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雲淵嘆氣:“白钰堕仙,成為這世上怨氣最重的人,黑影自我體內抽離,尋他做了新的宿主,我才得以清醒。清醒後,才回想起當時,我曾給過凡人秦三娘些許魔氣,指使她去殺了南袖…”
“孟闕,實在抱歉,這雖非我意志,卻仍是傷了你們…”滄雲淵歉然道。
“呵,呵呵,若說罪魁禍首,其實,是我啊。”孟闕難堪地笑笑,“是我借給你乘歸浮槎,助你渡過歸墟,從而打開了魔盒,放出了魔鬼…是我,造成這一切的,是我。”
滄雲淵垂眸,每個人都在局中,每個人都是棋子,每個人…都添了一把火。現在追究誰是罪魁,誰是禍首,毫無意義,大家皆是,亦皆不是。
“你有何打算?作為曾被黑影附身過的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随着時間推移,白钰仍是會被黑影慢慢控制。他的情況會時好時壞,內心無懼無憂,便與平常無異,一旦心生怨怼,這黑影就會立馬助長怨念,整個人瞬間發魔…你是見過秦三娘那個樣子的,想必你也曉得。”
“玄虞作為第一戰神,既然那樣說了,就表示他不會管這件事,而東王公和西王母早已超脫六界,自也是指望不上的…如此,這六界之中,尚可一戰的便只有我了,更何況,我體內有初升曦光,可免受黑影蠱惑…”
灼燃的燭心突然跳動了一下,輕微的“畢剝”了一聲,一小段燃盡的燈花便順勢滾下燭臺,掉落于燭臺下方的水格中。
錦衣華發的仙人只是搖頭:“你是見過黑影的實力的,前有秦三娘,後有巨狐白钰…你這麽做,只有死路一條!”
“那我又能如何?”
我能如何?…
那是一聲嘆息,冗長的,荒涼的,是孟闕發出的。
不知何處飛來一只小蛾,興是被燭光吸引,圍繞着燭火飛旋不願離去。許是太過熱情,羸弱的翅膀不小心引上了火,瞬間便燃盡了,燒焦的屍體順燭臺滾落至水格中。
細細分辨,小小水格裏,不堪剪的燈花,喜撲火的飛蛾,俯仰皆是。
此番吵鬧,惹得燭火飄搖,将那粉衫仙君默然伫立的身影映照的忽明忽暗,晦澀不清。
今夜月色迷離,花香浮動,南袖睜着一雙朦胧醉眼,将這閑庭的一草一木悉數掃遍,可她仍是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妖王宮還是狐王宮。
曾幾何時,他們四人圍坐一張酒案,案邊支有一玉瓷酒爐,青梅的香氣環伺其間。白钰還是那個笑意微漾的謙謙君子,默坐一旁為大家打酒斟杯;婉露就坐在他對面,托腮微笑着,靜靜聽她對孟闕的控訴;那時的孟闕,也是絲毫不讓人的,竟真跟她拼酒,拼了整整一夜…
這樣的日子…
再不會有了。
南袖拭去眼中濕意,低頭去拿酒壺,将才發現身旁的夜筝已然伏案不醒。
不成想,這夜筝看着剛烈不羁,氣性甚大,酒量竟是這般的淺?…
正當她苦惱,該如何把人送回寝居時,一灰袍仙君突然自暗處走出…微醉的南袖好一番凝睛聚焦,才算是沒錯認。
這…這叫什麽來着?哦,對,蒼梧!他真是太像白钰了…她每次見他,都要反應好久。
但有一點不像,大大之不像,那就是眸色。
白钰的瞳眸是淺褐色,看着溫柔得很,想當年,她初見白钰第一眼,便深深栽入那脈脈流轉的淺淡眸光中。而蒼梧的瞳色就深邃多了,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好似藏了很多東西,教人讀不出情緒。
蒼梧無視南袖探究的眼神,而是徑直走向酒醉的夜筝,将人橫抱于懷,舉步欲走。
“當初,便是你和夜筝做戲,陷害白钰,傷了露露吧?”南袖幽幽地問。
蒼梧身形一頓,點了點頭:“是我。”
“你愛夜筝沒錯,但婉露何辜,這般欺她?白钰何辜,這般害他?”
“那夜筝又何辜?”蒼梧嗤笑,“我愛她沒錯,但白钰不愛她,便是原罪。既是有罪之人,又何談陷害?”
“我終于明白,為何夜筝不會将你和白钰認錯了…”南袖搖頭,“你同他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蒼梧慨然一笑:“自是要不一樣的,若是完全一樣了,怕是這輩子,都只會是一個影子…”
南袖一怔,睇着灰袍仙人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突然有些頭疼。
抓過酒壺,為自己再斟一杯,可已無對酌之人,無奈,只得舉杯邀明月了。端端遙望天邊玉輪,南袖一時頓挫,想敬這寡言的月亮,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恍然想起,方才蒼梧抱着夜筝離去時寂寥的背影,不知為何,莫名想到一個詞:衆生皆苦。
“如此,便就敬這衆生,敬這皆苦。”語畢仰首,一飲而盡。
然月淡如水,遠立九天照盡悲歡,卻始終…緘口不言。
白钰仍是閉門不出,他的小院也從未亮過光,平靜的可怕,然青丘那邊,卻又陷入了麻煩。
塗山同青丘離得近,兩邊一直互通有無,卻驀地聽說,赤狐一族再度蠢蠢欲動,意圖謀反。
南袖是氣不打一處來,眼前的危機将将才解除,這沒腦子的赤狐,便盤算着趁九尾狐族尚未複元之際,篡而奪之。
這還真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啊…這小算盤打得,那叫一個噼啪響~
她略一思忖,決定還是得去趟青丘,反正,經過天庭與青丘的這場大戰,她鎮南府已經與狐王宮緊緊綁在了一起,也不懼被人非議了。
憑着南煙此前予她的玉牒,她毫無阻礙的入境青丘,一個掐訣便來到了河谷深處的狐王宮。自己這不請自來的,也不好貿然打擾二姐,遂化身小雀,穿窗掠瓦,停在了大殿外的某處枝梢上。
嚯!這不來不知道,一來吓一跳,竟是濟濟一堂,坐滿了人。
有好些白胡子老頭,想來是他們青丘各族的長老了,大殿中央立有一身襲赤衫的中年男仙,正神情激憤地說着什麽,那叫一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這人她識得,正是那賊心不死的赤狐族長——赤廉。
凝神聽去,好像是在說九尾狐族品行不端,前狐帝白钰強搶天後,才給青丘招致彌天大禍,此次大戰,青丘傷亡慘重,無論如何白家都得給個說法…
南袖聽得只想翻白眼,這大戰還沒開始呢,甫一聽到雷聲,你們這些紅狐貍就吓得屁滾尿流四處逃竄了,最後與天庭硬剛的,還不是九尾白狐。
話說這赤廉還真是不要臉,自己之前與天庭通敵的事渾似不記得了一般,還惡人先告狀。二姐和二姐夫也是,就知道坐那,也不為自己争辯…真是,真是急死她了!
聽見一陣叽叽喳喳的聒噪,列立殿門口的宮侍們擡眼去瞧,原是一只圓滾滾的小麻雀,在槐樹枝頭上蹿下跳,瞧它激動的樣子,好似下一秒就要開口說人話罵街了。怕它吵到前殿議事,宮侍一點術法,化作一粒石子向南袖飛去…
正在用鳥語罵街的南袖,因太過激動以致于一時不察,被石子不幸擊中。
撲通一聲重摔在地,現出了人身。
這聲重響,頓時引起殿內一衆狐仙的注意,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殿外空地上趴着的紅衣女仙…嗯?這身形~好像有點眼熟?
待南袖好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只聽狐帝狐後一聲驚呼:“袖兒?”
“哼,為何狐後的娘家人,入我青丘如入無人之境?”赤廉冷嗤,“真拿青丘當做鎮南府的旁戚附庸了嗎?”
南煙自玉座起身,瞬移至南袖身旁,面色冷凝:“南袖仙子不僅是本宮的小妹,鎮南府的小主,還是東澤蒼龍閣的夫人…赤狐族長,望你慎言。”
“我青丘自成一界萬萬年,別拿你們天界的那些個名頭來砸我們。”赤廉挑眉,不依不饒,“白钰不僅将青丘拖入戰亂,如今業已入魔,出了這等敗類,九尾狐族白家還有什麽資格統領青丘萬狐,有什麽臉面被尊為一界之主?”
此言一出,衆人議論開來,幾大狐族的族長及長老交頭接耳,似乎是被赤廉說動,有些還連連點頭深表贊同。
“你們!”南袖氣極,“你們這群虛僞的狐貍,打仗躲在最後頭,搞起清算來,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生怕落于人後!”
“袖兒!”南煙扯扯她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言。
“那依赤廉族長所言,你認為誰才有資格統領青丘萬狐,誰有臉面尊青丘之主呢?”白宣亦起身,踱步于赤廉身前,端的一派主君威嚴。
“赤狐一族,乃青丘人數最多分布最廣的一支,自然由我來繼任狐帝之位,才能代表大多數青丘子民的權益。”赤廉揚眉,如是道。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南袖正想罵他醜人多作怪,可還沒等她開口,只聽一記低沉的男聲于空中響起: