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還是驚蛇,阿齋沒有猶豫選擇了前者。
但細細究來,她現在好像沒有選擇的機會。
“當日善生離開陰司,七日之內險險被謝必安帶回去,後來我聽範無救提起過,他說陰司的魂魄是不能離開酆都地界超過七天的,否則就會灰飛煙滅。”阿齋低頭:“去瘴丸是我之前做給孟婆,讓她偶爾想離開酆都出來喝喝酒看看沉瑤做的,只能幫她離開,沒本事守着她不灰飛煙滅。”
白無期聞言後算了算:“從衡三娘離開酆都開始,已經是第五天了。”
“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能去試,但我根本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
白無期也贊成這一點:“最多還有一天的時間,明天晚上如果還找不到有關這件事的線索,我們只能走硬逼謝必安這條路了,真不想走這條路啊,命門被謝必安握在手上,我們這邊就太被動了。”
阿齋點頭表示贊成:“所以命門,一定要握在我們手上。”
“到明天晚上還有一天的時間,不要浪費在找線索上面了,”阿齋看着白無期:“找謝必安的命門,明晚不管找得怎麽樣,都去找他攤牌。”
當夜,西海龍宮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龜丞相看着站在西海龍門門口的阿齋,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小天師不是說,以後都不會踏入西海龍宮的嗎?”
先前西海龍王兩次派人來請阿齋,都被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了,龜相爺最見不得人拂了老龍王面子,自然是又在阿齋憎惡錄上狠狠記上了一筆。
阿齋聽着龜丞相的話,看着外面走來走去的蝦兵蟹将,笑得一臉純真:“哎呦老人家這是說的什麽話,我什麽時候說過不會踏入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了?我那是有事,有事您懂嗎?想來,來不了。”
龜丞相不吃她這一套:“喲,合着你小天師都比我們龍王爺要忙了啊?”
阿齋聳肩:“那可不,畢竟老龍王現在有太子爺幫着他施雲布雨了,我可不行,什麽都得自己來,沒福氣啊。沒本事有個事事聽話的好兒子,雖然說起來也不是真的事事聽話就是了……”
一聽到敖修,龜丞相的耳朵就豎了起來:“你到底來西海龍宮是想幹什麽?我警告你,不要在太子面前胡說八道!”
“哎呦,”阿齋捂住嘴:“怎麽太子爺今日在啊,我還以為他那麽忙,一定不在西海龍宮呢。”
龜丞相根本就不信阿齋的說辭。
那當然,因為阿齋就是收到了風聲敖修前腳回來,才特意趕這個時間過來。
阿齋上前,晃了晃手中的葡萄酒:“我沒想幹什麽,就是從千秋山莊得了幾瓶上好的葡萄酒,想過來請老朋友品一品。不過如果龜相爺還在這兒晃悠着不讓我進去,我怕我獨酌醉大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都往外冒,給有心人聽去了可就不得了了,是不是?”
龜丞相吹胡子瞪眼:“我去通傳了之後,你要還是不該說的都說了,那該怎麽辦?”
“哪能呢?”
阿齋抱肩看着他:“什麽地盤上幹什麽事,我比龜相爺清楚多了。”
龜丞相才不信她是個識時務的人,只是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他拿不準阿齋進了龍宮後會不會亂說,但他可以肯定,今天不讓她進這個門,她就一定有膽子在敖修面前“胡說八道。”
應付完龜丞相,阿齋如願以償見到了老龍王。
面對龜丞相的時候還是毫無心理障礙的東拉西扯,見到這位老朋友之後,那些話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老龍王還是那個體己的老龍王,見阿齋有些不适應,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見,聽說你帶了好酒過來。”
阿齋點點頭,将從傅青檐手上順過來的葡萄酒放到桌子上:“佳釀,人間的佳釀,你可以嘗嘗看。”
老龍王點點頭,阿齋以為他會直接客氣收下,不想他還伸手倒了兩杯酒。
“我記得你說過,酒只跟朋友喝,不知道今天這杯酒,我還能不能跟你喝一杯了。”
阿齋停在原地。
她慣來不是矯情的人,但是當日在孟婆面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她是實實在在覺得因着許明月的關系,自己不該再與西海龍宮有牽連,今日若不是因為衡三娘一事牽扯到敖修,自己一定要來老龍王這裏要一個幫助,她根本不會踏入西海。
而現在,自己要求的人,正在邀請自己,一酒泯恩仇。
這恩仇泯了,衡三娘那邊的消息就妥了。
許明月的事,也就咽下去了。
阿齋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還是擡起頭沖着高高坐在龍椅上的老龍王笑了笑:“我怕是沒那個資格,與老龍王共飲了。”
老龍王手頓了頓,将那杯酒放回了桌上。
“那不知道小天師特意過來給我送禮,是有什麽事情嗎?”
阿齋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這會兒聽到對方喊自己小天師,反而覺得心裏安穩了些。
“阿齋今日過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請老龍王幫個忙,也不是白幫。”她說着,從腰間拿出一塊成色上好的玉佩:“老龍王曾經請阿齋做敖修的師父,阿齋不才,但也換了個玉佩做俸祿,當日老龍王曾說過,如果之後我有什麽事情要開口,拿這塊玉佩出來,上天下地您都幫我辦成。”
玉佩落在桌上,阿齋開口:“敖修救下許明月的事情,當時與這件事情有關的,包括三界之內的細枝末節,西海龍宮一定事無巨細,前因後果調查得一清二楚。阿齋想問老龍王,要那份調查資料。”
老龍王的眼神放在玉佩上久久。
久久之後擡頭看着阿齋:“就為了這個事情,你要用這塊玉佩來跟我交易?”
“不能讓老龍王吃虧嘛。”阿齋聳聳肩:“我這個人潑皮無賴得很,玉佩放在我這裏,我就肆無忌憚,指不定哪一天我就給老龍王惹出個通天麻煩來,不如早點物歸原主,我能收斂點,您也能放心些。”
“我既然敢把這玉佩給你,就不怕你惹通天的麻煩給我。”
“我當年給你的時候你敢收,如今卻不敢要了,是不是因為當年你還拿我當朋友,如今卻不是了。”
他好像是疑問,話畢其實是肯定。
阿齋空踢地面:“嘿,我是來求您幫忙的,您非要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讓我怎麽接啊?”
老龍王沒有回答這一句,只是對着屋外一直守着的龜丞相開口:“龜丞相,去将阿齋需要的那份資料拿過來。”
阿齋聽到屋外龜丞相應和的聲音,還有他急匆匆跑掉的聲音。
也是,玉佩在自己這裏,他一直放心不下,畢竟那在所有人眼裏都是塊免死金牌,現在自己要用金牌換資料,他肯定雙手奉上。
“你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接我這一句嗎?”老龍王還坐在龍椅上,沒看阿齋,只盯着那兩杯酒開口。
阿齋沒有回答他,但心裏很清楚,自然知道怎麽回答他。
——免死金牌在手,是個人都會心癢癢的,但當年敢收,如今不想要,都是因為拿老龍王當朋友。
——當年不會惹通天的麻煩,現在,通天的麻煩,可能就要惹上身了。
——敖修的過錯歸敖修,許明月是許明月,阿齋放不下歸放不下,老朋友,是老朋友。
龜丞相以他從未有過的速度将資料拿過來後,眼神藏不住得意看了阿齋一眼。
“你先去叫敖修吧,”老龍王下了逐客令:“東海那邊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幫個忙,督促他快點出發,不要誤了時辰。”
龜丞相忙斂住得意的表情,躬身領命後跑出了大堂。
阿齋沒工夫理會他,拿着手上的資料,向着老龍王一個躬身:“多謝老龍王相助。”
頭還沒有擡起頭,手背就是觸感冰涼。
擡起頭來,是老龍王将那塊玉佩,又放回了她的手裏。
“老龍王……”
“老朋友是老朋友,”老龍王站在她面前,雙手背在身後一副不會收回玉佩的樣子:“老朋友不會怕你惹通天的麻煩。”
“敖修是我的兒子,我沒有辦法看他去死,”他知道阿齋一直在意的是什麽:“但是陰司那邊所有還能得到善終的鬼魂,都會得到善終,西海龍宮,可以做這個保證。而敖修也已經上九重天讨過罰,五百年,五百年內四海的平安都在他手上,有一點差池,按天規處置。”
“我沒有辦法改變過去,我只能盡可能,讓未來的事情,往好一點的方向發展。”
阿齋聽着他開口,一字一句砸在她的心上。
還是她的老朋友,阿齋低頭彎唇:果然,還是她的老朋友。
“那挺好的,”再擡起頭來時笑容收了收,但還是高興的樣子:“讓未來的事情,往好一點的方向發展,但願真能如老龍王所願。”
老龍王看她兩眼:“所以你現在可以收下我這塊玉佩了?”
阿齋将玉佩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我既然已經拿玉佩換了這份資料,自然沒有再收回這塊玉佩的理由。”
老龍王氣結,小胡子氣得一揚,登時就爆了粗口:“你個臭丫頭片子,你現在是要去惹通天的麻煩的!”
“老朋友,不會怕我惹通天的麻煩的啊,”阿齋說着,眨了眨眼揚揚手中的資料,轉身離開了西海龍宮。
老龍王聽明白了她最後的那句話。
“老朋友,下次過來可不要讓我一個人喝酒了啊。”
“老朋友欠的酒債太多了,有空再說咯。”
離開西海龍宮,阿齋帶着資料回到了國色天香樓。
老龍王愛子心切,細枝末節都不敢錯過,阿齋拿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小堆,鋪開來之後簡直一大摞。阿齋帶上白無期、沉瑤和梁止四個人,從神人魔三界開始搜尋,眼睛都不敢眨地尋找有關的細節。
四個人一直看到晚上,總算聽到了一點好消息。
梁止從一堆紙中站起身來:“找到了,找到跟範無救有關的東西了!”
“敖修救下許明月那一日,正好是範無救第一次獨自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