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 — 第 74 章

範無救一大清早就出了門。

弗離起床之後,就像每個清晨一樣準備早膳,範無救這兩日對鹽漬黃瓜上心,吃過一次後就嚷着每天早上都要白粥配這個,他的胃口又大,家中的存貨很快就吃光,所以弗離只好離開家中,去山下的市集上買些小黃瓜,順便買點菜回來,今天給範無救做一頓大餐。

“喂,你聽說了沒有,這兩天好像又說後山那邊鬧鬼了,”市集上賣菜的大嬸對着隔壁鋪子賣豬肉的大叔開口:“有人晚上聽到奇怪的聲音,還有人天沒亮打算去采蘑菇的時候,碰上了一大群人在那裏瞎晃,百鬼夜行一樣。”

“你別胡說八道了成嗎?”豬肉大叔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後山的鬼早就給小天師收服了,去年中元節不也安安穩穩過來了嗎。”

“那小天師我看着就是個小丫頭,哪裏能真有什麽本事,說不準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劉知縣為了這件事可是給了她一千兩銀子,”豬肉大叔開口:“要真是假的,劉知縣這冤大頭做的,也太憋屈了吧。”

賣菜大嬸還是叨叨:“本來也不是個機靈的人。”

弗離在一邊的豆腐攤上買豆腐,将兩個人的對話全都聽了去。

賣豆腐的奶奶眼見着弗離聽他們說話聽得出了神,擡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小姑娘不用害怕,那賣菜的就是愛誇張,沒那麽吓人的事情。”

聽出老奶奶是在安撫自己,弗離笑着搖了搖頭:“沒事的老人家,我不怕妖怪,也不怕鬼。”

老奶奶聽完她的話,笑了出來:“就是這個道理。”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老奶奶說着,将弗離剛剛要買的豆腐包好遞給她:“小姑娘心裏敞亮,自然就不需要懼怕鬼神的。”

弗離聽到這一句,卻不像剛剛那樣平靜回應,只是接過豆腐,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走到賣菜大嬸攤子前挑小黃瓜的時候,大嬸還在和豬肉大叔說着後山鬧鬼的事情,不過豬肉攤子上來了客人,大叔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她,大嬸自己也覺得沒趣,轉而對弗離開口:“小姑娘看着眼生得很啊,不是我們流沙鎮本地人吧?”

弗離點點頭:“嗯,我對我夫君剛剛搬來沒有多久。”

大嬸笑呵呵:“哎呦,原來已經是夫人了啊,看着怪小的,跟你夫君搬到哪裏住的啦?”

弗離挑着小黃瓜,頭也沒有擡:“後山。”

大嬸正在挑揀蔬菜的手,在她這一聲中猛地一頓,繼而有些尴尬的開口:“哎呦,原來是後山啊。剛剛我們就是在瞎聊,夫人也不要往心裏去啊,那個小天師,聽說本事還是很大的,在他們那個什麽天師界,也是首屈一指的。”

弗離臉上看不出怪罪,将小黃瓜遞過去給她稱價:“那小天師叫什麽名字,大嬸知道嗎?我與夫君就是從京師那邊過來的,說不定聽過她的大名。”

大嬸忙吆喝着一邊的人:“诶,那小天師叫啥名字你還記得嗎?”

“阿齋。”

“哦對!”大嬸一拍手:“我當時還想說這名字可真逗,叫阿齋,怎麽樣姑娘,你有聽說過她的名字嗎?”

弗離手一緊,搖了搖頭:“沒有呢,可能是我孤陋寡聞吧。”說着從大嬸手中接過小黃瓜,付了錢準備離開。

“哎呦夫人,”大嬸在她背後出聲:“後山那事別往心裏去啊,真的已經很久沒有怪事了,你可別上心了。”

弗離回過身來:“多謝。”

走出好幾步後,才發現自己一直捏着拿過來的小黃瓜,竟然已經将它捏成了水。

手一抖,已經蔫掉的黃瓜就掉在了地上。

弗離想着剛剛繪聲繪色的賣菜大嬸:百鬼夜行……那些人居然已經猖狂到不怕被人看見的境地了。

用力握着自己的右手,弗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天師,阿齋,首屈一指……謝必安那邊是依靠不了了,或者能從小天師這裏,求得一個成全?

回到家中時,卻剛好撞見了跑出來的範無救。

“阿救,”話音還未落地,一個身影就沖過來将她緊緊抱住:“阿救?”

“吓死我了,我以為你出事了,就像當年那樣。”

範無救的聲音就在耳畔,緊張的氣息噴在弗離的脖子上,險些燙的她哭出來。而她擡起來本想安慰的手,就那麽停在了半空。

“我沒事的,”她就那麽開口:“我聽你說喜歡吃鹽漬黃瓜,家裏沒有了,就去山下買了一點。”

範無救松開她,仔細打量着:“這點小事交給我來做就行了,下次不要突然不見好嗎?我真的,我剛剛差點就要沖回酆都去要人了。”

弗離扯出笑容:“放心,我們都逃出來了,不會出事的。”

她說着,又擡腳抱住了範無救,輕柔的聲音中卻全是堅定:“我不會讓你出事的,絕對不會。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都不會。”

那些人,不能傷害你分毫。

這一局,我一定妥善将你護下來。

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的阿齋,這會兒聽到孟婆的話之後,只想要把範無救揪出來,打爆他的頭。

“很久沒出現了……”阿齋扶額:“上次是因為把善生放跑了,避着謝必安所以沒出現,這次又是惹了什麽禍,避着什麽人呢?”

孟婆擺手:“惹了什麽禍我哪知道,但是他還能是避着誰,還不就是謝必安咯。嘶……”想到什麽一樣,孟婆開口:“不過說起來,謝必安最近出現的頻率也低了,偶爾打從這裏過,也是匆匆來匆匆走的,好像趕着幹什麽去一樣。”

“範無救……是什麽時候見不到了的?”阿齋開口。

孟婆想了想:“具體的日子我哪裏記得清楚啊,但是少說也有大半個月了吧,嗯,應該是。”

孟婆給了個模糊的時間,又見面前兩個人都好像在想什麽事情一樣,叉着腰自顧自開口:“說起來前兩天你不是過來跟我說衡三娘的事情嗎?這麽想想最近酆都反常的事情,好像多得有點兒不正常,你是不是有什麽內幕消息啊,真有的話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啊,我可得好好規避一下。”

阿齋沒有理會孟婆的插科打诨,扭着頭看着白無期:“我有一個,聽上去有點兒瘋狂的想法。”

白無期也看着她:“我也有一個,我覺得最好不要是真的,否則會很麻煩的想法。”

“诶,打住。”

孟婆的聲音适時插入:“我剛剛也就是那麽一說,不是真的想知道最近出了什麽事情,你們兩口子出去了酆都再商量,成吧?”

阿齋知道孟婆多少也是顧及着,酆都地界隔牆有耳,拍了拍她的肩膀:“稍微留心一下那兩個人回來的時間,先走了。”

“阿齋,”剛跑開兩步,孟婆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去年你說想喝的荷花酒時候差不多了,今年夏日的時候就能開壇了。”

阿齋回身,嘴角一揚:“那可是千萬不能錯過了。”

國色天香樓中,邬遠山醒過來之後又開始鬧騰,梁止沒敢聲張,又擡手給他敲昏了,被沉瑤知道這件事後,拎着耳朵教訓了半個時辰。

樓裏的小厮難得看到老板娘這麽兇悍的樣子,一個個洗好了手看戲一樣,連大老板阿齋回來了都不知道。

“花錢請你們過來看戲的啊?”

大老板的聲音響起,那幾個人一驚,轉過身來忙轉移話題:“小天師,今晚還要開張嗎?”

“開啊,天塌下來就可以不用開了,”阿齋說着,看着二樓因為聽到聲響停下動作的兩人:“老板娘,晚上要開張,快點做準備吧。”

等衆人都去做晚上的準備後,阿齋與白無期回到了雅間。

白無期看着雙手撐在窗臺邊上的阿齋:“要不然我先來說說,我那個想法吧。”

阿齋回過身靠在窗臺上看着他:“還是我先說吧。”

“孟婆有大半個月沒有見到範無救,如果他只是和上次善生的事情一樣躲着謝必安的話,他沒那個本事躲這麽久,再加上謝必安出現在本該是範無救渡魂的洛水鎮,結合這兩點可以判斷,範無救失蹤了,至少,他現在不在陰司,也沒有在做渡魂使應該做的事情。”

“範無救失蹤的時間和衡三娘舉止異常的時間吻合,衡三娘留給陳四鬼的信息是梁府老妪和敖修,梁府老妪先擱在一邊,敖修的事情除了我以外,我記得她當時跟我說過,謝必安也在調查,所以說不準敖修這個線索,就是指向謝必安的。”

“邬遠山聞到的衡三娘的氣味,梁止認出來當時在場的只有謝必安是邬遠山看不見的,這一條加上敖修那一條,基本上就把謝必安與衡三娘出事這件事,板上釘釘,綁在一起了。”

“謝必安的話,沒什麽東西能讓他做出與他本意相違背的事情,他連妥協給陰司,都妥協得心甘情願。”

“而我認識的謝必安,也不會發自本意做出傷害衡三娘的事情。”

“除非,這件事情,牽扯到範無救了。”

“範無救是他的命門。”

白無期聽着阿齋說完,點了點頭:“這的确是一個有點瘋狂,最好不要是真的,否則會很麻煩的想法。”

阿齋低頭——白無期想的果然和自己是一樣的。

“如你所說,找謝必安有很大的可能會打草驚蛇,但我們現在已經能确定他脫不了關系,還是盡量避免打草驚蛇嗎?”

阿齋在窗臺上扣了幾下,屋外下起了小雨,有風從窗口吹進屋中,春日的雨涼絲絲的,落在人身上只感覺靈臺清明。

“蛇,如果能不驚最好還是不驚。”

“但這個草,再不打,就要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