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緣淺,我佛慈悲 — 第 2 章 (2)

偷溜進他的房間,說什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招人閑話”。還給她定了好些規矩,不許這個也不許那個的...要不是她再三強調要報答救命之恩,只怕小和尚都要将她趕出廟了!

智方笑着拍了拍它的小腦袋,一邊吃着果子一邊說:“黑桑剛才來了,給你帶了幾件衣服,快去試試合不合身。”

發現白花花渡劫的時候,黑桑就馬上從隔壁山頭往這邊趕,最終卻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智方為她擋了劫。

事後,黑桑為智方檢查了身體,幫着他們将事情安排好,然後便到處尋找靈藥為智方續命治病。

白花花就算是再愚鈍,也看出了黑桑對他們并無惡意。可不管怎麽說,她對黑桑都無法産生好感。

沒有原因,只是身為一只老鼠對貓的本能厭惡與懼怕。

或許,也有別的原因。

她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處處幫她護她,卻總把“我佛慈悲”挂在嘴邊的家夥。

但她也知道這種感情是不容于世的。且不說佛徒須斬斷塵緣潛心修行,單是那人妖有別,就注定了他們不能相戀。

雷峰塔還在西湖邊立着呢,白娘子的故事可是他們這些小妖自幼耳提面命的教訓。她不過是個只有百年道行的老鼠,怎麽敢去觸犯?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她陪他常伴青燈古佛,相依相守,一生安樂。

小老鼠從智方懷裏跳下來,落地變作人身,蹦蹦跳跳的往屋裏跑,歡快地喊着:“我這就去試衣服!”

智方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閃過寵溺的笑意,忽然覺得胸中十分沉悶,他掩口輕咳幾聲,只覺口中一片血腥味,而青色的帕子上已留下了一團殷紅。

大概,時日無多了吧...智方微微苦笑,看着白花花住着的禪房,眼裏有着割舍不斷的心痛和無奈至極的傷感,以及一絲淺淺的難以發覺的遺憾。

他要是死了,那她該怎麽辦?還有誰能照顧她?她太單純了,太容易受到傷害...

“智方,智方!你快看!!”白花花叫着,一團淡粉色的影子出現在智方面前。

智方慌忙将帕子收起,眼底的情緒也急急隐藏好,擡頭看她時,臉上依舊是溫潤如玉。

白花花他的動作恍若未見,自顧在原地轉個圈兒,笑嘻嘻地問:“智方,你看我漂不漂亮?”

粉色的衣物襯着天真的笑靥,陽光下,眼前的人兒宛如最美的仙子。

智方看得微微愣神,淡淡地笑了笑,點頭:“好看。”

得到了想要的贊美,白花花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在智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變成原形撲到了他懷裏。

她喜歡他溫暖的懷抱,如果他不允許她的女兒身與他相依偎,那麽她願意化作寵物呆在他身邊...

******************************

清風吹動,樹蔭下的兩人已經酣眠。這段時間,智方的精神狀态越來越不好,常常坐着坐就睡着了,一天清醒的時間只有短短兩三個時辰。

忽然,智方懷裏的小老鼠動了動,聽着智方平穩的呼吸确定他已熟睡後,悄悄爬下來變作了人形。

白花花定定的看着他安然熟睡的面容,秀麗的臉上再沒有方才的神采飛揚。輕輕從智方袖中取出手帕,在看到那抹早已凝固的殷紅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

智方醒來時,白花花已經将齋飯做好端了上來。

碗中的大米顆顆如玉,盤裏的青菜翠綠欲滴。

這些日子她給智方做飯,練習得廚藝越來越好,将飯菜做得越來越香。可智方吃的卻越來越少。

勉強吃下幾口以後,智方就放下了碗筷。白花花也沒有強求,将飯碗收拾好以後,扶着他回了房間。

只這麽一會兒,智方就已經覺得有些累了,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些昏昏欲睡。

白花花趴在他的腿邊,瞅着他好看的眉毛,忽然道:“小和尚,要是有下輩子的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和尚了?”

智方睫毛一顫,強打起精神來看她,微微笑:“好。”

“那你可不可以做妖精啊?”

智方緩緩閉上眼睛,唇角的弧度加深:“好。”

白花花笑得眉眼彎彎,趴在他的腿上歡快地說:“智方你放心,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就算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會去找你的轉世,然後一直陪着你...”

沒有人回答她,智方已經歪着頭睡着,神色安詳。

白花花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喃喃道:“小和尚,你可不可以不要死?我真的好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緣滅

山裏的女妖們告訴白花花,男人都喜歡先回勤快的女人,所以愛他就要給他做飯吃。

白花花覺得那些女妖們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于是,她興高采烈地跑到廚房,準備大幹一場。智方是被煙嗆醒的。

看着屋裏屋外飄蕩的黑雲,一瞬間,他還以為是廟裏起火了。

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捧着碗又蹦又跳地跑到他床前,,獻寶似的對他說:“智方智方,快看我給你做的午飯!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許是屋子裏的煙太濃了,智方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怎麽也看不清萬裏到底盛了什麽,只好道:“花花,我們還是去外面吧。”

“好!”白花花毫無疑議。扶着智方走到院子裏,滿眼星星期待的看着他。

智方無奈,只好依着她的意思吃了一口,頓時一僵。面無表情的吞下去以後才問:“花花,你這是做了什麽?”

“米飯啊!”白花花自豪地答,随即又小心翼翼地問:“怎麽樣?好吃嗎?”

“好吃。”智方點點頭,毫無異樣地端起碗。

恰好黑桑過來送藥,看見碗裏的米飯後不由奇道:“花花,你從哪裏弄來的黑米?碧游山上應該沒這東西吧?”

聽了這話,智方一頓,放下碗摸了摸鼻子,無奈地笑。

白花花立刻炸了毛:“什麽黑米啊!?!這是我做的米飯!白米飯!!!!”

黑桑難得地默了默,向黑桑投去佩服的一眼,看看米飯又看看白花花問了個極深奧的問題:“你覺得,這米飯的顏色那個了像你皮毛的顏色……是一樣的?”

白花花歪着腦袋想了想,二話不說變回原形,看看自己因為做飯而弄得髒兮兮的爪子,點頭:“好像是一樣的。“

……………………………

黑桑和智方對視一眼,雙雙無語。

如果時光能一直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可惜,上天太喜歡捉弄人?******************************

縱然黑桑不斷将靈藥拿來,智方的狀況卻還是一天天的惡化。到最後竟只能躺在床上,連飯也吃不下去。

白花花日夜守在床邊寸步不離,一見智方醒來便陪他說話,等智方睡去便也長久地沉默着。

黑桑到處尋醫問藥,然而随着智方病情的加深,到最後也只能無功而返。

智方離開的時候正是一個彩霞滿天的傍晚。

白花花趴在床前,瞪着有些紅腫的眼睛,喃喃地念叨着:“小和尚,你可是答應我了,下輩子不做和尚要做妖精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下輩子?他還有下輩子嗎?

智方看着窗外的金光,隐隐約約間像是預感到了什麽,心底一片苦澀。

“智方小和尚…”白花花咬住了唇,蒼白的臉上竟浮現出了一抹紅暈:“小和尚,其實花花喜歡你呢。下輩子你也做一個妖精,讓我嫁給你好不好?”

智方看着她,眼底浮現出一絲歡喜,緊接着便被深深的悲憫取代,沒有說話。

白花花拉過他的手滿是希冀地問:“智方,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智方臉上的悲憫之色更重,沉默良久,久到白花花以為他會不好意思回答的時候才說:“花花,你忘了我吧。”

握着他的手猛地僵住,白花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智方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看向站在床尾的黑桑,吃力地說:“以後,花花就拜托給你了,你要好好保護她...她迷糊又單純,很容易受欺負的。”

智方後來又說了什麽,白花花沒有聽見,腦海裏只是回響着那句他讓她忘了的話。

為什麽呢?他明明答應過的,為什麽又反悔了呢?

空氣裏似乎寧靜下來,安靜得讓人覺得窒息。

白花花眼睜睜地看着智方吃力地咳嗽,看着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來,看着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對着她說話,然後聽到他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說——

“花花,以後我不能再護着你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

“花花,黑桑是個好人,他會好好待你的,你要乖乖聽他的話。”

“花花,其實我還是覺得你叫‘素素’比較好聽。”

“花花,你忘了我吧。”

.....

白花花木木的搖着頭:“不..不對,你明明答應我的...出家人不打诳語,你答應了就說明你能做到啊...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智方已然沒有力氣再說話,緩緩勾出一抹笑,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花花,如果真的有來世,我願意信守承諾。可是...

白花花伸出手指戳戳他,沙啞着聲音喃喃地說:“你不要裝死啊...把話說清楚啊...你答應過的...不能說話不算話...喂,你聽到了麽...”

淚水從眼角滑下,白花花卻好像無所知覺,只顧一個勁地推着智方:“你說話啊,你為什麽不說話....”

“花花。”黑桑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離智方身邊擁在懷裏,沉重地說:“他已經死了。”

“你胡說!”白花花掙紮着大喊:“他不會死的!他剛才還在和我說話呢!他還沒說喜歡我呢....他怎麽可以死...”

怎麽可以這樣呢?她不過是想與他在一起而已,她不過是想陪着他與青燈古佛常伴一生而已,為什麽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她?!

他是一個那麽善良的和尚,做了那麽多善事,為什麽上天卻不肯給他一個善果?

白花花拉着智方的袖子哭得泣不成聲。

許久以後,白花花強忍住哭聲,掙開黑桑的懷抱,下定決心鄭重地說:“我要嫁給他。”

以前是她膽小,是她懦弱,是她害怕天懲所以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現在他死了,她孑然一身孤獨地活着,還怕什麽呢?

生不能同塌而眠,死後總能相依相伴吧?

智方小和尚,你不願意許我來世,那麽我就守着你的今生吧。

那時的白花花還不知道,對于一種人來說,死亡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小和尚智方只有一個,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再也,回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收藏!!!!

☆、佛祖

白花花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在那天的後來發生的事情。縱然在很多年以後,她度入佛門四大皆空清心寡欲,也依然記憶猶新。

“我要與他成親!”

黑桑見她态度堅決,嘆息一聲沒有多勸。在白花花的懇求下為智方換上紅衣,擡手間法力蕩出,在廟裏挂上紅綢,一向素淡靜谧的寺廟平添了幾分喜氣。

紅燭搖曳,白花花讓智方平躺在地上,自己穿着火紅的嫁衣面朝佛像跪在他的身邊。蒼白的臉上挂着柔美的笑容,似乎在那一瞬之間,一向懵懂的小獸長大了,懂得了愛恨,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黑桑站在一旁。他是這場婚禮唯一的見證者。

“佛祖在上,今日信女與智方結為夫婦,生死相依,不離不棄。望佛祖成全。”白花花平靜的看着面前寶相莊嚴的佛像,緩緩地說。目光澄澈,提到智方時眼中閃過一絲愛戀的柔和。

其實于她而言,能不能得到佛祖的首肯并不重要,不管他們同意與否,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但智方到底是個和尚,他那麽虔誠那麽遵循禮教,若是知道自己強行與他成婚,會生氣吧?

佛像滿面慈悲,看着她又像是透過她看向遠方,寶相莊嚴,似是應允又似是嘆息。

白花花彎腰下拜,突然發現智方的身上浮現出淡淡金光,頓時愣住。

難道她的誠心感動了上蒼,讓小和尚可以死而複生麽?

白花花想要撲到智方身上看清楚,卻被金光隔開推到一旁。

遠處有隐隐的梵音響起,聲音越來越大,直至浩浩蕩蕩地在天地間回響。

天空中一陣波動,漫天諸佛顯現。

智方在諸神的注目下,在那片浩蕩的梵音中漸漸升起,蓮花寶座在他的腳下浮現。金光一閃,火紅的嫁衣瞬間變成袈裟。

白花花仰望着高空,看着心尖上的人兒緩緩盤腿坐下,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

他活過來了!她心裏是欣喜的,可不知為何,卻感到強烈的不安。

那張面容依舊,可曾經的平易近人卻被現在的高不可攀取代。

“智方...他活過來了?”白花花看看與以往不太一樣的和尚,轉頭問向一旁的黑桑,聲音有着幾分不确定和隐隐的惶恐。

黑桑見多識廣,在諸佛顯現的那一刻便明白發生了什麽,此刻面對白花花,盡是不忍與憐憫:“他不是智方。是佛祖轉世歷劫,而今功成歸位。”

白花花愣愣的聽着,腦子裏一片混沌,再不能思考。

佛祖麽?那個在廟裏用金象雕刻受萬人膜拜的人,那個言出法随至高無上的存在,會是小和尚智方?

智方,啊不,是佛祖。佛祖慢慢睜開了眼睛,泛音更加浩蕩,片片佛花綻放。萬千神佛雙手合十,齊聲道:“南無阿彌陀佛!”

響亮的聲音将白花花驚醒,她望着那個正在向諸佛說話的金身,歡快地揮手:“智方!”

“大膽!”身穿銀色盔甲的天将站出來呵斥。

白花花向他吐了吐舌頭,沒有絲毫害怕,蹦蹦跳跳地跑向佛祖:“智方智方,原來你沒有死啊,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剛才又多麽傷心...”她其實是怕的,那是神啊,一道神威便足以讓她這小妖滅殺萬次。可智方在這裏,他那麽護她,必不會讓人傷她。

佛祖停止與神佛的對話,默默地看着她,沒有說話。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在他臉上不斷變幻,似乎歷經凡塵又像是看破紅塵。

白花花似乎沒有覺得什麽不對,展露着燦爛的笑容,開心的說:“你剛才是在吓我對不對?不然為什麽我剛想跟你拜天地你就醒了呢?智方,我....我嫁給你好不好?”沒有羞澀,白花花瞪着大眼睛緊張地看着寶相莊嚴的人,期待着他肯定的話。

縱然...心地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烈。卻始終堅定又堅決的看着他。

她知道,這是唯一一次能夠将話說出來的機會了。若不能将他留下,從今以後,便是山水相隔,可望而不可即。

高高在上的神佛們終于将目光投向她,眼中盡是譏諷與嘲弄,就像是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小小老鼠精,竟然也敢觊觎佛祖!哈哈哈...”一個仙人大聲地譏笑着,贏得衆仙家的連聲附和。

在這個莊嚴而又神聖的日子裏,白花花的言行無疑成為衆人的笑柄。

白花花恍若未聞,只是緊緊地盯着佛祖。

起先的銀衣天将冷哼一聲:“放肆!佛祖豈容你來亵渎?!”神威壓制下來,白花花直接匍匐到地上。

“我喜歡他,怎麽會是亵渎?”白花花不服,大聲的反駁。她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敢與上神叫板,只是覺得,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說了,如果現在不争取,就會永遠永遠失去那個小和尚了。

“佛祖是何等身份,你一個小小妖孽也配言愛?”天将譏諷着,神威強盛三分,想要将白花花直接逼回原形。

白花花自然不會甘心,奮力掙紮着,眼睛只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智方智方,有人在欺負花花,你為什麽不護着我了?

你不喜歡花花了麽?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浮生如夢

“花花!”黑桑大急,想要上前卻被神威排斥在外,半點不得接近。

佛祖輕輕擡手,柔和的金芒撒過,白花花身上的壓力頓時消散。天降抱拳告罪,退了回去。

白花花歡喜地擡頭,卻只看到天空下那張淡泊漠然的臉,交替浮現着衆生百态,看着她又像是透過她看向不知名的遠方,一如廟裏那尊悲天憫人的石像。

她聽到那平淡的帶有一絲悲憫的聲音說:“塵世間萬物終如過往雲煙,眼見耳聞亦會變為虛幻,所想所感皆是癡妄。智方已死,施主莫要執迷不悟。”

白花花的笑臉僵住,眼裏有着深深的不解和迷惘。

執迷不悟?為什麽要這樣說?

他明明還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啊,怎麽會是虛幻的呢?她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怎麽會是癡妄呢?

不過是多了個身份,多了些記憶而已。前不久,他還在陪她說話,與她談笑。為什麽,一眨眼間,一切就都變了呢?

“智方,你不要花花了嗎?”白花花扁着嘴,萬分委屈地問着那個高高在上的佛祖。

佛祖深深地望她一眼,滿含深意卻又似了無深意,雙手合十:“善哉!”

衆神佛聞此,也都雙手合十,齊聲道:“我佛慈悲!”

這是,什麽回答?白花花一愣。還想再說些什麽,面前的佛祖卻已消失不見。須臾間,漫天諸佛也化作金光飛往西天,不留一人。

沒有人關心她這小老鼠會怎樣,對于那些大人物而言,一只小小老鼠精,就如腳下的塵埃,根本不值一提。佛祖肯與她說話,便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能夠原諒她的大不敬之罪,便是佛祖的慈悲為懷!

多好笑!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從油瓶裏倒油喂她,還給她帶凡間的點心,還帶她去采山上的野果,他還為救她重傷垂死,他還答應過....如果有來生會娶她為妻。

白花花迷惘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紅衣,想要笑,最後卻只勾出了難看的弧度。

在這一天,她經歷了一生中最傷心,最欣喜,最迷惘,最無可奈何的事。

徒然望着空蕩蕩的天空,白花花再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碧游山上的小廟已經在神将的威壓下變成廢墟,小和尚智方變成了和尚老大離開了,只有她自己,還是那只傻傻呆呆的小老鼠…..

也不對,她也不是原來的她了。她的心丢了,偷偷地跟着那個人跑到了西天的雷音寺裏,迷了路,怎麽也回不來了。

多好笑,那個人是佛祖啊,已經不要她了,她還心心念念地記着,不依不饒苦苦地求着。

“忘了他吧。”黑桑勸她。

白花花沒有說話。她怎麽可能忘了他呢?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經歷,那朝朝暮暮相處的日子,怎麽能說忘就忘?

星光滿天的時候,白花花睡着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叫“智方”的小和尚,前一刻還對她暖暖的笑着,下一刻已經變成了高高在上的佛祖。

醒來的時候,白花花告訴一直守在她身邊的黑桑,她要去西天找那個人。

他們兩個人之間,能不能在一起,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并不是別人說的。

不去求一求,不去試一試,怎麽能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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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佛門,白衣神女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了,久到她已經記不清到底是過去多少年了,或許是幾百年幾千年,亦有可能是幾萬年....

九天之上的白衣神女,看着在衆神的壓迫下兀自掙紮不屈不撓的雪狐,靜靜的回憶。

後來,她離開了碧游山,在黑桑的陪伴下一路西行,歷盡艱難險阻,九死一生,終于來到雷音寺前。

然而佛門緊閉,拒絕接納她這個擾亂靜修之地的不速來客。

在苦守了十年後,守門的和尚給白花花指了個出路--沿着從山腳到寺門的天梯,一步一拜,一步一叩首,若能做到,便許她進寺門。

天梯九十九層,每層九十九階,便是神仙想要走過也會筋疲力竭。且不說她只是一只剛剛化形的老鼠,單是那一步一拜也足以讓她九死無生。

白花花卻沒有遲疑片刻,轉身就往山下走去。她只想見到智方,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黑桑沒有勸阻。他知道,看似柔弱的她有着極為倔強的性子,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便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無論如何也勸不了的。

但他相信她會做到,縱然再辛苦再艱難,也一定能做到。就像離開碧游山到靈山,經歷了那麽多磨難,她終究還是來到了。

攀爬天梯的過程是怎樣的,白衣天女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如玉的階梯一個又一個,一塊接一塊,像是無窮無盡一樣,額頭磕破流下的血水,滴在上面,蜿蜒着彌漫了整個天階。

天地便是由那紅色與白色交織而出,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年智方臨死時咳出的血水,濺落到她雪白的衣袖上,淡淡地暈開,交織成一片。

後來她真的爬上了雷音寺,圍觀的神佛盡皆驚嘆,就連佛祖也現身出來。

“癡兒,為何如此執迷不悟?”隐隐的佛音中,聲音溫柔而祥和,卻沒有白花花想要的那一絲波瀾。

白花花奄奄一息地看他,沒有說話。

那一刻,她終于認識到,面前這個人是衆生敬仰的佛祖,而不是山間小廟裏陪她嬉戲玩鬧的小和尚。

她所求所要的,或許他永遠不會滿足她。

佛祖打出一道神聖的金光,瞬間治愈了白花花身上所有的創傷:“從哪裏來回哪裏去,莫要再回這裏了。”

這一刻,白花花心靜如水,起身跪在金座前,雙手合十,虔誠道:“信女得佛祖教誨,深覺佛法博大精深。信女願皈依佛門,常侍佛祖左右,沐浴佛光,鑽研佛法真意。望佛祖成全。”

愛一個人并不一定真的要在一起啊。她要的只是陪着他,只是希望能夠經常見到他,而不在乎究竟是以什麽樣的身份。

佛祖沉默了。

一向從容不迫八風不動的佛祖竟然面對信徒的請求沉默了,這讓周圍的佛徒感到很是訝異。

沉默過後,佛祖淡然開口:“你六根未淨,塵緣未斷,與佛無緣…”

“信女在人世間已無牽挂,還望佛祖成全!”白花花打斷他未說完的話,深深地拜了下去。

寂靜。

竟然有人敢打斷佛祖的話。

佛徒們看着這個膽大包天的人,眼底盡皆浮現出深深的震撼。

佛祖卻沒有動怒。淡淡地看着她,頓了片刻,便道:“既如此,便留下做一名靈侍吧。”

說完,身影淡化,便要離去。

“佛祖!”一旁的黑桑跪下,急聲道:“弟子一心向佛,願皈依佛門。”

這次佛祖沒有遲疑,點頭應允。身影很快散去。

白花花攀登天梯耗盡心力,縱有佛祖為她治愈傷口,依然感到筋疲力竭。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一聲嘆息,如風吹水波,微不可察的蕩起了一絲漣漪。

後來,她斬妖除魔,弘揚佛法,不斷被提拔,成為佛祖座下的白衣神女。

只是白衣神女。佛祖喚她“白衣”,僧衆喊她“神女”,記得她名字的,只有黑桑一個。只有他,每次見她都會溫和地喊“花花”,讓她記得原來她還有那樣一個好笑的名字。

小和尚智方真的沒有騙她,“白花花”果然不是一個像樣的名字。初到時她介紹自己,還被其他的靈侍嘲笑了好久。

她還記得他曾說,“素素”比較适合她,可就算她現在改變主意,他也不會再應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覺得智方很可惡,但我想說:他真的是一個好和尚。

☆、愛上一個神

下面的那只小狐貍還在掙紮:“身為神,卻不懂如何如何去愛人,又有什麽資格稱為神呢?我真心愛他何罪之有?你們這些神仙,憑什麽拿天規戒律來拆散我們?!”

據說戰神下界除魔時身受重傷,法力全失,幸得山間靈狐相救方才躲過魔界的追捕保全性命。戰神養傷時靈狐悉心照料,兩人朝夕相處,竟漸生情愫,私定終身。

然而仙妖有別,堂堂戰神怎能與妖狐糾纏在一起?戰神傷好後便返回神界,再沒有下凡。

靈狐來此便是為了尋夫。

白衣天女微微垂眸,眼底及不可見的閃過一絲欣賞—這狐貍,倒是個有膽氣的。

妖狐口口聲聲的“真心相愛”,引來衆仙神的不滿,大力神譏笑:“你說戰神愛你,那為何他不肯見你?”

小狐貍想也不想氣憤地說:“那一定是因為你們把他困住了,他若是知道我來,一定會見我!”

“一派胡言!”大力神指着她呵斥,想要反駁卻說不出話來。

狐貍眼中閃過狡黠的光,竟不再掙紮,乖乖地伏在地上:“他若是真的不喜歡我了,自然會出來跟我說清楚,那裏用得着你們這幫家夥在這裏唧唧歪歪!”

堂堂仙尊何時聽過這般胡話,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顫抖着手指着面前這個妖孽,想要直接滅殺眼前這個膽大妄為的妖孽,卻又畏懼戰神的滔天怒火。

見衆神真的不敢對她做什麽,小狐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信心十足膽子大起來:“就算你們困住了他也沒關系,他那麽厲害,你們要困也困不了太久。等他出來,馬上就會來找我!哼!”說完,竟縮着身子合了眼,在衆目睽睽下打鼾睡起覺來。

白衣神女笑了,沒有嘲弄譏諷,眼中平靜無波,是那種清清淺淺、慈悲祥和的笑。

在佛祖座前聆聽佛音真麽多年,她也擁有了沉着冷靜,學會了慈悲為懷。

“呵呵...”白衣天女身旁有輕靈悅耳的聲音傳來:“這小東西還真有意思。”

是瑤池的碧蓮仙子,一曲《忘憂》彈得出神入化,足已讓人忘盡前塵。

神女看她一眼,點了點頭,轉身,往西方佛界走去。

小狐貍猜得沒錯。戰神被天帝用陣法困住,尚需幾日才能破陣。戰神以命相迫不得傷害小狐貍的性命,而天帝也趁此提出條件--若妖狐自願放棄,戰神須斬斷塵緣喝下忘情水。

而她與碧蓮仙子便是被請來勸退靈狐的。

碧蓮仙子的《忘憂》曲能夠使靈狐忘斷情念,她當年傾慕佛祖而今六根清淨衆所周知,《清心咒》能夠消除欲念,想來足以點化妖狐。

可是這般固執堅定的女子,她又怎能改變她的心意?不能,也是不想。

“怎麽這麽快就走了?”碧蓮仙子跟上來,笑着問。

“她心志堅定,我無能為力。”白衣神女答,清清冷冷的聲音透過霞雲飄蕩在天地間,透着無盡的疏遠。

碧蓮仙子卻沒有被那淡漠吓走,笑意盈盈的湊上來:“是無能為力,還是不想為力?神女身處佛門,難道還挂心這紅塵之中的瑣事嗎?”

白衣頓也不頓,徑自走向佛界,仿佛并沒有聽到碧蓮仙子在說什麽。

俏影沒有再跟上去,站在原地輕輕淺笑:“若是神女得空可到我碧蓮宮一坐,碧蓮願為仙子彈奏《忘憂》一曲以便助興。”

白衣腳下一停,确沒有止步,頭也不回出了天界。

回佛界的路上,白衣淡定如初,碧蓮仙子的話對她似乎并沒有任何影響。心底卻是一層又一層深沉濃重的悲哀。

愛上一個神,真的不為天地所容嗎?真的那麽罪大惡極罪惡深重嗎?

可身為神,卻不懂如何如何去愛人,又有什麽資格稱為神....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終于寫完了……

☆、對話

回到佛界,白衣回大殿向佛祖複命。

佛祖正在大殿中誦經,手中佛珠撥動,似乎并沒有看見她回來,白衣默默行了禮,垂手恭立在一旁。

良久,祥和的佛音才止住,白衣聽到那溫柔祥和卻又冷漠疏遠的聲音問:“此次事情辦得如何?”

“弟子并未勸阻。”白衣實話實說。

“為何不勸?”佛祖問。

白衣神女略一欠身:“靈狐執念太深,弟子無力勸阻。”

“善哉。”佛祖寶相莊嚴,臉上交替浮現衆生百态:“念由心生,意念堅定,則無往不勝。”聲音洪亮,語氣中盡是漠然的慈祥,也不知那“意念堅定”說的是靈狐還是其他。

白衣雙手合十,虔誠地躬身:“是,弟子受教。”

“退下吧。”佛祖合上眼睛,玄奧而能淨化人心靈的佛音飄蕩。

白衣沒有動,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忍了忍,最終還是開了口:“弟子有一事不明,還望佛祖解惑。”

佛音不絕,蓮花寶座上的人似乎并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麽。

白衣在佛祖座前侍奉多年,自然知道他已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