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每天都想鬧海 — 第 30 章

清璇一如既往,立在瀛洲碼頭,靜候主上歸來。

那是她第一次親眼所見蒼龍現世,确然是龍形修碩,窮勁有力,威風凜凜…在遠空飛舞翺翔,一派肆意潇灑。

咦?那龍背上,似乎還匐有一人影…凝睛遠眺,紅衣似火,姿容勝雪,恐這天地間,再找不出第二個這般張揚的美人女仙了。

正想着,巨龍悠悠落地,南袖自它背上跳下,孟闕将才化為人形。

“閣主,南袖仙子。”清璇拱手施禮,很是恭敬。

所謂碼頭,便是搭在海面上的木板步道,南袖一瞧,才發現自己已然被海水包圍,下意識地抓緊孟闕的胳膊,雖不想承認,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海島上,這讨厭的孟闕的确算得上她的救命稻草。

“哈哈,”孟闕見她膽小的出奇,一番調侃,“這個…是誰大言不慚的說要來我東澤鬧海來着?哎呀,這海風太大,我聽不見呀~”

天道好輪回呀,居然也有被這鬼見愁的孟闕鄙視的一天,南袖磨牙,甩開他胳膊,便氣嘟嘟地自行朝岸上走去。

眼見清璇面露疑惑,孟闕聲音不大不小,也就剛剛好夠南袖聽到:“清璇啊,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只鳥兒天天吵嚷着要鬧我的海,誰知呀,她竟暈海暈的厲害~!”

雖說是有點離奇,但,也不是那般好笑吧,怎麽閣主笑得這般爽朗?清璇有點糾結,按理說,她是不是應該配合一下自己的主子,也跟着笑兩聲才對啊…

哼,死變态,是誰求誰幫忙辦事來着?一點覺悟都沒有,活該沒人理,獨自住破爛小島!寄人籬下,南袖也只能默默在心中狠狠鞭撻這逢人便放她冷箭的色魔老青龍…哎,眼下也只求将那馬吊的彩頭快快兌現了,早日回青丘撩白狐貍去。

瀛洲島不大,島心有一座仙山,名為卧龍山,乃世代青龍蟄伏之地,蒼龍閣便設于此山之巅。為求極致景觀,蒼龍閣所有房間皆是推窗即見海,這可難倒了朱雀,她可是怕海怕的要命,眼見那孟闕一副看戲的悠閑表情,似乎是在等着她開口,求他給換個住處…

這條龍,還真是惡劣啊…

不願服軟的南袖,只得硬着頭皮随意挑了一間廂房,一進屋便毫不客氣的坐在太師椅上,滿臉的不耐煩:“孟闕,你讓我不遠萬裏走東海一趟,到底有什麽事啊?”

孟闕與她隔案而坐,緩緩道來:“這事說起來,你鐵定也聽說過,精衛填海,知道吧?”

南袖一愣,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精衛生前乃人間炎帝小女,在海邊戲耍時不幸溺水而亡,從此亡魂不散,化作精衛鳥,日日夜夜銜草木土石,投入東海,這前前後後啊,堅持了快八千年了…”孟闕也是頭疼不已,嘆氣道,“都填出一座島了,可這精衛鳥仍是不死心,我們的人也去勸過她幾次,根本就聽不進去。那日你說,朱雀可號令天下鳥族,你可有什麽法子阻止她?”

“我幹嘛要阻止她?”南袖悠閑的幻出一套茶具,自斟自飲,悠悠說道,“我不僅不阻止,我還要給她加油助威,快快把你們這些勞什子的海通通填平才是最好!”

最好再給這些個什麽什麽大洋加個鍋蓋兒,我看了才不礙眼~

孟闕無奈:“我是認真的,她天天搞得粉塵大得很,好好的仙山被她鑿空,這原本清亮的海水也污濁不堪…”

“我說你們這些男神仙,是不是腦子都不太靈光啊?”南袖白他一眼,繼而說道,“你給她找點其他的事情做,比如談談戀愛什麽的,她可不就沒心思填海了嘛~”

孟闕先是一愣,細細回味,發現這不學無術的朱雀,說的貌似有幾分道理啊…

“願聞其詳!”

“這精衛為什麽要填海,那是她心裏苦,覺着自己冤吶,她的內心是多麽痛苦、孤獨、需要人安慰啊~”

南袖雖語氣浮誇,但理也的确是這麽個理,孟闕忍不住贊同地連連點頭,仿佛看見了希望的曙光,要是能把精衛那姑奶奶給勸住了,他一定要給南袖送一面錦旗!

“所以呢,你們要找一個十分、十分、十分溫柔的暖男,來撫慰精衛受傷的心靈。”南袖呷了一口茶,提點道。

“南袖仙子,這件事,我孟某人可就全仰仗你了!”被全盤說服的孟闕,朝南袖鄭重一揖。

嘿嘿,随便胡謅了幾句,居然還收獲了孟闕崇拜的小眼神,不曾想我南袖也有如此發達的一天~

南袖眨眨眼睛,胸有成竹道:“放心吧,我明天便發布朱雀令,召集你東澤方圓十裏的海鳥,前來參加此次遴選,定能為那苦命的精衛,覓得佳偶良婿!”

入夜,這駭浪驚濤,接連拍岸,循環往複,片刻不停,吵得南袖是分秒都不得入睡。無奈,只得翻身下榻去尋孟闕,哼,她睡不踏實,這老青龍也休想睡得安穩。

“孟闕起來,海浪聲太大了,我睡不着!”南袖用力拍打殿門。

“喂,我的姑奶奶,這大半夜的,你小聲點行不行…?”孟闕睡眼惺忪的開了門。

“你這島上就沒有安靜一點的地方嗎?”生氣叉腰。

“算了,我帶你去繁若谷吧!”孟闕嘆氣,“這繁若谷便是白钰曾跟你提起過的百花谷,繁花似錦,常開不敗,深處瀛洲島腹地,最是安靜。”

“好啊,你快變成龍身載我去吧~”聞之心喜。

“這麽近,瞬移片刻便過去了,哪需要這麽麻煩?”孟闕表示拒絕。

南袖聳了聳肩,嘆氣道:“哎,這發布朱雀令可是要耗費人家不少靈力的呢~~”

“行了行了,”孟闕打斷她,向惡勢力低頭,“我載你去還不行嗎?”

長風如渡,皓月當空。

青龍馱着紅衣女仙直上九天,深空璀璨,離星辰是這般近,南袖不由探出手,小心翼翼想要觸碰。這滋味實在太妙了,不用自己費勁施法禦風,只要舒舒服服坐着就行了,終于明白為何有些神仙偏愛收服坐騎,真的很方便呀~

等等,坐騎?

一個作死的念頭蠢蠢欲動…

但凡坐騎,都有防其失控的缰繩,南袖的目光悠悠落在那兩根随風游弋的龍須上…

嘿嘿~

素白小手一把拽住龍須,青龍疼的龇牙:“死朱雀,你又想幹嘛?”

“駕!”南袖根據自己看過的話本子,模仿凡人馭馬的招數,死扯右手的龍須,這個時候,吃痛的馬兒便會朝右調轉方向。

“你瘋啦?”孟闕氣的想打人,他就知道這家夥沒安好心。

啧啧,還是一匹烈馬,哦不,烈龍…

嗯~有點意思…

容我想想啊,這種情況下,凡人是怎麽馴服坐騎的呢?似乎有個叫武則天的女皇帝,尖錐三刺獅子骢…咦~算了,太殘忍了;好像一般都是用鞭子抽吧,往往幾記鞭子馬兒就聽話了…還是不要了,南袖直搖頭,這麽漂亮的青龍,我不能這麽對待它~如是想着,南袖右手松開了龍須,轉而十分柔情的摩挲龍鱗…

就在孟闕以為這家夥終于正常了的時候,背上驀地便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還伴随着一句興奮的…“駕!快飛呀!”

孟闕滿臉的黑線都夠下二兩面條了,合着,這家夥是想收服他當坐騎?

哼,不知死活…

巨龍驟然消形恢複人身,失了依托的南袖,破開層層星雲直直向海面落去,就在将要入水的前一刻…有人輕輕抓住了她的手。

耳畔是溫柔的海浪聲,眼前是一雙褐色的深邃瞳眸,在海天月色的浸潤下,是那般明亮…

南袖有剎那的失神,其實孟闕…

也是好看的。

九重天·天宮

伺候天帝入寝後,婉露便出了紫微宮向朝露殿走去,一路上心事重重,思來想去,都覺昨日自己匆匆離去屬實不該。感念仙君一片拳拳相護之情,無論如何,都應向玉郎道謝的…嗯,一會兒回到寝殿,先修書一封,得空了再當面致意。

打定主意的婉露,不免加快了腳步,卻遠遠得見,蓮池石橋上,依稀伫立着一位白衣神君。

她不會看錯,來者正是玉郎!

怎會…?他怎會來此?

婉露頗感欣喜,嫣然一笑,便快步登橋行至他跟前,幾度啓唇卻只說出了一個字:“你…”

向來穩重的仙子,竟也有失言到語塞的時候,白钰淡淡一笑,溫和道:“玉郎打聽到仙子在天宮的居所乃是朝露殿,又恐在門口等你被人閑話,便在這裏等了。”

他永遠都是這般溫柔,如同勾留山間,千秋萬歲的清潤雲煙,讓人忍不住去想,該怎麽…怎麽禁锢于懷袖中…

彎月如鈎,清風徐徐,一池青蓮玉立亭亭,偶見紅鯉嬉戲蓮葉間。

“其實深夜叨擾仙子,并無他事,只是想确認仙子是否無礙。”深知婉露是報喜不報憂之人,白钰也便絕了用傳音符探問的念想,幹脆親自登九重天一窺究竟,方得安心。

不過短短一句問候,婉露卻莫名淚盈于睫,發現自從遇見玉郎之後,自己愈發的傷春悲秋了。長久以來的癡情無果,似乎都在告誡她,不要對太過美好的東西存有念想,有了想念便有了期待,有了期待便祈求回報,沒有回報便會傷心失望…

失望,往往只在一瞬之間,但傷心,卻可以持續一萬年。

“仙子緣何落淚?”白钰慌了,婉露擅長用笑容來掩飾悲傷,從未像今夜這般,誠懇袒露自己的脆弱。

他好像不能再矜持了,遲疑地緩緩探出雙臂,輕輕将人擁入懷中,想說些什麽安慰她,但千言萬語凝在唇際最終只化為一聲…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