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只狐貍,亂我天下者…”寂遙眼神狠厲,陰森道,“有幾只,我殺幾只。”
是啊,如今的天帝,馬上就要迎娶滄雲兮為天後,背靠滄雲淵所執掌的數十萬天兵,他如今有恃無恐,哪裏會在意她一介小小仙子的谏言?
婉露卻是頹然一笑,瘋了,都瘋了…神仙發起瘋來,竟是比凡人還要癫狂…
呵,這就是她向往的神仙世界嗎?這就是她數百年修行的結果嗎?不都說神仙無欲無求與天同壽嗎?為何…她只看到一只只張着血盆大口的野獸,在原始森林中鬼魅而陰險的踱步?
獵物,她就是那個獵物。
她再一叩首,懇切道,“陛下,放過青丘,放過天下衆生吧!”
“要我放過青丘也行,”寂遙複又落回天帝禦座,居高臨下道,“你與他斷絕關系,回我紫微宮,仍舊做我天庭的掌事仙子,永不叛離。”
“這不可能。”婉露站起身來,擡眸與他對視,“你是天帝,我為臣子,我只能盡我所責,好生規勸你,但這并非是你拿捏我的軟肋。”
仙子一如既往的,展現了她自尊而強韌的一面,擲地有聲道,“你若執意妄為,我将同白钰一起,誓死捍衛青丘!”
“你瘋了嗎?”寂遙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他微微蹙眉,“你是個道仙,你要和神族共進退?你要和神族一起來對付道仙?婉露,你不是個局限于小情小愛的神仙,這不是你…”
“緣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是你聽不進去罷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踏入天宮半步。”她鄭重一揖,去意已決,“告辭。”
眼見仙子轉身欲走,寂遙隐忍的怒火終于爆發,大喝一聲,“來人,将婉露仙子給本座拿下,禁足朝露殿!”
婉露一驚,這竟是個陷阱,天帝,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她。
紫微宮門外湧入數十名天兵,将她層層包圍,見狀,她收起清虹劍,放棄了抵抗的念頭。只是平靜地望向天帝,嘆息道,“寂遙,聽我一句,回頭是岸…”
語畢,不勞天兵押解,自行步回朝露殿,等候發落。
萬年君臣,誰還不了解誰呢?婉露這般強硬,無非是拿準了他現在沒有發兵青丘的理由。可是,想要一個理由,又何其容易…
他冷酷一笑,向一衆天兵發令,“嚴加看管朝露殿,但凡走漏一絲風聲,本座拿爾等是問!”
翌日,天帝心心念念的理由,便自個兒送上門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殿中之人,一身青衣,淡然如風,的确是翩翩佳公子…可惜,搶了他的東西,就休怪他無情了。
他勾唇一笑,好整以暇地說:“不知狐帝駕臨,有何貴幹?”
“天帝,我妻婉露,昨日來天宮之後,便再未回狐王宮,還請天帝給本君一個答複。”他不卑不亢,昂然玉立。
“哦,婉露仙子,被我派去西天滄雲宮送婚書了,還需得個三五天的,才回得來吧。”他漫不經心道。
寂遙這分明就是故意的,三月後才成婚,聘禮都還沒點齊,哪有這麽早就送婚書的?絕知今日是道難關,他不禁沉了臉色,“還望天帝莫拿本君說笑,今日本君定是要讨回我妻婉露!”
“你口口聲聲,說本座的近侍仙子是你的妻子,”他以手支頰,緩緩道來,“那麽,婉露就該是狐後呀?青丘立狐後,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本座都沒聽說過?”
本以為成親是随心随性,無需的昭告天下,沒想到,這竟成了天帝手中的把柄…略作思忖,白钰答道,“我們已拜過堂,結過發,狐王宮紅綢連篇,挂足了九天,于情于理,我們都是有名有實的夫妻。”
“是否名副其實,得由你青丘白家的族譜說了算,”寂遙閑閑地呷了一口茶水,“族譜上有婉露的名字,本座便認她是你青丘的狐後,但若是狐帝拿不出證據…就得擔上,敗壞我天界仙子名聲的罪名。”
他總算是領教到了這道仙天帝的城府,難怪,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是啊,他們是實實在在的君臣,而我和婉露,是一對無人承認的夫妻,他青丘狐帝的身份,給了他上天宮抗辯的機會,卻也絕了繼續周旋的後路…
呵,他不過是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為何就這麽難?
“如此說來,天帝是不肯放人了?”他冷聲道。
“記得本座提醒過你,對于婉露我不會放手,而你…”寂遙冷哼了一聲,面色狠厲,極力壓抑這滿腔怒火,“而你,卻因此搶先一步,霸占了她…你有什麽資格,在我紫微宮叫嚣?”
“原來兩情相悅在天帝眼中是霸占…”白钰嗤笑一聲,“強搶別人妻子的人,居然說別人是霸占?呵,真是可笑啊…”
幻出随身寶劍,聲如寒冰,“如此,我的妻,我只能自己去奪回了。”言罷,提劍,一個閃身向朝露殿行去。
怎麽可能,讓你稱心如意…
寂遙即刻便追上了,喪失大半修為的白钰已然不是他的對手,他手執天帝的象征,威力無窮的赤霄寶劍,橫亘于白钰頸間。
“我泱泱天庭,豈是爾等可以擅闖的?”他劍指白钰,語氣中是不容違抗的威嚴。
白钰不得不承認,他真是天生的帝王,而他立在朝露殿門口,他知道他的露兒就在那裏,咫尺之遙,卻是半步都不能靠近。
“她犯了什麽錯,你要這樣将她圈禁?”白钰環視一周,竟有數不清的天兵天将将朝露殿層層圍困,婉露俨然成為被他囚困的金絲雀。
“消極怠工,這理由夠了吧?”寂遙冷冷勾唇,“本座的臣子,本座想怎麽罰都可以,與狐帝何幹?”
“你真是…無藥可救。”
白钰神色一凜,挑開橫于眼前的劍鋒,一個騰身便與寂遙厮打開來。一個是狐帝,一個是天帝,一人青衣素帶,一人白袍銀冠,從天鬥到地,兩人皆是殺紅了眼,膠着難分。
他們之間有太多怨恨需要宣洩,誰也饒不得誰。
直到…手中寶劍刺入天帝胸膛時,白钰才恍然明白,
他中計了。
他不解地擡眼,有縷縷血痕自寂遙唇角溢出,然而他清俊高雅的面容上,卻正帶着一絲…意滿志得的笑。
理由,他找到了發兵青丘的理由,他亦找到了,奪回婉露的理由…
白钰皺眉,将劍驀地拔出,天帝便如一片單薄的落葉,捂着鮮血淋漓的胸口,徑直的墜落。一衆天兵皆是這場驚世謀殺的見證者,他們慌亂地大喊了一聲“陛下!!”,便一擁而上,将天帝穩穩接住。
趁着衆人忙亂的空檔,白钰沖入朝露殿,将藍衣仙子帶走,眨眼之間,便雙雙沒了人影。
“陛下,婉露仙子…屬下這就去追!”終是有位天将回過神來。
虛弱的天帝卻是溫和地笑了笑,神色間竟是難以言說的歡欣,他微微搖頭,“不必了,她自己…會回來的。”
他終于,放心的暈了過去。
白钰抱着婉露,一路疾行,但至于要去哪裏,卻毫無頭緒。他深切的感知到,這泱泱六界,已布下天羅地網,他們根本就…無處可逃。
他想過寂遙慣使的種種手段,但萬萬沒想到,他會以命相搏以死相逼,這樣破釜沉舟的決心,讓他莫名的惶恐…但露兒是他的呀,是他的仙子,他的妻,他斷斷不能失去…
“钰郎,究竟發生了何事?”朝露殿被結界隔絕,但她不是瞎子,白钰的身上分明沾染了血跡…聯想殿外的慌亂,這血,很可能是天帝的。
她恍然大悟,理由,這就是寂遙要的理由!
是啊,狐帝大鬧天庭刺殺天帝,這是多大的罪名啊…哪怕神族間有所偏袒,也斷然不會輕饒了白钰…
這樣的心機,這樣的布局,這樣的以死相逼…呵,她婉露,真是何德何能。
“停下吧…”良久,她終于如是說:“我們回狐王宮。”
兩人回到狐王宮時,已是月上柳梢頭,整個青丘沉浸在迷蒙淺淡的月色中,安寧靜谧的像是睡去了一般。
白钰只是靜靜抱着仙子,立于月下閑庭,始終不發一語。
究竟該何去何從,他從未這樣迷茫過…
然而婉露卻是無比清醒的,她知道,她不能拉着整個青丘為她陪葬,她不能拉着白钰同她一起淪落。
此刻的仙子,卻是堅強的,沒有掉下一顆淚,她緩緩啓唇,輕聲道,
“白钰…我們和離吧。”
“露兒?”白钰不敢置信地追問,“你說什麽?”
“我是道仙,你是神族,我們之間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她疲憊地笑笑。
“不,這不是真的,露兒別怕,青丘與天庭一戰,未必會輸…”他不要,他不要和離,他不要分開…
“白钰,你清醒一點!”仙子忽然大喝一聲,“你還沒退位呢!你仍舊是青丘的狐帝,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