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繼續道:“神明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緣何?”
這是她想問的,當初千辛萬苦來到他身邊,而後默默陪伴萬載千年,如今細想想,不過是想問一句罷了—為人時不能光明正大而以慈悲為名對她好,為佛時又視她為陌路只談衆生平等,如此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究竟是為的什麽?心懷天下與唯愛一人一定是對立的嗎?成為了神明,便意味着無愛無情嗎?
“使意念堅定,不偏不私,心懷天下,心系蒼生。”梵音收斂,佛祖雙目緊閉,淡淡答:“無情則沒有私念,無欲則不動用私權,不為□□左右,處事公正無偏私。”
白衣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似早有猜測,如今終被證實。臉上卻不動聲色,又問:“斬斷情根,滅絕紅塵。我佛慈悲,神明是否還有快樂?”
“舍棄小我,成全大我。衆生安樂,神明便快樂。”佛祖道。
只要衆生快樂,就可以犧牲個人的幸福。是這個意思嗎?
白衣的心裏終于不再平靜,說話語氣裏也帶了一絲波動:“敢問佛祖,個人是衆生的一員,個人尚且悲苦,如何去談衆生安樂?!”
佛祖沉默,緩緩睜開眼睛:“個人并不能代表衆生,衆生無量,一人悲苦換來衆生安樂,足矣。”
所以,為了他的衆生,他要舍棄她…..
臉色蒼白如雪,白衣唇角浮現淺淡慘然的笑,強作鎮定:“是弟子妄想了。”
“退下吧。”佛祖淡淡吩咐,又合上了雙眼,卻沒有再誦經,只是一顆顆地數着禪珠。
白衣轉身。
她忽然覺得有些累。似乎自己就是他手中的珠子,忙忙碌碌,尋尋覓覓,到頭來,不過是原地踏步,毫無進展。
這麽多年,她苦苦追尋的,究竟是什麽?
追到最後,看個清楚明白,得到的,又是什麽?
遠處白雲浮動,在落日的餘晖下,穿上一層金裳。身後的大殿裏并沒有像往日一般梵音不絕,天地間靜谧得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這個結果,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追逐到底,原就是她一廂情願。她喜歡他,與他沒有關系,是她自己執迷不悟…..
所以,無悔。
作者有話要說: 嗚…..這個地方好難寫,人物內心糾結,我更糾結!!
☆、黑桑
“花花,你這是怎麽了?”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白衣回頭,看到一身白衣的黑桑正一臉關切地看她。
“是你啊。”白衣對他笑了笑,臉色變得輕松,多了一分随性。
從開始的畏懼逃避,到後來的相伴相依,在她的心裏,黑桑是個很特殊的存在,重要性遠遠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朋友,但并不是戀人。
“我剛才看你在這裏發呆,便過來瞧瞧。”黑桑溫柔地說:“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白衣淺淺笑了笑,目光閃爍,有着一絲追憶:“今日奉命去天界降服靈狐,她那倔強的模樣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從某一方面來說,小狐貍和她是很想的,同樣是愛上了一個人,同樣是為愛勇往直前無怨無悔。所不同的是,對方愛的人也同樣愛她,千方百計想與她在一起。而自己愛的人清心寡欲,視她為陌路….
戰神與靈狐相戀的事黑桑也聽說了,點了點頭:“沒有出手麽?”
他沒有問她憶起了什麽樣的往事,相識相伴,她所經歷過的,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無需太多詢問,讓她那傷痕累累的心上再添疤痕。
白衣搖了搖頭:“她太癡情,太堅定了。”同病相憐,她不忍心那份情就此夭折。
黑桑了然,又道:“我聽說,瑤池的碧蓮仙子也去了,就算你不出手,她應該也會出手吧?”
想起碧蓮最後對她說的話,白衣皺了皺眉,搖頭:“我不清楚。”
那人既然勸她斬去情絲,對仙妖之戀應該也是抱反對态度的,怎麽會輕易放過他們?
黑桑見她面帶苦澀,知道自己的猜想多半是真的,心下嘆息,安慰她:“別太擔心了,只要她心智堅定,《忘憂》曲也未必能夠奏效,只要堅持幾日,等戰神破陣出來,就沒事了。”
說得是輕巧,《忘憂》曲的威力豈是能輕易抵擋的?黑桑心裏也清楚,說完後緊接着嘆息一聲。
“身處佛門,這些事情我早已看開。”白衣淡淡地說,唇角那一抹弧度,也不只是苦澀還是哀傷。
聞言,黑桑看着她,眼中有着一抹心痛。
兩人沒有說話,盡皆沉默,空氣裏一片寂靜。
流雲飄轉,遠處傳來洪亮的鐘聲。
白衣先別過頭,扯開話題:“這幾天沒有看到你,出去執行任務了嗎?”
黑桑也轉頭看向遠處的浮雲,颔首:“嗯,佛祖派我去巫山講道,今天剛回來。”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個陶瓷娃娃地給她:“巫山的特産,專門給你帶回來的。”
看着那黑貓樣式的陶瓷,再想想面前這人的真身,眼中突添幾絲慌亂,遲疑着接了過去:“多謝。”
擡頭卻見黑桑一臉溫柔地看她,嘴邊想要勸解的話也只好咽了下去,生硬地轉口:“你忙了這麽些天應該也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黑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也好。”
看着黑桑漸漸遠去的背影,白衣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知道他喜歡她,早在凡間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個很好很善良的人,可她的心裏卻始終無法接納。
她的心太小了,住進了小和尚,便再容不得其他。縱然那小和尚已經不再是小和尚…..
作者有話要說: 表示黑桑這個人物很難定位啊~~~~
☆、質問
出乎白衣的預料,碧蓮仙子并沒有對靈狐出手,似乎是因為那幻影琴的琴弦斷了,無法再彈奏忘憂曲。
衆神或蠻橫斥責或婉言規勸,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恩威并重,想要使小狐貍退卻。
怎奈小狐貍頑強不屈,堅定不移,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
就這樣僵持了幾日,正當衆神忍不住想要出手滅殺這個妖孽的時候,戰神破陣了。
戰神見靈狐受傷,斥責衆神不守諾言,大怒之下帶上靈狐便要反出天界。
衆天神擺陣阻攔,戰神被擊成重傷,下落不明。
那一戰驚天動地,佛界也出動了不少人手。
白衣沒有參戰,佛祖似乎也能了解她的心情,有意無意間壓住了消息,不曾告知于她。
戰後統計傷亡,死者三千,傷者更是不盡其數。
彼時白衣正在與黑桑論經,聽到這個消息後,不管不顧闖到了大殿。在看到殿中為數不少的僧衆後,強壓住怒火草草施了一禮後問:“佛祖常言慈悲,現如今為了拆散一對有情人便葬送數千人的性命,難道也是慈悲為懷?”
佛祖正在為僧徒講經,白衣這般冒冒然闖進來,惹得衆人皆皺起了眉頭。
看着壓抑着怒火的女子,蓮花寶座上那威嚴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對大殿裏的僧徒道:“今日佛法就先講到這裏。諸位暫且退下吧。”
待衆人退下後,佛祖默默的看着白衣,沒有說話。
白衣毫不退讓,怒氣沖沖地與他對視。
自進入佛界後,積累千年萬載的壓抑在這一刻爆發,這一刻,冷靜淡漠的白衣神女,似乎又變成了當年敢愛敢恨的白花花。
她看着那個高高在上如往日一般威嚴卻似乎稍稍不同的人,大聲地質問:“佛祖常說衆生平等,慈悲為懷,現在卻為了兩個人,置數千人的性命于不顧。是否于佛語相悖?”
浮生百态交替出現,佛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沒有回答。
白衣心中怒火更甚,再次開口:“佛祖曾說,願舍一人換衆生安樂,而今為何要舍棄衆生去拆散一雙有情人?難道兩情相悅有錯?難道普天之下所有真心相愛的人都是錯的?”
“因愛欲而生偏私,若戰神因靈狐而作惡,後果将不堪設想…”佛祖被白衣的質問逼得啞口無言,卻不想說出那殘忍的事實,無奈只好扯出衆神的話來應對,可說到一半就連自己也無法繼續。
果然,後面的話被白衣打斷:“佛祖也說了只是如果,現在他們并沒有犯錯,神界卻派兵去圍剿,他們會殺人,是因為逼不得已!”
衆生百态消失,記憶中小和尚溫和的面容浮現,佛祖看着她,無奈地嘆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神界也有神界的規定—神妖不得相戀,只是鐵律,沒人可以更改。有一就會有二,如果這次放過了他們,開了例外,那麽,以後在有人觸犯,又該拿什麽去約束?”
記憶中熟悉的面容,思念了的千載萬載的溫和,她癡癡地看着他,渾然忘卻了那蓬勃的怒火。
這一刻,沒有佛祖沒有神女,只是碧游山上的小老鼠與小和尚,千年之後的他給出了千年之前便該給出的答案。
淚水滾落,白花花哈哈大笑:“鐵律…無人更改,卻要葬送那麽多人的幸福…既然會被不斷觸犯,為什麽,還要死守?”這個理由,她一直都明白,就是因為太明白,所以親口聽他說出來,才會那麽痛,那麽無可奈何。
智方默默地看着她,眼中似乎也有着深深的哀痛:“白衣,規矩永遠是規矩。”
許久之後,白衣平靜下來,向着面前的人跪拜下去:“方才弟子失态,請佛祖恕罪。”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她還是白衣,他還是佛祖。
作者有話要說:
☆、靜思
當衆沖撞佛祖,以下犯上,無論如何都不能輕饒。
戒律院衆僧商讨之後,決定讓白衣到靜心崖靜修五百年,好反思自己的過錯。
白衣對此并沒有什麽反對。
近千年的修行,已經讓她能夠沉着冷靜的面對任何事情,沒想到,卻在短短幾日間功虧一篑,那小狐貍對她的影響,已經能夠觸動她的本心。她需要一段時間來理清思緒,想明白,自己所最求的究竟是什麽。
黑桑本想為她求情,卻被白衣拒絕了。佛界并不是一個講究情分的地方,情愛之說在這裏只會得到打壓,她怕他對她過度關心,會因她而受到牽累。
拗她不過,黑桑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勸她多多注意身體,安心修行。
白衣胡亂地應着,臨走時,想了想,帶上了那只陶瓷黑貓。
在兩名執法者的陪同下,白衣來到靜心崖,日日禮經誦佛,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适。
其實白衣并不覺得這是一個懲罰。靜心崖百草豐茂、景色優美,而且因為是禁地的緣故罕有人至,少了外界的紛紛擾擾,她能夠在這裏享受到難得的安靜,心裏也是一片空靈。
她其實是喜歡安靜的,就像在少時還沒化成人形的年紀裏,最常做的,便是一個人跑到山頂最高的那棵樹上,啃着野果子,看天邊的浮雲飄來蕩去,聽風吹竹葉響,細數晚上漫天的繁星。
坐在樹枝上,倚着樹幹,白衣輕輕阖上眼睛,回憶那遙不可及、最熟悉最陌生的過去。
記得,後來在一次下山的時候,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來不及穩住身形,便縮成白球跌跌撞撞地滾下山,好巧不巧撞到了正在打鼾的黑桑腿上,由此認識了這個待她最好的天敵。
白衣臉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似乎是記起了那只大黑貓故意逗弄她的模樣。
平心而論,黑桑待她也是極好的,知道她愛吃愛玩,外出的時候也常常會給她帶些碧游山上沒有的稀罕物什,常常會給她講些外界發生的有意思的事情;如果有妖精欺負她,他會替她報仇;還會警告那些貓妖們,她是他的,誰也不許動她……
可她就是怕他。每次他來找她,她都會吓得瑟瑟發抖,滿腦子裏想的都是萬一哪天惹他不高興了被他一口吃掉,哪裏又能感受到他的好意與真心呢?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笨笨傻傻的自己,哪裏又值得他那麽喜歡呢?
倘若當初她能開竅一點,喜歡上他,或許就不會遇上智方,不會有後來這麽多糾葛了吧?
可是,如過重新來過,她還是不會後悔。
遇上智方,也就是現在的佛祖,大概也是天意注定吧。沒有什麽後悔與否,就算重新讓她選擇千萬次,她也一樣會走上如今的道路。
她并不恨他,那個人心裏有大愛,不會受兒女私情的牽絆。她其實是該支持他的,愛一個人,不該執迷于朝朝暮暮天長地久,不是麽?能夠陪在他身邊,時時見到他,她該滿足了。
不該怪他的,要怪就怪佛界無情,容不得真心。
身為至高無上的佛,不知道是他的幸運呢還是悲哀。
白衣半醒半睡迷迷糊糊的想着,恍惚間看到天邊有金光一閃而過,墜落到精心崖的另一邊。
作者有話要說:
☆、淺音
山中無日月,白衣在崖上鑽研佛法,也不知待了多久。
一天,白衣到林子裏采果子的時候,發現了一只雪白的小狐貍,似曾相識。那狐貍一看見她,扭頭就跑,飛竄中還時不時回頭看她有沒有追過去。
驚慌失措的樣子很是可愛,可白衣臉上的神色卻凝重起來。
“竟然是她。”白衣看着那雪狐消失的方向,眉頭緊皺。想不到,被衆神圍攻後,他們竟逃到了這裏。
搖了搖頭,她轉身回了禪房,并不打算向神界彙報什麽。有情人難得終成眷屬,神界無情,她卻不想做那棒打鴛鴦之人。
此後,白衣又在那林子裏遇到過小狐貍幾次,許是見她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小狐貍也不再一見她就逃跑,兩個人相安無事,後來日子久了偶爾碰上時,也能點頭示意問個好。
但白衣一直沒有見到戰神。那一戰的結果她也曾聽人說過,戰神身受重傷下落不明。而今看來,他似乎傷得不輕。
有一天,在湖邊打水的時候,小狐貍突然叫住她,笑吟吟地問:“你就是佛界的那個白衣神女,對不對?”
白衣點了點頭,靜靜地看她。
“岐華跟我說過你的事,我覺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樣。”靈狐歪着腦袋看她,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在神界我見過你,你沒有跟那些神仙一樣譏諷,我覺得你好像并不反對岐華跟我在一起。”
岐華是戰神未成神時的名字,白衣也只是偶然聽佛祖提起過,看她這麽親昵地喊他的名字,想來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
白衣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她,眼中波瀾不驚。
靈狐也不管她的反應是什麽,自顧自伸出手:“我叫淺音,這是岐華給我起的名字。”
白衣盯着她看了很久,淺音就一直伸着手等她,臉上始終挂着真誠的笑容。
最後,白衣在心底嘆息一聲,緩緩握住了淺音伸出的手:“白衣。”
不得不承認,她喜歡這樣純淨無暇的笑容,在那些快要被時光海湮沒的記憶裏,她也會那樣笑得無憂無慮。
淺音很是熱絡,自那以後,時不時會跑來找白衣聊天。當然,通常情況下都是她在說,白衣在聽,極少的時候對方才會淡淡的回應兩句。
某天,在說完自己的事後,淺音滿臉好奇試探着問:“白衣,岐華跟我說,你是為了佛祖才會去佛界的。”
這是衆所周知的事,白衣沒什麽好回避的,輕輕點了點頭。
“一定有些故事吧?講給我聽好不好?”淺音眼前一亮,滿眼渴望地看着她。
太熱切的目光,隐約間,白衣竟看到一條小尾巴在她身後搖來搖去。
那本是她深埋在記憶裏不願去觸碰的事情,這一刻卻突然有了想要訴說的欲望。
白衣笑了笑,輕輕淺淺地向淺音講述了她的故事—山林裏迷糊的小老鼠,遇到了慈悲為懷的小和尚,一起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然後和尚為救她死了回到佛界成為佛祖,而她受佛祖點化皈依佛門。
“就這麽簡單?”淺音滿眼不相信。
“嗯。”白衣輕輕的點頭。
本就是再普通不過的故事,不過是因為他成了佛,而她執迷不悟,才會變得曲折,引人注意罷了。
“這麽說來,你一定很喜歡他喽?”淺音作出結論。
白衣以沉默來回答。她只是想與那個小和尚在碧游山上快快樂樂地生活,無憂無慮,直到地老天荒。
看她的表情,淺音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又問:“那他喜歡你嗎?”
白衣愣住。腦海中回想起碧游山上暖暖笑容的小和尚,想起他說的“我佛慈悲”眼中的悲憫,想起這幾千年來他對她的漠不關心﹑一視同仁…..
緩緩搖頭:“應該是….不喜歡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安
那一天她們聊了很久,到最後是岐華親自出來将淺音找回去的。
曾經冷漠剛毅的大将軍,現在一臉溫和地牽着女孩子的手,看着他們相依談笑的身影,白衣的心裏有着微微的觸動。
這樣單純美好的愛戀,幾千年來她再沒有見過,真的很向往。
岐華是知道她的,卻也沒有上來與她說話,遙遙向她點了點頭後,挽着淺音漸漸遠去。
***********************
閑時白衣除了研讀佛法,也看一些雜家學說。淺音喜歡人間的話本子,時常會給她帶來一些,白衣并沒有拒絕,她也想知道人世間的情戀究竟是怎樣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同樣的故事,淺音看了會感動得痛哭流涕,而她卻只是覺得心裏很空,若有所失,又不知道失去了什麽。有些酸澀,卻哭不出來。
仔細想想,她這一生,不過只流過一次淚罷了。
在認識他之前,她無憂無慮,不知淚水為何物;在失去他之後,她已經學會了堅強,有淚不輕彈。
他下凡歷劫,她是他的劫。于她而言,他又何嘗不是她的劫呢?
愛上一個佛,想想都讓人覺得好笑。
………………………………
每年的一月,佛界都會派人過來,看她是否需要什麽。
而這一年,佛界派來的人竟是瑤池的碧蓮仙子。
彼時淺音正拉着她看話本子,聽到碧蓮那清冷娴雅的聲音後,立刻從窗戶逃走了。
白衣掐佛印将淺音的氣息掃去後,才打開門讓碧蓮進來。
進門後,碧蓮先将帶來的必需品交給白衣,默默将屋內擺設打量一番後,看着桌上擺着的兩杯茶笑了:“看來神女是知道我今日要來了,竟事先準備好了茶點。”
白衣一驚,不動神色上前将茶杯收起,微微笑道:“不過是閑來無事與山間靈物對飲罷了,讓仙子見笑了。”換了杯子添上茶,伸手示意碧蓮坐下。
“神女倒是雅興,像我這等俗人可享受不到這種樂趣。”碧蓮沒有再多出來的茶杯上太過糾纏,滿含深意地笑了笑,端起茶盞淺淺品一口。
左右不過是聊了些近期內六界發生的事情,偏偏這碧蓮仙子顯得極為熱絡,東拉西扯的,說了近一個時辰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白衣也不好趕人,權當是許久無人說話,聊作慰藉了。
終于,碧蓮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笑道:“瞧我,說起話來就忘了時候,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是該回去了。”
白衣心裏一松,也站起來。
忽然,碧蓮的目光移向窗下的榻上,那有一本被淺音遺留下的話本,不由讓白衣心頭一跳。
只聽那碧蓮仙子道:“想不到神女竟然也愛看這些人間的玩意兒,倒是讓碧蓮有些驚訝呢。”
白衣平淡無波:“閑來無事看看罷了。”
碧蓮盯着那個話本,緩緩勾唇:“單只是看看倒也罷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寫出來供人取樂的東西,看完也該抛之腦後了,神女身為佛祖座下弟子,可莫要執迷太深,自毀自誤啊。”
“仙子勞心了。”白衣微微垂眸,不置可否。
“你我同在仙界任職,相互照應也是應該的。”碧蓮笑意盈盈,款款向門外走去。在出門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交友還是慎重一些為好,有些人可不見得能成為朋友,佛祖這般做,也是為了神女好。”
白衣皺了皺眉,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心裏卻隐隐有些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相依
想起碧蓮自進屋後的種種怪異表現,那些似淺還深的試探,還有那漫不經心卻滿含深意的目光……..
白衣的後背漸漸沁出冷汗。
她向來沒有什麽朋友,而被諸天神佛排斥的只有一個,碧蓮話中所指,可想而知。
藍天在上,萬裏無雲。
白衣捂住隐隐作痛的心,目中的神采慢慢消散。
不是說慈悲為懷嗎?不是說仁愛世人嗎?天地之大,為什麽容不下一對有情人?
只是為了所謂的天道綱常,偏要殘害一個無辜的生命,打着維護天下的旗幟,肆意的破壞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
這,究竟是慈悲為懷,還是冷漠無情?
白衣跌跌撞撞地跑向淺音他們的住處,心底漸漸變得冰涼。
在木屋方圓百米外,便有了鬥法的痕跡。越往裏走,法力波動越是強盛,處處充斥着神力與佛力,而在最核心的地方,卻只有一片浩蕩的佛光,以及在佛法催動下盛開的一朵又一朵五彩金蓮。
花海深處站着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着,雪白的衣袍上也濺上了紅豔的花朵。
白衣看着他,只覺得喉嚨發緊,嘴巴開開合合張了幾次才艱難出聲:“淺音呢?”
放眼望去,花海裏只有岐華一個人,那愛笑愛鬧的小狐貍卻不見了蹤影。
其實白衣是能夠猜到的,那個人親自出手,又怎麽可能無功而返?
可她心中還是抱着一絲幻想。眼前這個,可是天界戰無不勝的戰神,他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怎麽會無法保住自己心愛的女人?若是淺音死了,他怎麽會默默的平靜的站在這裏?
果然,岐華擡高右手,露出掌中那抹微弱的金光,輕聲道:“她在這裏。”
那是淺音的魂魄,在肉身消亡後才會顯現。
白衣心中一疼,幾欲落下淚來。肉身已毀,只剩下魂魄,就算能夠轉世投胎,也再記不得過往前生。
“不怪你的,你不用自責。”岐華說着,溫柔地看着手中的光芒:“時候不早了,我該送她過去了。”
岐華周身發出奪目的光,他就在那團光裏消失不見,只留下清冷帶着欣然的聲音:“她素來膽子小,我擔心她一個人在路上害怕,還是去陪着她比較好。”
“你……”白衣瞪大了眼睛,才到他想做什麽,想要勸阻,卻無從開口。
或許,于他們來說,這樣的結果才是好的。
光芒漸漸暗淡,岐華的聲音頓了頓,繼續道:“你,不要怨他。他與我終歸是不同的,他這樣做,也不過是盡到了自己的職責。白衣,你一向聰明,自然該知道,他身上擔負的,不僅是責任,更是諸神諸佛的榜樣。”
白衣愣了愣,默默看着那些蓮花與光芒一同消散,唇角動了動,不再留戀地走回自己的木屋。
她知道他想要說什麽,想勸她看透放手,及早抽身。
事到如今,哪裏還能容得她抽身呢?若真能夠抽身,早在知道他是佛祖的那一刻,他就早早避開了,又何必淪落到這般地步?
記得淺音的話本子上有過一句話――你得不到,是因為你不求;而你求了,卻仍舊得不到,那是妄求。
或許這麽多年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在證明自己所求的,究竟是不是妄求。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可以用手機在晉江上傳文章了,嗚嗚嗚……好開心!
☆、暗殇
白衣回到木屋時,碧蓮仙子已經等在那了。
這是天界最美的仙子,然而在白衣看來,倒更像是一尊美麗的雕塑,有石一樣的心,冰一般的血。
不想聽碧蓮再說些什麽虛僞無用的話,白衣徑直越過她,淡漠的說:“今日經歷諸般事情,于佛理有些許感悟,急于閉關幾日,如有怠慢之處,還望仙子見諒。”
碧蓮仙子怔了怔,倒也不曾動怒,只是笑笑說:“神女若真有感悟自然是該好好參詳一番。只不過碧蓮有一言還是想奉勸神女,他們此番結局本就是早已注定,若是肯及早回頭自然不會是這般下場。怨不得他人。”
屋裏沒有半點聲響,碧蓮仙子盈盈轉身:“如此,碧蓮便暫且告退了,神女好生保重。”
走了兩步後,她的步子稍稍一頓:“碧蓮那幻影琴雖不是什麽寶物法器,但是為何無緣無故莫名損毀,本仙子還是知曉的。念神女只是無心之過,便不做追究了。”
屋子裏,白衣坐在窗邊,手指輕輕撫過淺音留下的話本子,輕輕地、無聲地落下一滴淚。
沒醋,是她毀了幻影琴。她只是想成全他們,可到最後,卻害得淺音丢了性命,害得岐華自解羽化。
她只是覺得,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個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是多麽不容易,兩個人既然相愛,就該好好珍惜,何必一定要分開呢?
可是,原來他們會走到這個地步,全是因為不肯回頭嗎?若是他們分開了,就不會落到這個下場了……
如果淺音忘記了,岐華就會放棄,她依然可以無憂無慮地做一只小狐貍,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戰神。
然後呢?
白衣想到了碧蓮仙子那冷漠的眼神,那像石一般的心,像冰一樣的血……
要想那樣嗎?
麻木、冷漠、行屍走肉一般的,活着!
憑什麽?真心相愛的兩個人,只因衆神一句話,變成了罪大惡極的犯人。
人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愛與不愛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與他人有何關系?別人有什麽權利幹預?
這世間最美好的情感,不應該也讓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謂的神來掌控。
她沒有做錯,而且,那也是淺音和岐華的選擇。
他們都不曾後悔,她為什麽要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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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禁閉過後,白衣回到靈山,按規矩去大殿聆聽教誨。然而還未到大殿,她便被告知自己已經從佛祖座前調往藏經閣管理藏書。
這是佛界對她的懲罰,因為她包庇重犯,擾亂神界秩序。
而且是即刻前往,無需再去拜見佛祖。
他,不想見她了。他也累了是不是?所以才會把她調走,避而不見。是不想再與她糾纏了吧?
白衣愣了愣,心底湧起一陣又一陣的悲涼。頭腦一熱,不顧阻攔執意前往大殿。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佛祖正在大殿中念經,見她進來,閉着眼睛問:“何事?”
□□,空即是色……
白衣暗自苦笑,面無表情地下拜,盯着他臉上流轉的悲歡喜樂,一字一頓道:“白衣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面對佛界衆僧。白衣會犯下如此錯誤,實乃學藝不精,不能悟透佛法所致,故自請下凡觀摩人間百态,參詳愛恨情仇。同時弘揚佛法,傳遞我佛界教義。望佛祖應允。”
他既然想避而不見,那她就躲得遠遠的,到另一片天地去,再感受不到他的佛法佛音為止。
淺音的話本子裏總有一些大道理,她記得其中就有一句—就像兩條直線,相交之後,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