳皮阿四已經離開了,前堂的門檻前放着一只竹簍,裏面是幾只肥碩的螃蟹。
丫頭最喜歡吃螃蟹,現在不是吃螃蟹的季節,但這幾只螃蟹無比鮮活,看上去非常肥碩。一定是從更南的地方抓來的。
多年之前,陳皮阿四被趕出了師門,二月紅對他道,你永世不得踏進這個門檻。
今天,他帶着來自遠處的螃蟹,站在門檻之上,沒有踏進一步。
他拎着竹簍來到廚房,廚房裏忙碌的女人不再年輕,可是她依然笑得幸福,一臉無害,身着月白色的衣裙,看起來溫婉迷人;解雨臣圍在她的身邊打下手,小身子靈巧的遞這遞那,廚房裏熱鬧的不像樣子。
“二爺,您怎麽來了?是等不及了?”
“敢打趣我,膽子漸長!”見她輕笑,他将手中的竹簍放到竈臺上,“陳皮送來的。”
“陳皮來了?怎麽不見他進來?”
“他自立門戶,現在很忙,又走了。”
丫頭有些失落:“哦。”
又過了半年,陳皮阿四又來了,還是一大筐的螃蟹,因為他師娘愛吃。
二月紅這個師傅終究還是低估了他這個徒弟的臉皮,真厚。
不知怎麽回事,丫頭做的陽春面,除了他和解雨臣的,還有那個不肖徒弟的。
對此,二月紅不做反應,只是默默吃面。
某天,訓練之後,解雨臣和丫頭一起聽二爺唱戲,這對解雨臣來說,就好比松鼠得到了松子,很滿足。
奈何丫頭一句也沒聽懂,在夏日陰涼處昏昏欲睡,然後就枕着凳子睡着了。
醒來二月紅正一臉陰沉的看着她,解雨臣那小娃娃已經不知道閃刀哪裏去了。
“……二……二爺……”
二月紅瞥了她一眼,接着臉色陰沉。
“我、我不是故意的……”
二月紅不做聲。就在丫頭急得要哭出來的時候,二月紅噗嗤笑出來,像兩人小時候一樣,伸手戳了丫頭的臉蛋。
“傻瓜。逗你的呢。”
……所以……二月紅晚上睡沙發……
時間久了,那些事情二月紅不提,丫頭也會和他說。
丫頭倚在他的懷中,“原以為他們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後來才發現,他們很有人情味。”
“是啊。”幫了他們,必定是有人情味的。
“不過……他們如果不聚在一起的話,也會寂寞的吧……”丫頭有些苦惱,“畢竟,要活過那麽多年呀。”
“……沒關系,他們已經習慣了。”
“嗯!”丫頭窩在他的懷中,乖巧的像只貓:“二爺,遇到你,是我最幸運的事情。”
經歷的事情多了,原本說不出口的話,也就說出口了。
二月紅微怔,摟緊了身邊的人,“我也是。”
【2016.11.27老九門(完)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也想要(  ̄ー ̄)人(^▽^ )撒花也想要~~
☆、獵人:算計
赫莉忒亞收留丫頭之後,就迫不得已将丫頭轉移到日本了。
那處宅院裏的小狐貍們回到青丘,她帶走了藍蛇,院落裏空蕩蕩的,完全不曾經有被人居住過的痕跡。
不管怎麽說,對于治療丫頭這件事,将她送到‘魚の宴’都是上佳選擇。
人總是昏迷着,将這樣重症的病人交給言葉之後,言葉直皺眉頭。
“獨角獸百毒不侵,血液是解毒良藥。”言葉手裏一柄玉刀,一個精巧的瓷碗,她站到尤裏斯的身邊,笑容溫婉:“尤裏斯,破費一些吧。”
全身皆可入藥的尤裏斯看着她,雙眼冷冰冰的。
言葉不懼,依舊笑吟吟的看着她。
終究是自己人,尤裏斯再冷漠也不會為難言葉,于是伸出手臂,任她在手腕處劃開一道口子,滴出不到一口的鮮血。
就這樣,丫頭的命被保住了。調養又用下許多年。
原本他們打算這樣度過即将來臨的時光,唯一的變數,是那只死狐貍。
跑來魚の宴報信的,是青丘的小狐貍福兒。
赫莉忒亞覺得有趣:“你怎麽來了,甘宋讓你來的?”
福兒圓圓的小臉繃着,不符合他年齡的表情擺在他的臉上有些滑稽,“三公子托不住了,這兩天他就會跑出來,三公子讓您做好準備。”
赫莉忒亞輕笑,看來不打一場,還真是不行了,他還真是個麻煩。
“謝謝你,也謝謝甘宋。”
福兒欲言又止:“……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三公子和他約定的。”
“多謝。”
……
得到這個消息,魚宴的人具是摩拳擦掌,打算打死狐貍了事。
想想當初惡魔将赫莉忒亞占為己有,惡魔被以勝畫為首的三個收拾一頓。現在來一個‘強取豪奪’的流氓狐貍,他們絕對不能放過。
犬夜叉被魚宴成員熱騰騰的殺氣弄醒,他盤腿坐在樹上,看着下面,摸不清頭腦:“啊咧,發生什麽事了?”
倒是他哥哥殺生丸一看就看出了大概,畢竟經常來打擾,他表示了一下微薄的善意,冷眼問道:“需要幫忙嗎?”
赫莉忒亞笑容邪惡,“求之不得!”
“言葉、夜叉丸、螢火看家!”說完,赫莉忒亞在半空中開啓一個通道。
“想去的可以一起。”說完,她與卡丹茲一起跳進通道中。
有氣沒處撒的勝畫第一個跳進去。接着是尤裏斯、殺生丸、八重、犬夜叉等憋了許久,急需發洩的戰鬥系。以艾莉絲、神樂、神無、柴郡貓為主的,随時會加入戰鬥的圍觀群衆。
“終于回來了……這裏……”赫莉忒亞站在高地,瞭望無盡的綠色。“勝畫,尤裏斯,咱們來過這裏吧?”
勝畫和尤裏斯是最早跟随赫莉忒亞的精靈。當年特洛伊戰争的時候赫莉忒亞受到重創,無意識之下開啓‘蝕’,來到這個世界。他們兩人不假思索,一起跟随她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來過。”勝畫站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你當初還很喜歡這裏呢。”
犬夜叉的鼻子一縱一縱的,納悶:“這裏的味道,很奇怪……”
赫莉忒亞十指交叉前推,松松骨頭,“啊……這裏的人接受程度很高,而且,我記得這個半大的島嶼是與世隔絕的。将這裏選作戰場,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低低的笑着,聽起來很滲人,殺生丸蹙起眉頭,“到底是什麽事情?”
“你現在才問~”赫莉忒亞偏頭看他,銀白發絲的犬妖一如過往俊美,她道:“自然是報仇了。放心,幫我,我總不會讓你陷入不仁不義。”
“那可是一只色狐貍啊!”她的語調很低,低得幾近結成冰塊,聽得出來,她的心情很不好。
每當想起他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赫莉忒亞就恨得牙癢癢。
難得做一次好事,幫那狐貍過天劫,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那種……!!
甩不掉的黏牙糖。
……
接下來的時間,赫莉忒亞一直以這個半大的島嶼作為原點,一邊等待墨琳琅,一邊輻射開來尋找小羽的靈魂。
猶如大海撈針。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赫莉忒亞坐在岩石的邊緣,從高處俯瞰地面,神色暗淡好比霜打的茄子。
卡丹茲俯身,手掌大力揉搓她的頭頂,低笑:“也許,已經不在這裏了吧。”
“怎麽會?屬于這裏的靈魂,死後會去別處嗎?”
——除了希臘冥界,赫莉忒亞并沒有仔細研究過其他地域的‘死後世界’。日本的黃泉、地獄也好,中國的酆都羅山、蒿裏地府也罷,赫莉忒亞從不去觸及。
【注:中國傳統文化中,陰曹地府有兩處,一處是四川的酆都,而另一處就是泰安的蒿裏山。酆都不用多做解釋。蒿裏山,世界華人的魂魄所在。“魂歸蒿裏”就是這個意思。佛教傳入中國後,其地獄觀念與地獄之主閻羅王亦逐漸流行。】
守着她的‘一畝三分地’,從不越界。
所以,她不理解其他秩序的靈魂流轉。
卡丹茲輕笑,嗓音低低的,聽起來很渾厚:“也許你尋找的那個小羽,她并不屬于這個世界呢?”
赫莉忒亞微楞。
他的笑臉上,那雙血紅的眼珠一如既往地森冷:“也許,她已經消失了。也許……她和你一樣……”
赫莉忒亞展顏一笑,“為什麽、一定要說出來?”
她的聲音哽咽,卡丹茲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滴淚水,危險的……将要化成明亮的淚痣。
他微微嘆息:“能得你一滴眼淚,我都要妒忌那個小羽了。”
赫莉忒亞從岩石上站起來,拂去身上的草屑,“我再出去一趟。”
友克鑫市邊緣的一處廢墟高樓中,傳出一陣陣腳步聲,赫莉忒亞安靜的走過。
空蕩蕩的大樓裏面,赫莉忒亞駐足。
那是三個十字架,燃盡的灰白色蠟燭,枯萎的看不出原本色彩的花朵。
“小羽……”
“我該去哪裏找你……”
印象中的小羽笑顏如花,孩子氣十足。總是跟在冷森森的庫洛洛身邊……一頭利落可愛的銀發……一雙溫暖的眼睛。就像是黑暗裏,帶着柔和月光的昙花。
初到這個世界,赫莉忒亞是脆弱的。寂寞不安像是黑暗一樣籠罩住她,是小羽向她伸出雙手……赫莉忒亞輕笑,揚起頭,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第一次和這樣重要的人接觸,迎來的就是她的死亡……這個世界,真的……充滿惡意。
如果時間倒退一些,小羽就不會死了。
不過,赫莉忒亞真的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幸好,這裏沒有別人,如果被人看到她的表情的話,一定會覺得……這個美麗的女孩,是正在籌劃陰謀的魔女。
她蜷縮在屬于小羽的墓土上,不在意被泥土沾染身體,慢慢閉上雙眼,猶如休憩的旅人。
……
NGL自治國,是赫莉忒亞為了墨琳琅而選中的戰場。人口稀少而分散,大面積植被,通訊閉塞,單獨的島嶼,四周都是海水。
再加上尋找小羽的靈魂,這裏是絕佳的選擇。
現如今,除了感官敏銳的動物,沒有人發現這裏被一群‘怪物’盤踞。
赫莉忒亞依舊站在山崖上放風,其他人分散在周圍,等待某人送貨上門。
“沒想到你已經選好場地了?”低啞的聲音在赫莉忒亞的耳邊響起,“我原本打算去找你,結果被表哥托住了。”
“多年不見,甚是想念。”滑膩含着濃濃的情欲,化不開,剪不斷。
赫莉忒亞虛空一抓,金色的橫刀不留情面的反手劃過身後的男人。距離最近的十年大樹被劃斷一半,樹葉沙沙作響,她側頭看着不速之客。
他依舊沒有改變,烏發如墨,眉眼修長,含着淡淡的戲谑。金色的眼睛光華流轉,狐族特有的貴氣與美貌,在他身上盡數體現出來。
他看向赫莉忒亞的眼神毫不掩飾的邪肆,就像是刀片亦或是唇舌,一寸一寸侵犯她的全身。惹人生厭!
赫莉忒亞齧齒一笑,“還沒去找你,你倒是先來了。”
“嗯,本事見長。”深入敵營,墨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