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仇必報
皓祥出繼一事好辦,傅恒和富察家的大佬們商議了一下,找了族中一個無子的中等家庭。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富察家有不少戰功赫赫的男子,年輕時在戰場上拼搏,反而顧不上家,落了個無子的晚景,正央求着族裏多子的人家出繼一個兒子過來,不求有多能幹,反正有能幹的兒子恐怕也不樂意出繼,他們只求将來老了有人供碗飯,享受兒孫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
想要兒子并非只是為了繼承家業,古人十分迷信,堅信死後靈魂是去另一個世界,需要陽間的家人逢年過節燒些元寶蠟燭供養。女兒是給別人養的,有個兒子百年之後才有人燒支香。
現今八旗糜爛,年輕一代的八旗不少是靠着祖上餘蔭不求上進,一身的纨绔習氣。富察皓祥雖說是個纨绔,但除了鬥雞走狗,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劣跡,一不吃霸王餐,二沒人命官司在身,比起跟熱孝歌女滾床單的冒牌貨皓祯,皓祥就是一個乖孩子。
選好人家,傅恒動用富察家族長的身份召開家族會議,以壓倒性的票數通過出繼皓祥的提議,大多數都人抱着“只要出繼兒子的不是我家就成”的心思投了贊成票。
被點名的岳禮有點不甘不願,就算他再怎麽不喜歡皓祥,好歹還記得皓祥是他的兒子,養了快二十年,吃掉不少的米飯用掉不少的錢,雖說不學無術,但起碼五官端正健健康康,又不是大白菜,這平白送給別人,心裏肯定不舒服。
好在岳禮有個比他更抽的媳婦,雪如視翩翩、皓祥母子為眼中釘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乍一聽富察家族長做主将皓祥出繼,她樂得只差沒叫人買鞭炮放來慶祝。哦也!皓祥那個死小子歸別人家,就沒有碩王府的繼承權,她可以高枕無憂啦!
雪如把持碩王府多年,但凡長得好看點地婢女都被她攆出府去,也從側面解釋耗子為何見到稍好看點地白吟霜就邁不動步。雪如對岳禮身邊絕對稱得上嚴防死守,以至于岳禮到三十歲才納了翩翩一個側福晉,別說沒小妾、通房,連一點緋聞也沒有,岳禮的子嗣更是單薄,兒子僅僅只有皓祯皓祥兩個,且皓祯還是個假貨。
盡管她的皓祯是碩王嫡子,又儀表堂堂文武雙全,比起無才無德的皓祥不知好多少倍,但只要皓祥是個男子,翩翩是側福晉,雪如就感到威脅。這些年她費盡心機在碩王面前上眼藥,讓下人打壓翩翩皓祥,好不容易讓他們母子變成府中的透明人,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她甚至想讓皓祥以庶人的身份淨身出門,把他們母子掃出去睡大街!
可以說雪如很有現代主義女權精神,從肉體到精神要求丈夫用情專一,遺憾的是這樣的想法不符合男尊女卑封建社會的實際情況,她只能死死攬住碩王府的大權,将碩王的內宅變成她的天地。
現在,機會來了!
傅恒只是說出一個提議,要是采取強奪反而不美,出繼這種事得岳禮點頭才算完。雪如只覺得傅恒的提議太貼心了,當即在岳禮面前使勁說皓祥的壞話。王爺你看,眼瞅着咱們皓祯要尚公主,皓祥這片襯托紅花的綠葉就變成爛茶渣,無比礙眼,不能讓他給咱們的得意兒子皓祯丢臉,不如賣傅恒他們一個面子,廢物回收,還能拉攏一下富察家呢。
原本碩王就對皓祥不怎麽上心,雪如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總之什麽罪名都往皓祥身上扔,将好端端的皓祥說成三觀不正窮兇惡極,皓祥本身頂多是個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經過雪如的嘴之後,就變成了一個災星轉世的妖孽。
岳禮打量着皓祯那麽優秀,又是嫡長子,日後爵位百分百要傳給皓祯。如此一來長相、學識、出身都不如皓祯的皓祥就是府上的塵埃,雖然輕飄飄沒啥存在感,但只要看見了就覺得礙眼,帶出門更是丢他老臉,哪像皓祯會給他臉上增光,整一個浪費糧食的蛀蟲、社會渣滓!不如掃地出門算了。
皓祥的母親,碩王側福晉翩翩在得知此事後哭得死去活來。她一輩子就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不得寵也還罷了,起碼她疼着,現在無端端要出繼給別人,此去母子恐怕再無相見之日,不禁悲從中來,抱着兒子泣不成聲。可惜她如今已不見半點受寵,人輕言微勸不回丈夫的心意,她從沒像此刻那麽痛恨丈夫的無情。
出繼那天,福晉雪如在旁作梗,聲稱皓祥已是別家的兒子,不許他帶走碩王府半點東西,只給皓祥一身布衣一雙布鞋,叫他換好衣服就滾蛋。
最後還是翩翩心疼兒子,她趁着沒人看着的空當,悄悄将自己積蓄多年的私房塞給皓祥,又叮囑他幾句要和新家人好好相處,便有人催促皓祥離開,翩翩只好含淚送兒子出門,當天晚上就發起高燒。
除去心腹大患,雪如心情極好,再聽翩翩病了,巴不得她就這麽一命嗚呼。好在翩翩命大,自己硬是熬了過去。
處理完皓祥的事,傅恒忙将碩王府的資料整理一遍叫福晉背下,第二天就遞了牌子進宮,只從側面提點一下皇後娘娘,模糊說個大概就好。恰好這日福隆安不用值班,在街上和十二阿哥“偶遇”,并且力邀永璂去喝一杯,地點正是不遠處的龍源樓,可巧富察皓祯和白吟霜的故事成了此間酒樓最著名的賣點,有人問起,店小二還會熱心講解皓祯是白吟霜眉來眼去,一怒為紅顏地與多隆鬥毆等等。
後宮不得幹政,但事情涉及她的養女蘭格格,皇後娘娘必定會用烏拉那拉家的勢力去調查,十二阿哥到底年幼,勢力不足以查清內幕,傅恒打算等烏拉那拉家調查得差不多了,再将梅花簪和襁褓送到十二阿哥面前。
既然決定将富察家和十二阿哥綁到一起,總要找個由頭賣十二阿哥一些好處。傅恒也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富察家太過風光,乾隆對他們寵信非常,将來新君登基未必能容得下他們,不如早一步向十二阿哥表示善意。
雙管齊下,傅恒發誓這一次絕對要将岳禮打壓成翻不了身的死鹹魚。
出乎傅恒意料的是,葉赫那拉氏回家之後臉色臉色蒼白地告訴他,讓他直接将襁褓和梅花簪送給禦史。
“你怎麽跟皇後娘娘說的?”傅恒相信葉赫那拉氏有分寸,說好從旁敲擊就不會直接點明。
“我自是照老爺的意思去辦,可皇後娘娘聽了之後一點也不急,像是早就知道這事似的,按照皇後娘娘以往的直性子,聽到這種事早該發作了才對,她卻跟沒事的人一樣,還指出叫老爺把那兩樣東西連同調查的資料一起交給禦史。老爺,皇後娘娘是什麽意思?”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不由地用帕子掩嘴,低聲問道:“老爺,莫不是……”
傅恒也倒吸一口冷氣,須臾後拍了拍葉赫那拉氏的手,示意她鎮定:“後宮不得幹政,這恐怕是皇上的意思,咱們的舉動皇上在看着啊。”
“那、那……咱們對碩王府做的事會不會也叫皇上知道了?”
“十有八九。”這正是傅恒最擔心的,前段時間皇帝突然讓廢置多年粘杆處也能做起來,那可是皇家專業密探,他們要查的事少有查不到的。“是我不夠謹慎,自聖上登基以來一直閑置着粘杆處,把我也弄糊塗了,沒料到皇上還有起用他們的一天……也罷,明日我自去向皇上請罪,我丢了爵位不打緊,只希望皇上不要遷怒到孩子們身上。”
“老爺……”
“阿瑪!額娘!出大事了!”福隆安大步流星地走進廳內,轉身把門關上,回頭看見葉赫那拉氏眼眶紅紅的,忙問:“額娘,您這是怎麽了?難道皇後娘娘給您難堪了?”
葉赫那拉氏急忙擦掉眼淚,扯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沒什麽,珊林,瞧你急急躁躁的,你不是帶十二阿哥去龍源樓嗎?”
“正是要說這事!”福隆安壓低聲音,湊到傅恒面前低聲道:“今天,我借着蘭格格和瑤林的事請十二阿哥喝酒慶祝咱們結成親家,好說歹說才拉着十二阿哥到龍源樓,又安排了店小二說起皓祯跟白吟霜的事,可是你們猜怎麽着?十二阿哥聽後只是面色不虞地冷哼了一聲,就沒再追究,我刺探了幾回,原來皇後娘娘早知道這事了,可能皇上也……還有老佛爺……”
“唉,你額娘也正說這事。”傅恒頭疼不已,剛剛皇後的态度他只是猜測,可既然十二阿哥透出話來,怕是躲不過了。
倒是葉赫那拉氏拉着福隆安想問清楚些,看能不能給傅恒點幫助:“珊林,十二阿哥怎麽說?你阿瑪對碩王府做的事皇上知道了嗎?”
“十二阿哥沒明說,不過他也提了一句,說京城裏富察皓祯的流言多,還提到富察皓祥出繼,大概是知道了。”
“那他還說了什麽?”
“他和我談了些公事,還提到瑤林。對了,說到皓祯名聲臭了的時候他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還誇獎阿瑪為皇上辦事盡心,說日後得空會來咱們府上向阿瑪讨教。”可憐的福隆安,聽到自家老爹的陰謀敗露,整顆心險些沒跳到嗓子眼上。
聽到這裏,傅恒反而松了一口氣。
十二阿哥的意思是皇上默許了他的做法,看來皇上對碩王也十分不待見。也難怪,碩王一家居然想弄壞蘭格格名譽,駁的是他的面子,得罪的卻是身為蘭格格養父母的皇上和皇後,還有那兩位背後所代表的皇家,他們豈有不惱的?查出偷龍轉鳳一事更是火上澆油,顯然碩王福晉雪如是打算用不知從哪抱來的野種尚公主,混淆皇室血統,這罪名大了去了,更別說此間富察皓祯還弄出個熱孝歌女的外室,雪如算計格格之類的,皇上和皇後要是知道那些腌臜事,把碩王府的人全部剉骨揚灰都不足以消他們的心頭之怒,如今連最重規矩的老佛爺也關注上此事,碩王府要慘了!
君臣多年,傅恒把乾隆的性格摸得透徹。作為皇帝,乾隆的心眼真是偏得沒話說,而且是個超級愛面族,死要面子,極度記仇,誰敢給他沒臉,他準會記恨一輩子,然後尋着機會把那人一家的裏子面子統統扒光!
傅恒知道自己得寵,乾隆又時不時抽風,這一次自己散布皓祯的謠言保住蘭格格的清譽,和碩王府混淆血脈一案比起來,就成了無關緊要微不足道的一點小插曲,對目前的皇帝來說整死碩王一家才是正事,小插曲自動化身浮雲被皇帝置之腦後。不過,皇上計較不計較是一回事,他作為臣子還是得去謝罪,表示一下自己的意思。
碩王府這一次惹上皇家無異于自尋死路,以皇帝的性格肯定惦記上了,這不,居然叫他直接将調查出來的真相和證據交給禦史,毫無疑問是要在大朝會上捅破此事,光明正大從重判刑,以儆效尤。
禦史的官品不高,是專門給皇帝大臣挑毛病的,不過敢冒死直谏的二愣子不多,當官的人際關系很重要。大家都掂量着盡可能少得罪人,尤其少給皇帝添堵,争取多活幾年。可現在皇帝給他們當靠山要他們開口,那又是另一回事,得罪乾隆這麽記仇的皇帝,碩王府已經沒有未來了,皇帝這是要他們多搜羅碩王府的罪狀,好重重地判刑啊!
當禦史的,雞蛋裏他都能給你挑出骨頭來,更別說現在證據确鑿,岳禮又愛玩假清高那套,平日裏和百官的人際關系不咋樣,現在一出事,禦史們半分面子都沒打算給他留,除了傅恒說的事之外,碩王以往的纰漏統統被翻出來強調,連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過,争取玩死碩王!
該!叫你平日端王爺的架子拿眼角看我們,禦史官品低歸低,卻也有尊嚴的!叫你狗眼看人低!一個異姓王罷了,還真當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麽?
耗子童鞋頗有乃父之風,小小的貝勒成天扯高氣揚帶兩個狗腿子在京城裏四處晃蕩,文不成武不就的東西竟敢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把其他人全當成草包看待,不少大臣的孩子都被他當衆鄙視兼污蔑過,可怒也!他自己才是二世祖的典範,既無功名又無建樹,連名聲都是他家老娘花錢吹出來的,別以為穿了白衣就能COS西門吹雪!!!
哼哼!現在你們加被皇上厭棄了,又扯出那麽大的罪過,岳禮、耗子,你們完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有仇必報!我參我參我參參參!讓你們知道衆怒不是好犯的,咱們這些禦史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