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鲛,這名字。無崖記得,她救了他們,但他因一時的醋意,故意向風風錯的暗示。他不知道鲛人如此的單純。當他在扶雲宗出面抵擋闖山的鲛人時,他一眼認出了鲛鲛,他此時任然記得那時他的心情,不敢相信,本該是妖嬈妩媚的女鲛,怎麽成男鲛了,而且他手裏還抱個透明的鲛珠,裏面裝着一尾藍魚。鲛鲛就這樣站在圍攻的弟子中間,仰頭哀求着雲霄子給他扶雲果,不惜任何代價。
绛崖沒有回答無崖,他心知她在等,于是重複了腦海裏的畫面繼續。
“我不知道,我一時的玩笑,給他們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我曾經給過他扶雲果,但他拒絕了。”
“我知道,鲛鲛是個固執的。”绛崖突然接話,無奈惆悵用手搭着下巴,目光沒有離開扶雲花雨。“風風得救了。”绛崖沉默半許憂傷嘆氣道,“哭瞎了。”
“鲛鲛和雲霄子做了交易,等哭到鲛珠山下沉,扶雲花開果落。”無崖沉重繼續,“但他不知道這下面根本不是稱,而是記輪。”
記輪,它是測試鲛人哭珠的法器,當鲛人再無法落珠時,它變回自動銷毀。所以當鲛鲛落下最後一滴淚的時候,記輪消失,鲛珠山就會下沉促動陣法,扶雲花開變果。
這時,绛崖垂下頭靜想了半許轉過身看無崖,她背着光無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聽到她暗啞的嗓音。
“他們來了多久。”
“五百年。”
绛崖全身顫抖起來,弓着背雙手放在膝蓋上,光線勾勒着她的剪影,無崖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失去的心慌。
無崖快步蹲在绛崖腳下,卑微仰頭注視她,忐忑問道:“恨我嗎?”
绛崖目光對向無崖,眼珠子一動不動,看得無崖心慌意亂,他又重複追問,急切又卑微。
“恨我嗎?”
“恨?”
無崖感覺心裂開,腳一下失去平衡整個人坐在地上,失魂看着地上的影子。
“我不知道,從小族長就告訴我要化龍,其他的事情有天道,無論是十惡不赦,功德無量,碌碌無為,等到最後天道會結算給出獎勵和懲罰。我們仙族一直信仰這個,就像你們凡人信仰神明。”
绛崖側頭看失魂坐在地上的無崖,無比真誠的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
無崖低頭重複,這麽大的一件事,她回答是不知道,目光真誠語氣堅定,他确信她沒有撒謊,她也沒必要撒謊,她重來都是這樣思維簡單不會隐藏。她說了不知道,就真是不知道,她不知道該恨嗎?是吧,她的準則永遠的天道會管,負責化龍就好,一切為了化龍就好,像個沒心的木偶沒有真情實感,難道仙都是滅情絕愛嗎?
不會的,無崖不贊同。如果真的滅情絕愛,為什麽這時她會這樣難過,為什麽會迷茫。她是不懂,這在她的認知裏沒有解決的方式,在她的認知裏,她只要為化龍就好了,一切讓天道去解決,鲛鲛瞎了,天道會在他最後結算,但這一生已經失去那麽多,這結算有意義嗎?難道仙就這麽迷信天道輪回?!
“绛崖,你就這樣想的?問下你的心,不會難過疼痛?”
绛崖緩慢将手放在心口,呆呆望着無崖,“痛,那又怎樣呢?天道輪回,鲛鲛承受這磨難天道會給她好的結果。我不該強求,我此生只為化龍,不該去幹擾鲛鲛的軌跡。”
“但,你已經幹擾了啊。”無崖痛心的接話,心中不明白绛崖的邏輯,難道一切就只有化龍和天道,世界哪有黑與白那麽簡單,光折射有七色,七色調和又層出不窮。
“不會,有天道。”绛崖呆呆搖頭,手依舊捂着心口,目光迷茫,“這時這個不是我該思考的。”
“化龍嗎?”無崖強問,他跪坐在绛崖腳下仰望她,陽光打在他的臉上鍍上了金光。
绛崖點頭,又很快的搖頭失力後仰挨着牆,蒼茫悠揚的嘆息。
“化不了。”
“怎麽就化不了?”無崖雙膝挪過去追問,這是他一直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她不該化龍了嗎?怎麽仙鯉族會成妖,很多疑問困擾着他。
“化不了。”绛崖失神望着遠方念着。
無崖看着這樣的绛崖,心知不該逼太緊,當初那麽自信滿滿的仙鯉绛崖,此刻的绛崖已經成了妖,如此巨變他們經歷了什麽?身為仙鯉中最優秀的她又經歷了什麽?這怕是她永遠不會告訴他的結吧。
無崖讓绛崖安靜待一會,自己則出了院外,當他再次踏進扶雲宗,很多的事情再不是他能選擇的了,但有一點他會全力保住绛崖。
“大師兄,掌門有請。”臨贊過來傳話。
無崖點頭,吩咐臨贊出去挖藕,自顧走向扶雲殿。
扶雲殿,雲霄子高高在上,無崖昂首挺立,氣氛莫名。
“扶雲果已經給了,無崖你的承諾該執行了吧。”
“恕不能如願。”
“無崖你就不怕斷了你的扶雲果?”
狂風驟起,虛影落在雲霄子跟前,他脖子被人用力掐着,整個人被按在座椅上,翻飛的衣袍重重打着他的臉,五官被吹得扭曲,漲紅的臉喘不過氣來,但還他不自量力挑釁。
“殺,殺,呀。”
無崖臉上青筋曝氣,威壓釋放出來,整個扶雲殿狂風大作,帷幔亂舞,座椅倒地,擺設散落。他用力将雲霄子放裏又壓了下。
“不要得寸進尺!”
雲霄子痛苦扯着笑,挑釁動着唇,“殺呀。”
無崖真想殺了雲霄子,他一直在威脅強迫他,但這次他毫無辦法,扶雲果只有掌門可以摘下,哪怕他搜索雲霄子神識搶了方法,沒有掌門念力傳授也摘不下扶雲果。绛崖中了純陽真炎,只有扶雲果可以清除,所需要數量龐大,他不得不受制于雲霄子。
無崖甩開雲霄子,雲霄子嘲笑看着無可奈何的無崖咳嗽。
“要不他們死,要麽她活。”
一道白影飛進望舒院,發呆的绛崖忽然坐了起來。
“畫白。”
绛崖張開雙臂将畫白緊緊抱住,畫白輕輕撫摸她的背。
“鲛鲛瞎了,阿芒死了,族人……”
绛崖哽咽說不出話來,畫白輕輕拍打她的背安慰。
屋內響着讓人安寧的拍打聲,激動的绛崖漸漸睡了過去。
畫白趁機檢查绛崖的傷勢,在炎陽派的火靈脈天庭,大量制熱的火靈破壞着水族的身體,正是因為這個特性,炎陽派弟子才有恃無恐的迫害他們族人。這比賬今後他們會好好算一算,畫白目露兇光,回憶起族人的屍體,躁動的殺意充滿全身。
畫白閉眼穩住心神,将靈力輸進绛崖身體裏,靈力順着绛崖的脈絡流動,畫白的臉色大變後又松了口氣。
“扶雲果,還算靠譜。”突然畫白臉色巨變,手掌反拍绛崖變成一尾小紅魚,畫白仔細翻看绛崖的鱗片,最終在她胸口處停了下來,她敲打绛崖大聲質問,“你的逆鱗呢?”
绛崖迷糊中驚醒,化回人魚模樣,雙手捂着心口極為痛苦的回答:“不見了。”
“怎麽會不見,這可是護心鱗,獨有一片不會更換,是誰挖走了它?!”畫白激動抓着绛崖的衣襟大力搖晃着,“是誰,是誰,是誰,什麽時候不見的?說!”
绛崖看着畫白激動抓狂的表情,特別的害怕的搖頭,努力回憶小聲回答:“那年銘金要搶白虹的龍珠,還要殺死莫凡取回自己的龍珠,我,我就和他大戰幾百回合後,不敵昏死過去,醒來的時候就不見了。莫凡也死了,還在白轟的龍珠還在,就損失了些龍氣。”
绛崖回憶起當初的兇險,後怕得冷汗直冒,銘金這條渣龍實力太強,真不愧是後備西海龍王,當初選擇和凡人私定終身,千年輪回疲倦後悔要回寄養在凡人身上的龍珠,還奢望用白虹的龍珠洗去自己龍珠上的污穢,簡直是薄情寡義臭不要臉。
“畫白,那銘金實在太厲害了,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努力修行,險些沒了小命,畫白你就不要生氣了,銘金挖我的逆鱗看也是給我教訓,你幫我要回來好不好。”
畫白看着绛崖焦急的臉色,心便軟下來,終于知道绛崖為什麽一蹶不振,原來是因為丢失了逆鱗,導致沒有護心甲和全甲,無法抵擋天劫雷,所以拜下陣來。她知道了這一點就消極且過,獨自承受這一痛苦。
“笨蛋。”
畫白痛心罵了句點了下她的腦門,輕輕将绛崖攔進懷裏,慢慢的搖着唱着仙鯉族的童謠,绛崖漸漸睡了過去。
畫白腦海裏閃着绛崖的描述,發現許多漏洞,銘金沒必要這麽做,再說他為了那凡人甘願與東海斷絕關系,東海龍王一氣之下劃掉他的仙籍,銘金成為妖龍,在等待凡人每個輪回的日子裏,他雖然備受妖性侵擾,但因愛情的甜蜜和龍珠的淨化也能保持神志,直到他被凡人騙走了龍珠,他控制不住妖性與凡人開始了漫長的追逐躲避的生活。銘金對凡人的恨遠超過绛崖這半路魚,當時凡人已經彌留之際,銘金重中之重是取回龍珠,同時手刃這無情人,而不是去挖仙鯉的逆鱗。
畫白突然閃過一個人的畫面,是他嗎?為什麽呢?
畫白聽到腳步聲擡頭望去,無崖站在月洞門看着她們,他臉色陰沉明顯的心情不好,畫白可不管他的心情,她要問清楚。
“是你挖了她的逆鱗。”
畫白給了绛崖一個隔音罩,張開問向無崖。
無崖明顯一頓,立即回道:“不知道你說什麽。”
畫白從他的态度得到了答案,火氣上來身形一晃,無崖只覺眼前一花,正要躲避脖子就被畫白用力掐住。
“是你,是你害了绛崖,害了我們仙鯉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